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的选择

“一切顺遂。”陆徵道,语气极为真诚。

谢越微微垂下头,许久才颔首同意,也道:“那你……照顾好自己。”

说罢她一撩垂坠衣摆,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

“此处并不安全。”无面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若是非要在这里与青台宫选一处,我劝你回到青台宫。”

梁羽沉声:“为何?”

无面人扬手示意她借一步说话,随即两人离别院远了一些,它才开口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它并没有说“这个人”到底指的是谁,但梁羽还是懂了。

胸腔猛然一震,像是一直牵挂的隐秘被人蓦然挑破,那种不能为人所道的焦灼爆发,压得她心口疼痛起来。

“若这件事至关重要,你能告诉我吗?”梁羽的声音里带着质疑。

无面人也很坦然:“我不能,但你既然已经明白我的死亡,就会知道我以这样的形态出现在你的面前,必有代价。我已经提示到这个份上,想你奉祀大人你冰雪聪明,应当会明白我的意思。”

梁羽被她弄得更加迷惑,正要问,无面人却道:“你不信我是对的,在鹭谭山上我的确弄错了一件事,但我既然已经将谢越最大的秘密展示给你,这样的诚意,是否能够让你我之间达成合作?”

无论是谢越与陆徵早就熟识,还是她与陆徵布了这么一个局杀了国师蕤宾,抑或是谢越深爱陆徵这样的情绪,梁羽都并不觉得能够称得上是谢越最大的秘密。

除非,这个最大的秘密并不是上述任何,但却与陆徵息息相关。

梁羽心思微转,想到这其中较大的几个疑问便是北方幽都镜阵的崩解、未知地点延陵的全貌、陆徵为何要参透北邙山的秘密。

但有一件事她更无法忽略——她原先就有料想,以陆徵风姿卓绝,那个“心上人”就绝无可能是等闲之辈。

谢越口中语气,对那人很是忌惮,然而普天之下能让谢越忌惮的人并不多,她能想到的只有出于家国仇恨的扶桑王、高高在上却又大隐于世的昭明神,或许……还有她偶然几面仍旧在世的涿光文神。

谢越持有霁雪戟,甚至未必需要忌惮守火人,但若是真如谢越所说她如今无法让霁雪戟听令于她,事情或许就会发生一些变化。

“孟阳国主不能动用霁雪戟,这是为什么?”梁羽眸光微暗。

无面人答得很快:“因为这会暴露她最大的秘密。”

——又回到了前一个问题。

梁羽琢磨了一会儿算是明白了,要弄懂谢越的秘密,恐怕也得先弄懂解景同和陆徵的真实身份,无面人不能说,因此让她亲自来看。

“你的条件?”

“不难。”无面人不慌不忙,“我度将来奉祀大人仍要回姑射山,既如此,山后有一处天不收林,林中有一处深潭,那是姑射上神设下的一处禁地。”

那深潭——她在姑射山二十年都一无所知!这无面人从何得知?

“请奉祀大人带我前去,那里有我的秘密。”

梁羽眉目凌厉:“你是被武神封印的人?”

无面人呵呵一笑:“禁地与封印,本来就没有什么直接关系,这件事天知地知我知武神知,而你比我更加明白那处深潭根本无人知晓,我能够说出这话,足见我诚心要与你合作。况且奉祀大人不是从始至终都对姑射上神这个人有疑虑么?这是两赢的好事。”

梁羽道:“若只是这件事,也没什么不能同意的,但我还有一个请求。”

无面人点头:“请说。”

“鹭谭山神殿里,阁下那把剑迅捷如同鬼魅一般,我想借来一观。”

“……为何?”

“只是想知道这把剑的名字。”

梁羽确实是想知道它是不是传说中十分有名的剑器,无面人诡异地笑了一声,并无将剑给她的意思:“这有何难,直接告诉奉祀大人也无不可,它叫殊方魍魉剑。”

它说罢,忽然仰起头,很像是一般人眺望远处的动作,梁羽直觉它有话对自己说,果然下一刻无面人语调肃穆起来:“自始至终谢越只信姓陆的这一个人,如今青台宫出了大事,奉祀大人不妨去帮个忙,将来好挟恩图报,不是吗?”

挟恩图报,果然是无面人能说出来的词。梁羽想了一下青台宫出什么大事,下意识就转头望向雾蒙蒙的远处,心道不好赶忙回头,无面人又消失不见了。

梁羽:……

她现在一筹莫展,又不能回消息闭塞的客栈找阙老板,想想的确也得再回青台宫。

只是此处距离青台宫还有相当距离,她若是脚程快,也要走到半夜,恐错失良机。但这地方偏远,哪来的马车可以载她?

