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梅雨季

沈遇不自禁嘴撇一下,低了头,眼皮又飞快地抬起来,“你得信我。”

赵轶气声嗯了一声。

这几天事情太多,两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短暂交过心之后,瘫坐在地上,便各自沉默了。

热风拂面,赵轶呆望着空荡荡发黄的天,“走吧,待会儿喂蚊子。”

沈遇跟着起来,开口讲了几个字,“左纹那边……”话没说尽,赵轶疑惑回头看他,沈遇上下牙一箍,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皱着眉,一副不愿意讲下去的样子,赵轶也没猜透,只好讲道,“在我这边,之前你替我担责任,是因为咱俩关系好,可再好也不能好到这个地步,左纹要是还找上来,我就自己出去,也是说得通的。今天这事儿,我没想得太好。”

“嗯。”青青那个样子,赵轶也是情有可原。沈遇点了点头,没多说。

赵轶走在前头,干巴嘿嘿笑一下,“我跟人家赌,你还说我亏了,你看看,一件还一件,如今我也是承他的恩了。”

后面的沈遇趁他不注意,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眼睛,“你晚上还要去西楼守着吗?”

“去,你再帮我去求一夜。”

“嗯。”

两人在岔路分开。

赵轶还有个领酒的差事,得去一趟薛老头那里。酒窖里不仅有苑里从各地方搜罗来的名酒,还帮忙存酒,由客人们自行带来,随用随取。这样的酒,多半是千金难求,珍贵的很。薛老头是专门管存酒的,顶清闲活儿。赵轶回回去,见的最多的就是薛老头躺在躺椅上睡觉。酒是贵人存的,赵轶因为皮相不错总被派去近身伺候,一来二去,来领酒的总是他。这么多年,和薛老头也算的上是旧相识,只用吆喝一声,一串钥匙就从柜台处扔了过来,自有他们的默契。

赵轶轻门熟路地绕到存酒处,门敞着,光从里面照出来。“薛老头!”他直奔柜台,快要走近,才发现薛老头和谭闫坐在旁边的桌椅上喝茶,两人也没出声,看着他这自顾自的行径。

赵轶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谭闫,赶忙刹住步子,头低了下去,规矩问好。“谭师傅。”他暗叫不妙,依着谭闫的脾气,难免要训他一通不尊长。

只听薛少誉笑呵两声,“接好了。”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音,赵轶眼疾手快把钥匙串抓在手里。

“忙去吧。”

赵轶哎一声,径直去了门帘后,掀开草皮,利索从埋在土坑里的木箱子里勾上一坛酒。来的次数多了,这些酒的位置他是最清楚不过。想着外面还有一尊大佛,他赶紧出去,将钥匙搁置在柜面上,“钥匙给您放这儿了,小的先走了。”

对面嗯一声,赵轶匆匆出去,也没敢看是谁回的话。他只想着,怪不得这差事能落到薛老头身上,原来是和谭闫有交情。

盏盏明灯蒙上红啊粉的纱布灯罩,透出的光也是红粉红粉的了,不明亮,但尤可靡费。窦槊来给将未楼的姐儿题字,他一身潇洒,举笔在花一样的姐儿丛中,满含笑意,“我有什么可打趣的呢?长在望春楼,老在望春楼。你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见的恐怕另有其人吧。”

一个姐儿扬了香帕道,“还说呢。沈遇他们好久不往我们楼里来,上次送胭脂远远见了一次,一个比一个板着脸,好像就在几天里,就都有了心事。”

“这是来找我套话来啦?”窦槊鬼画符一般在纸上流畅的留了一行草书——死棋腹中有仙着。这里不是西楼,识字的不多,知道什么是草书的就更少了,姑娘们只觉得跟画似的,欢欢喜喜抢得了,挂自己屋里墙上就好了。

那姐儿催他,“你说啊,你说啊。”

“我跟他们也不熟啊,上哪儿知道去?前院和西楼离得远着呢。”窦槊笑道。

将未楼用曲向来是比西楼那边要欢快许多的,歌妓唱一段,中间穿插一段琴音,再张口,那歌女已然换了腔调,空灵的嗓音唱吟风月。一时间,酒客和肆女的调笑声音都小了下去。

然而就在如痴如醉的此时,“嘭——”

外面重物落地伴随着器物摔碎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引得客人们纷纷相顾回首,不待看明白,肩上就攀上来一只香软手,酒杯递到嘴边,“哥儿,喝酒。”

窦槊才又写好两张,门口一个姐儿脸煞白走进来,“出事了,出事了,舒罗阁摔下去一个小厮。”

旁的姐儿连忙过去牵她坐下,还没怎么安慰,门口就又来了人,直叫道,“窦槊,快去看看,是那内役。”

“赵轶?”

