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明日庆典

“这是什么?”梁羽本能地发问。

姬微却缄口不言了,片刻后她伸手捏了捏眉心,这种通常出现在疲惫者身上的缓释手段出现在她现在这个半大孩童身子上颇为古怪:“说给你这些,都是于事无补,倒不如聊聊你想聊的内容。”

“啊。”梁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随后脑海里如同电光石火一般将昭明庆典的流程过了一遍。上一回过完整的昭明庆典时,她大概十岁左右,一个早慧的孩子在此时可以说是完美的傀儡,姬祯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而当年必然也是没有恶神出世这么一回事的,糊里糊涂过一遍流程,然后就是例行旧事一般的祷告,对她来说,印象实在算不上深刻。

谁曾想十年间就可以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她竟然不觉得惊讶,就像草蛇灰线埋了那么久,必定不是白埋的。

她快速收拾好情绪:“北邙山长御此时不便现身,所以恶神出世不假,但恶神迟迟没有露面也是真。”

姬微已经见识过她的敏锐,并不惊讶,但还是怠慢地掀了掀眼皮:“你不会觉得你身上有什么能够逼迫恶神现世的把柄吧?”

梁羽觉得她现在对自己兴致缺缺完全和自己对姬焕的态度有关,但不论如何她还是得抓住机会,孰轻孰重姬微心里也一定有一杆秤:“至少少君你试过了,你是不行的。”

姬微不置可否:“我不行和你不行,这两者并不冲突。”

“可与不可,少君无须这么快下定论。”梁羽坚持道,“单单一个我不能迫使恶神现身,但是少君莫忘了,昭明庆典已经近在眼前,而我的计策于我难如登天,但若有少君相助,就不算难。”

姬微默然片刻道:“你说。”

“附魔降神。”梁羽又重复道,“降武神于昭明庆典,我做傀儡。”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姬微后退了半步,疾言厉色仿佛随时都要动杀心,“我不允准!”

“我明白你对武神的情绪格外不同,但这是最好的法子。”梁羽并不在意,只轻缓地说出对于姬微来说非常残忍的话,“因为你无法降昭明神。”

凡人不够格,古晷景贵族甚至到了一族族长还不够格。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袖手旁观者等同于作恶,这个道理少君想必比我明白,所以即便可以请昭明神,少君也不会冒这个风险。”梁羽趁姬微彻底发怒前继续劝说,“此法虽险,却有一些好处。至于降神于我只是迫不得已,无论是少君还是萧从陵,变成如今的模样我想并非心甘情愿,但正如世间无人会相信武神临终前形销骨立行将就木,无论是孩童还是老人,都不适宜做那个傀儡。”

“人们喜欢相信自己看到的,少君心里不会甘愿自己长姊的所有故事被传得面目全非,将我佯作神女,便是种下疑心传说真假的种子,此其一;无论恶神是否露面,都不会放任武神重现于世,必然有所动作,扶桑其地始于丹门一役,守火人重器名为尺渊弓,移步换景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可以试守火人是否倒戈,此其二;武神现世是向香客的交代,而对于少君与萧从陵而言,匿于暗处随机应变更好,若我遭遇不测,以少君或是萧从陵的样貌振臂一呼,于芸芸众生而言更可信,短时间内也好聚集更多反抗恶神之人,此其三。”

姬微一时无话,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不怕死?”

梁羽坦然:“当然怕死,只不过被萧从陵往生死关头一逼,倒是突然想通了,祝祯死后,我命悬一线,总归要死,还是别窝窝囊囊地曝尸荒野。”

姬微垂下头思忖良久:“也不是不可行,只是我不得不提醒你,武神在恶神面前,将所有筹码悉数耗尽才有一战之力。”

梁羽皱眉:“这倒是一处我感到不解的内容了,北邙山之法力,难道全都系于恶神一身?以至于武神须倾晷景以求胜算?”