梁羽皱眉苦思,不期然又想到移步成景的尺渊弓。但若是江郦此刻再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不敢轻易信任对方,荆问玉告诉她的那个故事太富有冲击力,而且她始终不愿意相信陆徵会害她,江郦却与陆徵水火不容。

陆徵是有私心,但不会置她于死地。

她正犹豫间,身后却忽然传来辘轳声。梁羽回头一望,竟是青台卫中令左殷,后者以同样诧异的目光望向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了口,梁羽只片刻思忖便微微颔首:“左大人请说。”

左殷道:“这是我的别院,李宫阁下怎么忽然造访此处?”

别院?左殷的别院而非谢越的别院,那这里能隐瞒谢越与陆徵熟识的事情?刺杀国主与国师的刺客非但没死,还被国主养在安闲舒适的地方,怎么看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梁羽不及细想,便十分恳切地对左殷说:“我有急事想要面见国主,还请中令大人携我前去青台宫。”

左殷以为和尽夜流金有关,便很爽快地答应了。

一路无话,左殷的车驾行得飞快,不多时便停在内宫,二人匆匆前往谢越寝殿,果然灯火通明,谢越的侧影印在窗格上,随着烛火微微摇曳。

左殷道:“请进,我便不去听了。”

梁羽向她道了谢,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低头翻阅书籍的谢越,后者身侧还放着一叠纸张,用密密麻麻的字不知写着什么。

谢越像是一点也不奇怪:“既然来了,那便留在此处好了。明日祭典结束以前,大人就不要痴心妄想离开青台宫,我谢越也并非你所想的酒囊饭袋。”

梁羽从未将她视作无能之人,此刻更是如此:“国主不好奇我想问什么吗?”

谢越终于似笑非笑地抬起头,目光带着轻描淡写的打量,上上下下逡巡一遍她的全身:“你想问的,无非就是你那位友人与我之间的关系,或是其它引申出来的疑问。”

梁羽心一沉,但意外地并不觉得奇怪。屋中陆徵有截断谢越话的明显动作,谢越又不是傻子,而她此刻单刀直入,无异于直截了当地表明:别院偷听之人就是她。

但她并不想贸然应下谢越的威胁,而是谨慎地抬起头,径直望向谢越深邃的眸光:“国师蕤宾和北邙山长御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越顾左右而言他:“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

“——因为牵扯到北邙山长御这个人,对吗?”梁羽目光灼灼,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

过了片刻谢越抬头意味深长地望向她:“我知道,奉祀大人是聪明人,但有些事情并无依凭,你能确定你猜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那你就能肯定这一定是我的猜测?”梁羽不慌不忙地还击。

谢越眉间渐渐显出一片阴翳,拧着眉头没有回答。

梁羽哂道:“若我不应这件事,你又能如何呢?”

她这个人才是这里最大的变数——此前谢越与陆徵到底如何商议,她都一概不知,而陆徵从未明说,谢越却兜得很干净:追杀的人和扶桑无关,是北邙山那里来的!

“我不能如何,奉祀大人你是自由的人,这点毋庸置疑,我也不好强迫别人。”谢越并无所动,“但你既然来了,总得做些什么,不是吗?”

梁羽摸着青寒螭的剑柄,微凉的触感又从指尖蔓延开来。

“我有条件。”梁羽沉声。

“我不会上姑射山,除此以外,你可以开你的价码。”谢越正如荆问玉所说,立刻便提出了要求。

梁羽本来就没想拖着谢越回到神殿,她的计划里本也没有别人的位置,她并不在意谢越的拒绝。

“明日之后,我要和陆徵离开孟阳。”

谢越的眸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这件事与你无关!”

“我也只是通知你,并非与你商量。”梁羽眸色暗沉,“这就是我开给你的价码,并且我能做到这件事。”

谢越仍旧不信,质问道:“你知道什么?或者说……你猜到什么?”

梁羽真诚地表示自己是无辜的:“不,我知道的不会比国主多。”

她顿了顿,索性将自己的软肋直接暴露在谢越面前:“是的,我与陆徵的交情的确比不上国主分毫,但是正如国主所疑惑的,陆徵不会无缘无故地救我,因此我身上必然有她所求之物,只要我对她而言还有利用价值,那么她选择的就只会是我。”

谢越危险地眯了眯眼,没有答话。

外头却忽然传来一片哗然的骚动声,谢越放下手中书慢慢站起,门被忽然打开,左殷神色惶恐——“国主,似乎有一队人马正在起事,我方才已经紧急令手下副官前去点兵,此处不知是否安全,国主是否要先行避险?”