窦槊扔了笔,冲到外面,楼梯口站满了人,底下有小厮举着灯,映出来的面孔果然是赵轶。

几步下去,两三个小厮正不知所措围着,窦槊推开他们,跪坐在地上托着赵轶上半身晃了晃,“赵轶!赵轶!”慌乱中才看清满地血是赵轶手被酒坛碎片划出来的。

“怕是晕过去了。”有人劝道。

楼上门一合,出来个丫头,吓得声音不稳,“这怎么……好了,迟哥儿还等着呢,快再去取坛酒来。”

“……哎。”

主楼。

林浮予正好从屋内退出来,给了沈遇一个眼神,两人便走到楼下一间屋子里,“什么事?”

沈遇道,“赵轶今天晚上还要去西楼。”

“青姐儿好点儿了么?”

“还没醒。”

林浮予嗯一声,“由着他去吧,你盯着,若是有什么不对的,立刻去请了药石师傅。”

“有什么好请的,我看没多少日子了,昨儿从吕府回来去请药石师傅,老人家根本不稀得过去。”

“就说我的话。”林浮予道,“这会儿青姐儿死不得。”

沈遇还是一贯皱眉回答道,“知道了。”

“另一个,”林浮予看他道,“钱闲昨儿也没回来。”

“不知道。”沈遇道,“我盯赵轶盯了两天,到现在连口水都还没喝,哪还顾得上别人。”

“顾姻姻催的急,王虎找了也有几个时辰了,你去赵轶那儿问问,有什么消息赶紧知会王虎一声。”

她话说完,正巧来人,小丫头看了一眼沈遇,凑在林浮予耳边道,“玲儿姐,赵轶从阁楼上摔下来了,还砸了一瓶归辞酒,客人借口闹起来了。”

林浮予问,“为赵轶?”

沈遇抬眼看她们。

小丫头意会到林浮予的意思,便直接回道,“迟哥儿前一阵和苏羡苏哥儿为着厢房一事闹了一回,今儿苏哥儿也在,怕是动了疑心。”

林浮予道,“你们去吧,看看赵轶伤着了没,叫人来报。”

沈遇嗯了一声,稀里糊涂地跟着小丫头到了将未楼,往日喧嚣的地儿,这会儿已经将客人清走了,只剩本家小厮丫头隐在暗处偷偷观望着。“我也不是冲着你们,哪家开店的也没有往外赶客的道理。”楼上露台一个哥儿坐着大声说着。

王虎立在他身边不住道是,“只是这儿黑,小厮毛躁,一个不小心失脚也是有的。”

“按你的话说倒是我这双眼睛看错了?”迟哥儿道。

沈遇随便抓了一个小厮问怎么回事,那小厮压了声音,“迟哥儿看见有人把服侍他的小厮推下楼了,觉得是有人冲着他来的,要咱们给个交代呢。”

“掉下来的人呢?”

“抬走了,人昏着流了不少血呢,也没叫药石师傅来看看。”小厮话还没说完,沈遇拔腿就往反方向去,走了两步,便跑起来。等他气喘吁吁到了矮房,听见里面窦槊的声音,推门进去,赵轶和窦槊纷纷投来一眼。

赵轶此刻半脱了衣裳,散着头发,神色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地上一盆血污水,床上摊着零零散散的药,窦槊给他手臂正上药。

“怎么回事?”沈遇关了门问。

赵轶道,“被人暗算了,懒得理会,一招装昏,好被人抬回来。”

“吓都吓死了,我还在楼上给姐儿们题字呢,魂儿都飞了。你倒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演起戏来。”窦槊话里透着后怕。

赵轶笑哼一声,又道,“你搞快点,别叫我哥回来看见。”

窦槊看涂的差不多了,便按着药,另一只手去拿布带,沈遇赶忙过去帮忙。

两个人,四只手,越帮越乱,沈遇干脆甩开,坐一边问,“你知道是谁?”

赵轶嗯一声,“多半是左纹他们,我打他一次,他还一次,也算是扯平了。”

窦槊不知道这个左纹是何许人,但是他记得西楼贼人的事,“怎么就这么笃定了?前一阵儿不是还担心有人惦记着你吗?那贼招了?查出来了?”

沈遇道,“没消息。”

赵轶也说,“就是猜的。迟哥儿不是能伤命的主,两层楼也摔不死人,感觉不是那些人的手笔。管他是不是,明儿去看看咱左哥,给人家赔个不是去。”

窦槊点点头问,“你还有钱么?”

果不其然,赵轶道,“借我点儿。”

窦槊掏了钱袋给他,赵轶拿了点儿还给他。沈遇看着他们一推一送的,心里燥急,想着是窦槊,也没什么不好讲的,道,“听他们说,钱闲昨天到现在也没回来,不知道在哪里被绊住了。”

“顾姻姻那儿吧?”赵轶猜道。

“不在。”沈遇冷声又斩钉截铁,另两个人这才意识到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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