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如影没有再推门，他只是略微抬起了手，刹那间，千丝万缕的线从四面八方将整个屋子戳了个对穿。

看上去极为易断的东西，却韧得可怕。

瓦块砖石连同着木制的门窗七零八落，碎裂掉落下来，而房屋之中的人也终于露了脸。

皎月当空，月华之下，他能清晰地看见对方的身影。

秦欲卿仅仅保留了人形，他双手已经蔓延开，宛如垂露。点缀其上的还有许多圆润光滑，好似刚刚摘下的眼球。

他看着照如影已经笑不出来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到现在他都不是用嘴说的话。他喉咙处嵌着一颗，口中也咬着一颗。此时也被无处不在的丝线贯穿命脉，倚在夺取他生机的利器之上，依旧从容不迫。

不用询问，照如影也能猜到，那恐怕就是云重的眼睛。

“我杀你，也在你谋算之中。”他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秦欲卿像是笑了声：“照如影，如果‘天道’威胁没了，你认为天衣众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你杀了其他人，云重发现之后很快就会来找你。”照如影面无表情，月华也落在他发簪，撒在那一身白上，隐约浮动的香气好似落了一.夜雪的梅树。

秦欲卿能看到，他的血逐渐染上那丝线，像是在为对方罗织暗纹。

“我不能让你立刻就死，他会察觉，进而去袭击其他苑主。但我也不会不杀你，你死在他手里更麻烦。”

“这可真是两难啊。”秦欲卿道，“可该怎么办才好？长星。”

“我会去找蓬莱山主。”照如影垂眸，“劳驾吞坠与我同行了。”

……

华寂仰头，在自己洞府外看着夜空。

寻飞升之道的事又慢了下来，他交了山主印之后那些人便消停了许多。加上莫槛拱火，转移他人的注意力，倒是让他重回了早年一心修炼的时候。

即便不闭关他也能感觉到，体内的灵气已经达到了完全的饱和，离飞升只差一个“心念一动”。

那些根本没飞升过的人倒是说的头头是道，还拿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典籍教育他，需得寻个灯找个路……

可笑，一群可笑之人。

不过思及此，他倒是想起来前不久有感触到的“心念一动”。

那人与另一人坐于法器之上，与他擦肩而过，虽然只是见了一眼，但那瞬间他确实是感受到了一种“动摇”，这是先前一直未有的。

或许得寻个机会下山再去找找人……至少得弄明白为什么会有那般感觉。

正想到这，一直处于他灵识笼罩之下的山峰似乎进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华寂本想直接将其重伤弹出，但灵识刚一聚拢过去便又是一凝，而后便放松下来，等着人来到自己面前。

不多时，那人便也到了他洞府外。

华寂的洞府向来无人，又居于山顶，除去洞府本身就只剩下了一个不大的平台。他以前偶尔在这练剑，但更多的时候是在这里观想，自省些事。

来了人，他一时间还没地方招待对方，以表欢迎。

于是他僵了下，背在身后的手不动声色掐了几个法诀，令旁边孤零零的老松化作桌椅落在两人之间。

隔着桌椅，对方这次没有笼在黑袍下，那身沾着血色的白衣倒是更显了几分冷清。

照如影拎着被他完全捆起来看不出原样的秦欲卿，坐到了那刚变出的椅子上。两人片语未发，华寂也自然地坐到了他对面。

这情形换其他人来恐怕都觉得尴尬，但参与其中的两个却毫无所觉。

“天衣众长星苑主，照如影。”

“蓬莱山主，华寂。”

照如影略一点头，直言道：“我来有事相求。”

华寂甚至没听他说是什么事，便应了下来：“可以，但我也有要求。”

照如影一愣道：“飞升之事？”

“……不错。”华寂虽也有些疑惑，但也还是点了点头道，“我那是初见你便有所感，你既修行至此，若机缘至，说不定还能同我一起飞升。”

照如影：“……不必了。”

他拒绝华寂也不恼：“不愿也好，飞升未必是好事。”

照如影沉吟片刻，还是决定试探着将天外天的事向对方解释一些：“外面…没有灵气，恐怕根本无法飞升。就算飞升上去，或许也只是与‘天道’融为一体。”

出乎意料，华寂却并没有显露出任何道心动荡：“是吗？不过我也不在意罢了。”

照如影没忍住问道：“飞升上去不是仙界你也不在意？你不是也说飞升未必是好事？”

“你觉得第一个飞升的人是一飞升就到了仙界吗？”华寂反而问道。

照如影一怔。从加入长星苑之后他便知晓飞升不是好事，加上此先他还从未想过要活多久，更不可能飞升，倒是没细想这方面的问题。

不过华寂说的确实没错……若当真是有飞升的，那第一个飞升上去的人，或许跟前也没什么“仙界”。

见人领会到他的意思，华寂便继续道：“你我若结伴，再寻一个新‘仙界’也不难。不才蓬莱山山主当了许久，再建仙界也能勉力当个界主。”

照如影本来还在认真听，听到华寂已经直接接受并且开始规划区当仙界的“皇帝”之后，还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必了。”他答道，“外面没有灵气，你…算了，你要我怎么帮你？”

华寂也还是那副“都可以”的态度：“没有找就行了，我需要你同我呆一段时间。”

照如影没觉得这事有什么问题，华寂更没觉得这有问题，倒是那被捆地一点皮都没露出来的秦欲卿失笑给照如影传了音：“看来闻寄月怎么都守不住你。”

照如影根本没搭理秦欲卿的意思，但想了想，确实闻寄月可能会介意。

闻寄月那人就他接触的时间来看就不是什么会大方的人……若事情真都解决了，倒也没什么影响……大概。

“外面没有灵气，天…我们有人做了阵法，保护地界的灵气不外泄，你若飞升……也会让阵法出问题。”他不太擅长劝说人，只好直白解释一下，“所以你非要飞升我可能会杀你。”

这回倒是换华寂神情微妙了：“你？”

虽然照如影确实是有点潜力在…但华寂真不认为自己会输在对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