谢越神色淡漠:“不必。该做什么布防,我先前已经交给你了,一切按计划便可。”

她说罢,像是想到什么般没有任何吩咐,匆匆离开了寝殿。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从眼中看出了对对方的感激,左殷感谢梁羽中道前往青台宫使得她能够随机应变,而梁羽看出了左殷的承诺,至少左殷不会限制她的行动。

左殷道:“李宫阁下稍候,我调人来护佑阁下。”

但梁羽并不想待在谢越的寝殿坐以待毙,待左殷的背影消失在廊角,她便握住青寒螭,急匆匆地向着方才声音的方向奔去。

不远处传来甲胄撞击和脚步踏地的声音,梁羽站在回廊下向两侧空荡荡的走道望了一眼,目光投向天井前方的屋脊。

——那里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遍布她周身,那人明显是方才那一刻出现在那里的!

她的头发遮住了全部的面容,然而分明,她在透过丝丝密密的黑发看着自己。

千钧一发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千万箭矢忽然破空而出,四面八方径直朝着梁羽心口而来,梁羽想躲避却一时找不到好的方向,那女人忽然扬手一挥,一道诡秘的罡风忽然拔地而起。

从来只有风助箭势、风阻箭速,然而这罡风诡异就诡异在它竟然如同冷兵神器一般,将原本对准她汹汹的箭矢一瞬击在地上,叮叮当当一叠声。

梁羽被罡风一打,踉跄着跌倒在地。

她咬咬牙,抬起头时差点惊得一动不动。

那个女人手中,是一把看不清细节,但轮廓隐隐显出锋利线条的扇子。

“你——”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调的音节,那女人便一瞬消失不见,仿佛凭空出现只为了救她,而又凭空消失“事了拂衣去”。

恐惧从她的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梁羽的指尖既冷且麻,她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长剑青寒螭。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在她起身的这一刹那新一波箭矢又重新袭来。

那女人没有再出现。

梁羽确定那时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然而身子却仿佛有着什么深刻的记忆一般,无师自通地,那把长剑在空中挽了个极为漂亮的剑花,剑锋映着冰冷的月色,抽身而出在空中布下密密匝匝的剑光,将箭打落在地。

她在缝隙中瞟了一眼,都是看上去很普通、无甚特殊的箭矢。

她忽然在心中冒出一个无比荒诞的念头:十水河上的那些人……真的是冲着陆徵而来吗?

十水河上那些延索擦着陆徵的手臂而过,留下了斑斑驳驳的血迹,那场景令人惊骇,因此谁也没有多想,连陆徵也只以为追杀的人一定就是害她跛足的追兵!

但如果——那些人根本就不是追杀陆徵的追兵呢?

解决了这一波攻势,弯弓搭箭无论如何还需要时间,梁羽不敢恋战,转身拔腿就随便挑了回廊的右侧向前飞奔,亏她先前在姑射山一日不敢放松地习武练武,此时奔逃起来也毫不费力,对方下手狠辣,然而却并不高明,箭雨被纷纷甩在她的身后。

难道那些人只顾着放箭,根本不在乎是否中的吗?不该如此。

她奔过几处拐角,面前左殷忽然带着一队人马终于匆匆赶到,很客气地迭声道:“我来迟了,李宫阁下,这边交给我便是!”

梁羽挥手打断了她:“国主呢?”

左殷愣了一下:“国主本来正在点人戍守,点到一半忽然让人备马,此时已出了内宫。”

梁羽咬牙:“外宫——藏书阁!”

她此刻除了手中的剑,没有任何抵御的手段,还有那个神秘出现的女人又是什么身份,那把扇子……

传说中,极恶之神北邙山长御炼化了一把令人闻风丧胆的聆风五明扇,被姑射武神焚化于九幽地府的业火之中。

她定睛一看,亭台间隙有什么东西正影影绰绰浮现,梁羽索性抛下左殷一行人,独自奔向稍开阔的前殿内庭。

那个披头散发宛如鬼魅的女人正飘飘渺渺地游荡在宫檐之上,悠远地吐出无人理解的一段缠绵悱恻的情诗:

“水潦洵泽,遗我心火。祈心祈何,祈君知我。霜草坠露,行客苍风。朝朝暮暮,君往何处。”

那声音空灵如旷谷幽兰,在此刻却显得令人不寒而栗。

第一个大反派已出现

如果大家不嫌我话多那我就每天在作话里写点小剧场或者其它“跨次元”交流内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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