姬微摇头:“我暂时无暇去想这些缘由,你有一点猜得不错,我维持如今的样貌的确有些苦衷,千年前那一战凶险万分,我未能参详全部,而后就在南隅陷入长久的假死状态,苍梧镜阵动荡后我回到人间,只能以此面貌示人。”

北邙山、恶神、武神、晷景,各有隐情。

梁羽思索一会儿从容道:“北地南隅什么情况,我不清楚,但这姑射山的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悉,这是我能想到的法子,我也不介意以性命作饵,唯一一个问题就是……”

姬微叹了口气:“我再和萧从陵仔细推敲一下。”

梁羽对萧从陵很是头疼,不知道莫名其妙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因此她完全不想费尽心机地去说服萧从陵,有姬微点头自然再好不过。

两个人来得无端去得吊诡,梁羽披衣掌了灯,不知怎么总觉得自那日萧从陵大闹之后,姑射山便平白多了几分死意,处处都令人不寒而栗。

庄向梧拾起仍旧在书案上的《丹门杂记》看了眼问:“我能看看这本书吗?”

梁羽回头看了她一眼:“别拘谨,这殿里的东西你随意动,别扔了就行。”

她适时开了个玩笑,庄向梧心照不宣地也对她笑了笑。

想到与姬微的约定,她下意识抽出防身剑对着灯看了看,忽然又想起被她刻意忽略的那个问题:为何她当初萌生了一点学武的念头,这趁手武器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但想来想去都不得其法,她将剑细细的擦拭几遍,直到擦得光可鉴人,庄向梧忽而若有所思:“我记得前一任司则就是扶桑人?”

梁羽倒是没想到她忽然提起燕兰,先前说起燕兰似乎只在最早见到庄向梧的时候,那时她还不像如今将近嘉礼成熟许多,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就对着庄向梧抱怨了几句。庄向梧比她还小,十分强烈地表示自己不想变成次选,后来也就不再提起了。

“是,她已经回去了。”梁羽这会儿陡然被拉进回忆,略有些不快,和燕兰相处的所有一切无一例外都在提醒她多么的软弱无能,她知道自己束手无策,因而格外厌恶这样的自己,“怎么突然提起她?”

庄向梧翻开书卷看了一眼微微皱起眉:“扶桑似乎和北地有联系。”

梁羽想过此事,意外庄向梧却在此时提起:“我也有这种推测,那里和北地有一种习俗很像,是……”

她说着说着突然发现她对习俗的印象的确来源于燕兰和梦里更年轻的灵淮,是因为她看书还不够仔细吗?《丹门杂记》里是否出现过?

“向梧,你说的是什么?”

她走过去站在庄向梧身侧瞥了一眼,后者却合上书许久没有答话,梁羽有些好奇,正欲询问就听庄向梧微微沉下声:“我和奉祀大人初见的时候,我告知过您我是因为母亲的病才不得已求神的。”

梁羽道:“我还记得。”

“但我其实并不信降神一说,只是当时的权宜之计罢了。”庄向梧眉间沟壑越深,“我当时是被拘在扶桑边地,有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告诉我可以用此法逃脱,我束手无策,于是听从她的提议。”

梁羽心跳忽空了一拍,她正因燕兰之事烦恼时某日偶遇浑身血污的庄向梧,虽然她出手相助,但那些抱怨到底还是在庄向梧心里留了个疙瘩。如今看来,她当初竟先入为主只觉得庄向梧远道而来不容易,又忖她是个孩子一路跌跌撞撞,没想到竟有这番因果。

“出现的女人……你知道是谁了?”

庄向梧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到底是谁,但她一身紫衣如惊鸿又如鬼魅,没有惊动任何人。”

“……想和北地撇清关系,的确该忌讳紫衣。”梁羽想了想仍旧觉得不对,“但这又是为何?北地和扶桑若是同源,紫衣就该并不奇怪才是,看样子你应当甚少见到紫衣。”

庄向梧依旧否认:“据我看扶桑很是敬奉昭明神,也很忌讳北邙山长御。”

“明奉暗违?”梁羽下意识问。

庄向梧又摇头道:“我不敢妄言,想到这些,是因为我看到丹门之战。”

