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如影在天衣中所处的位置并不方便去判断这些立场，他手里的情报实在是太少。

但他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混杂的信息就像是黑暗，会蒙住他的五感，让他在必要的时候凭借直觉行事，而不被可能不是同他们一伙的人所蒙蔽。

包括吞坠。

“一旦屏障破碎……地界恐怕就难保了。”他低声说道。

闻寄月听着，脑袋里也迅速理清楚了很多东西。他轻轻把玩着跟前人的头发：“飞升本就不是人人都有资质，若我没有猜错，如影你应该是你们之中修为最高的那个……你们凭什么认为凭借你们这样一群人能阻止大能飞升？”

照如影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好一会才摇头道：“这个不由我负责，其他苑会有办法给提示，我负责处理的主要是保障天衣众运行的部分。”

做这部分工作的需要强，但不至于强成靶子的类型，这样那些真正飞升一步之遥的也不会注意到，但行事会方便许多。其中牵扯颇多，他不太想解释清楚。

“眼下蓬莱山主将要飞升，我们就先一起想办法对付他。”

闻寄月若有所思，想起前两天传到他手里的消息，片刻后笑道：“莫非你们的提示……是通过什么办法让他察觉到飞升之后不是好事？”

照如影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可能是的，像苑主的手笔。”

但是说起这个，闻寄月倒是想起一些前世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像他说的那样，对于前世照如影死后的大部分事他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但现在想来，他摸到华寂面前还能尝试行刺似乎也是件怪事。

照理来说，照如影的尸身不应当由他亲手交付，这和蓬莱前面百般遮掩去维护他们名誉的行为不符合。

再者……华寂当时似乎并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

只是可惜，到现在他还是不清楚那时候的华寂死没死。

他沉吟着问道：“你们会有苑主死了，其他人去帮忙报仇的情况吗？”

照如影摇头：“我不清楚。”

“那你觉得，如果你突然死了，修为没传下去，他们会帮你报仇吗？”闻寄月又问。

照如影蹙眉，片刻后答道：“我不知道。报仇不一定，但……他们可能会给对方添乱。”

其他苑的武力更不适合硬碰硬，特意去报复些什么可能性不大，按逢卧酒他们的性格，恐怕是在某些地方使坏。

要是秦欲卿在……那局势恐怕更为复杂。

虽然秦欲卿不爱说真话，肚子里的弯弯道道多，可他唯一好的一点就是护短。

想起来这个，照如影问道：“你说太白苑主在你那？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闻寄月略微点头：“三年前秦欲卿送过来的，一双眼睛被人拿了去，丹田经脉碎得不像样。虽然还有人形，但内里都快成了烂肉。”

照如影一愣：“……云苑主应该没有仇家…”他话顿了顿，立刻接着说道，“和秦欲卿有关？”

闻寄月手搭在他手背上点了两下，轻笑着说道：“我猜也是他，手都没擦干净就找了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欲卿有所遮掩，但不是探查不出来。我在他那边也有眼线，不必担心，他清楚得很。我知道恐怕也是他安排的，就是不清楚为什么不瞒我。”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照如影心下也乱了起来。秦欲卿算他半个老师，加上确实对他照拂颇多，不少提点都没错。

更何况一直以来那两人之间的关系应当都很好才对。

闻寄月却并不在意：“说不定是有什么别的在乎的事，总归你们天衣都这般冷心绝情，没心没肺。”

照如影拧起了眉，把他手拍开：“秦欲卿也病了。”

“没病，闭关呢。”闻寄月当场拆穿了对方那点遮掩，干脆牵起照如影的手，把玩着他那伤痕累累的手指，笑起来道，“他拿了云重手里所有的天衍秘法，也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

照如影想把手抽回来，闻寄月紧紧攥在手心里，又忽然补了一句：“不过未必全是秦欲卿的手笔。”

照如影动作停顿下来，又问道：“什么意思？”

“云重重伤不一定是秦欲卿导致的，但秦欲卿逃脱不了关系。他要真想对云重动手，没必要留这一手……”闻寄月跟秦欲卿打交道多，虽然无法完全揣测出来事情原委，猜秦欲卿的一些想法却不难。

他揉着照如影的指节，灵力轻缓地为对方治疗些边边角角的旧伤：“而秦欲卿这人……我摸不透他。”

要说也没几个人能摸透那吞坠苑主，聪慧至极，似乎也应当应征些“慧极必伤”的话头。秦欲卿明面的身份只是那堕水学宫的讲经人，但却是宫主所聘来的，地位超然。

无论是闻寄月还是照如影都见过对方给堕水学宫宫主指点的情形。

比起蓬莱这样外部一力降十会的威胁，天衣内部的才更麻烦。

闻寄月不清楚他们天衣众内部的纠葛，却也敏锐地嗅到了些问题：“你们天衣众……不是一条心？”

照如影心下复杂，垂眸看着闻寄月那灵力成团地覆盖在他指节上：“我不知道。”

他跟其他苑主接触都不多，这可能也算是一种机制，负责做刽子手的那个不必有太多感情。知道的事越多，越容易多出些没用的东西。

闻寄月揉了好一会才松开手，那指节上的伤痕已经无影无踪。

此时骤雨已经停了下来，他抬眸看了眼树洞外，拿出一床轻薄的毯子抖了抖，盖在照如影身上，却并不显得燥热，反而隐约有点凉气，盖得人十分舒服。

两人都没再直白地说些立场，尖锐的问题好像被一笔带过。但无论是闻寄月还是照如影都知道，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妥协。他们或许讲和了，但一旦有什么问题出现，随时可能再次决裂。

闻寄月理着他头发，低声说道：“休息会吧，明天还有别的事要忙。”

照如影摇头：“我守夜。”

闻寄月笑了笑，按下人道：“真有事我再喊你就是了，而且你要听医嘱。”

“近些时日.你也没休息过，虽然修行之人是能不睡觉不休息，可那些人大多是选的闭关来解决这些需求。你不闭关还是要多睡会。

照如影没说话，闻寄月给他揉着太阳穴，力道轻柔，他肚子里想的那点话也很快跟着睡意沉了下去。

直到第二日醒来，树洞外依然昏暗。两人收拾好东西，又各自戴好自己遮掩面容的法器，闻寄月撤了屏障，这才露出那阵法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的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