第89章 珍珑局(2)

如此说来,那晚一场闹剧便出自宁婕妤之手无疑了,难怪她那日假称在服药,滴酒未沾……可那新贡的桂枝白足足有数十坛,又一直储藏在静仁殿,她到底是如何下的手,又为何只有雨歆自己没有晕倒?况且木菊花虽少见,下在酒中也不可能毫无痕迹,太医曾验过壶中残酒,明明无毒……

雨歆一手支颐,蛾眉紧锁,努力去回忆那晚发生的一切——是了,是了,她灵光乍现,酒是静仁殿贮存的没错,可那日执壶布盏的是宁婕妤的宫女采萍!

也就是说,花蛊很有可能是下在明昭的酒盏里,清澈酒液随着采萍手中的莲花壶如注而下,瞬间溶入其中。而灵萱公主所尝的那一筷子酒,也恰好是宁婕妤有意或无意地取自明昭杯中!

她恍惚松了一口气,一缕微冷笑意缓缓漫上唇角,原来如此……旋即另一种情绪瞬间攫住了她的心神,雨歆脱口问道:“这木菊花……有毒无毒?”

珍选侍稍稍踌躇:“一般使用想必无害,若是下得多了,也不好说。”她忽笑意幽妍,烛火昏暗中一排整齐糯白的贝齿娇俏一闪,“娘娘关心这个作什么?横竖花蛊是下在皇上身上,与咱们有什么关系?”

雨歆望着蕊衣年轻生动的脸,如此凉薄的话从她不点而丹的饱满唇瓣间轻盈盈吐出,倒刺得她微微一怔。对着蕊衣的心如明镜,她在那一瞬间出自本能的担忧,几乎无处遁形。眼看着彼此一步步走来,真的到了那一天,是会觉得痛快,还是更痛?

眼见雨歆沉吟不语,珍选侍忽而起身,郑重跪下三拜。她光洁如玉的额头沉沉叩在坚硬的青砖地,恳切道:“嫔妾入宫两年,位卑势弱。既要在宫中求一息生存,又要为瑜主子办事,每一日都是如履薄冰。如今娘娘归来,又深得皇上爱重,嫔妾愿以娘娘为主心骨,望娘娘收留。”她微微低头,“先前蕊衣多有冒犯不敬之处,多谢娘娘海涵。”

雨歆的目光漫然落在她鬓边不断摇晃的一把红宝流苏上 ,微抿起半染的唇。两年……那么,蕊衣便是当年她任性离宫后,慕容瑜安排的下一枚棋?在留香阁与慕容瑜那一次惊心动魄的对话,她尚惊异于哥哥如何得知明昭与她的旧缘,如今看来,想必也与蕊衣有关了。

这样想来,雨歆的眼光里渐渐浸出了几分复杂的意味,埋怨亦或是叹息。她终于颔首示意蕊衣起身,长睫微舒下盈然有温煦笑意,轻笑道:“那么,昔日劝皇上推迟回宫,停留在颐德山庄,多半也是妹妹的功劳了。”

蕊衣偏一偏头,一对紫瑛珠耳坠如打秋千一般摇曳生姿,愈发显得柳眉微挑,风情粲然:“哪里算是什么功劳,不过是嫔妾痴缠着皇上罢了。其实皇上哪里又会真的喜欢嫔妾,不过是宫里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多了,嫔妾会唱几句戏,性子又野些,皇上瞧个新鲜而已。”

她轻扬的尾音散在空旷幽深的宫殿里,雨歆自上而下地凝视着她如玫瑰花般盛放的面庞,忽然觉得有些荒唐而可笑。偌大的朝颜宫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铺着金线鸾鸟织锦的丹墀上是她,万人之上,风姿高华,清婉一笑便得君王万千眷恋的慧妃;夜色渐侵灯火葳蕤的玉阶下是蕊衣,出身卑贱,位卑言轻,豆蔻年华却只得皇帝一时之兴的珍选侍。

所谓天壤之别,可穿着一样的绫罗华裳,做着一样的事,寻根究底,哪里又有什么不同?

雨歆的叹息温柔而疲倦:“那这就是你的一辈子啊!蕊衣,你是铭国人吗?——其实你是不是都不打紧,我自有我的逃无可逃,而你,”她微一犹豫,还是说了下去,“没有必要。”

戛然而止。她眼中那片片龟裂的隐秘痛楚,不过一闪而逝。蕊衣清明的眼眸中只是静水微澜,道:“娘娘愿意这样对嫔妾,嫔妾敬佩。”

她稍稍扬起脸,眸光愈发坚定而温柔,“其实嫔妾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铭国人。我从小就被卖给戏班子,连爹娘的脸都不记得了,五六岁开始从最没用的杂役做起,慢慢当上花旦,一路走南闯北,没有少受人欺负。是瑜公子救我出来,教我写字,教我规矩,这才有了现在的蕊衣。蕊衣的命都是公子给的,因此只要是他的意思,我都会去做,没有什么不值得。”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这样特别的蕊衣。除去平日里的那些娇媚逼人,任性慵懒,她年轻饱满的脸庞皎洁如中秋的明月,她向来漫不经心半眯着的眼眸里闪烁着最明亮的星芒。

偌大的朝颜宫里只有她们两个人,铺着金线鸾鸟织锦的丹墀上是她,万人之上,风姿高华,清婉一笑便得君王万千眷恋的慧妃;夜色渐侵灯火葳蕤的玉阶下是蕊衣,出身卑贱,位卑言轻,豆蔻年华却只得皇帝一时之兴的珍选侍。

所谓天壤之别,可穿着一样的绫罗华裳,做着一样的事,寻根究底,哪里又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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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我私心好爱!

关于蕊衣的故事会有一个番外,已经在写了,大概结局见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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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珍珑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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