扶桑离北地既不算近也不算远,但在古晷景时代人们大多还依水而居,扶桑因日出炽盛反而是不毛之地,长御想要挑战昭明神,一路上避开聚居地尚能长驱直入。但此役长御没讨到好,并非昭明神及时赶到,而是守火人三箭钉死长御,使得长御元气大伤,后来退居北地。

此战成了守火人战神的威名,也留下了丹门拓碑的传说。

杂记之所以是杂记,加了些夸大的成分,写长御紫衣被染成血衣,又写守火人就是在这日出之地悟道飞升,而后快如紫电青霜挽弓搭箭重创长御,古神感念守火人之功,于扶桑立碑镌刻。

梁羽略一想大概明白来龙去脉:“只是有一点,既如你说的这般,扶桑会供奉守火人吗?”

庄向梧放下书:“我并没有去过扶桑王城,但在边地我是从没见过拜守火人的。”

“边地是……”

“那儿离得最近的应当是孟阳,我略有耳闻孟阳的境况好很多,但那个女人笃定让我来这里,而她的确没有骗我。”

“联系守火人的传说,不祭拜她十分诡异,但也不是解释不通,堪舆图孟阳离日出之地很远,或许云梦神使的影响力更大。”梁羽垂下眼望向书册封面,忽想起一件似乎遗忘的事,“你方才提到的是昭明神——扶桑人会拜武神吗?”

庄向梧被她问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么说来,似乎武神的地位远不及域中,大概也是比不上孟阳的。”

昭明神……

梁羽目光一冷,但并没有说昭明神的任何话,只点点头:“再从长计议吧,当务之急还是怎么渡过下一个昭明庆典,我会再仔细推敲的。”

梁羽和姬微的那些谋划,姬微要和萧从陵商量,梁羽也必须和目前对她来说姑射山上唯一信任的庄向梧通气,听了她的预想之后庄向梧没有反对,只是有些忧虑。

与梁羽自小在姑射山饮冰啖雪长大不同,庄向梧毕竟在人堆里沉浮多年,觉得梁羽挑动多数人情绪的方法根本称不上万无一失。她的理由很简单,人们对武神的信任比起恶神的威慑来讲,并不算完全压倒性的,何况救世的希望与灭世时的自保,常人总会先选择后者,若先作鸟兽散,则不光是梁羽,那两个有法力的“半神”也未必落得周全。

而从私人情绪上讲,她当然也不愿意与自己相依为命这些年的梁羽搭上自己的性命来完成一场水月镜花的献祭。

梁羽听了她的话后沉默良久,也不否认也不改念,于是就有了围绕丹门的简单谈话。梁羽此刻想亲自探求扶桑的心自然达到巅峰,但燕兰根本杳无音讯,庄向梧也不明白扶桑其它地方的情况。

而她心中更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如今的北地又是什么境况?北邙山长御若是隐于暗处,又会在何时一击毙命?

一室寂静下她的心跳尤为明显,她顿了顿指尖,下意识地摸向了那枚玉牌。

这是她唯一能够与北地产生联系的物事,这到底是谁落在姑射山的似乎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梦到灵淮,或者是……林恪。

或许,还会有抽丝剥茧找到托梦者的方法。

不知是她的祈愿有用还是强烈的情绪再度引起了玉牌的共鸣,时隔几月她再次梦见了北地,这次她梦见的并不是北地十三城,而是真正的北邙山。

这是青天白日下的云绫苍木林,处处迷烟雾障,前路未知。

梁焕屏息凝神不敢动作,听得身侧的灵淮低声道:“这里离北邙山还远,是拱卫的一片林子。”

饶是梁焕已经算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妄然轻信:“阿姐的意思是……难道我们真的要去北邙山才能摆脱追杀吗?”

她问出这句话,想要的当然是灵淮的否认。但正如她根本没底气作出否定的回答一样,她在潜意识里早就预料到了灵淮的笃定——

“对,北邙山并不全是死亡与坟墓,那里有一些别的东西。”灵淮一字一顿,“我想给你看的,正是常理不可言说之事。”

之前的剧情有几个bug,卷二可能相对有点乱,我会慢慢修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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