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兵家之利器也。
西北缺水,水攻自然不成。至于火攻,我烧过敌军,自己却没挨过烧,不由得头皮发麻。
夏季炎热干燥,今日这天气,云都不见得有几丝,一旦失火……
我回望城内,见屋舍多已用泥土敷盖,心神稍安,召来几位指挥,吩咐道:“三德,谦从人数不够,你留一队把守翁听,余人换潜火装备,预备救火。米擒兄,敌主攻西侧,我须坐镇西墙,一旦他分兵挠扰,余下三面墙,劳你照应,务必将敌军阻在墙根外。陈二、十郎,咱们不光要守住西墙,还得再废他两架抛石机,最好能速战速决,射死主将。”
众人神色坚毅,闻令即动。尤其是陈天水,听闻床子弩终于派得上用场,紧张之余,倒有些兴奋,急忙命人将床子弩搬去弩台,重新装载。
敦石头见此情景,懊丧道:“三哥,给我个差事吧!”
我看向那柄骨朵大锤,无奈笑道:“憨子,敌在远处,锤能投多远?万一敌人上墙,我少不得你保护。今后三哥建一营亲卫,由你统领。”
敦石头闻言,握紧大锤,用力点头:“好!我绝不让敌人伤三哥分毫!”
一个时辰内,辽军在城西集结完毕,另派出三千轻骑,分别向城南、北方向绕去。我思忖片刻,命炮军至北墙待命。随后,城内诸营皆已到位,众人系上防烟面巾,静默坚守。
热风迎面,夕阳刺目。我立在战棚下观察敌阵,只觉双眼都快刺瞎,忽想起原先在微尘苑与江恒谈天说地,他提及,拂菻人会制一种黑色叆叇,可防烈日灼目。
也不知那东西是真是假。有朝一日,待我踏平西祁,打通西域,定要遣使前去偷学技艺,为全军将士都配上一副,再配齐锃光瓦亮的冷锻甲。届时,“背阳而攻”这条兵法,便自樊爷爷改写!
正在我满怀壮志之际,敌阵中传来号角声,紧接着,敌阵后方亮起无数点火星。
“火箭,躲避!”望楼上哨兵高呼,随即打出旗语。
“防火!”
“防火!”
“防火!”
一声声警示传遍全城,城内锣声四起,敲得心弦微颤。
霎时间,似苍穹破裂,火星滚落,无数箭矢带着火焰与浓烟,铺天盖地而来。
敦石头带领左右护卫,高竖牛皮盾。“咚咚咚”之声密集响起,高温与黑烟瞬间笼罩四周。
城内呼声、锣声交织,不知情况如何。既已将后方交给明澄,我也无暇分心,待一波箭雨暂歇,自牛皮盾的缝隙间往外窥看,又见百余辆木牛车自敌阵前方推来,其间夹着十数辆火油车。
“火箭,躲避!”哨兵再发警示。
烈焰自天而降,西墙已遍布黑烟。众人虽有面巾掩护口鼻,咳嗽声依旧此起彼伏。
牛三德派人前来请示,是否需潜火步军上墙救火。
我咳嗽两声:“土石墙,烧不起来。留一都贴墙待命,余下全力扑救城内火焰。”
“火箭,躲避!”随哨兵示警,苍穹再降火雨,乘着燥风,密洒而下。
正此时,南、北墙皆传来警示:“乱箭,躲避!”
三波箭雨相交,“嗖嗖”“咚咚”声不绝于耳,夹杂着零星惊呼与痛叫,正是有人一时不慎,倒毙于箭雨之下。
西墙之上,黑烟遮天蔽日,高温早已盖过暑气,呼吸之间,热气令人头晕目眩。已有士卒按捺不住,欲射箭反击。
我抹一把满额的黑汗,挥开黑烟,目测敌距,严厉下令:“饮水半袋,屏息待命。北墙先放一炮,随后拖去西南角。”
少时,城北传来轰响。与此同时,木牛车已在箭雨掩护下,逼近第一线陷坑。
炮军完成北墙炮击,在崔景温的带领下,将虎蹲炮拖往西南角。
城南、北挠扰的乱箭断续不止,城西又覆来一波火箭。纵有篦篱笆阻挡箭矢,铁索却已被高温熏得发烫,炮军的皮手套又在反复拖拽中,多有破损。众人咬牙忍耐,不时有人爆发出阵阵长吼,间杂着艰难的咳嗽声,虎蹲炮终于到位。
与此同时,木牛车已压过第一线,望楼上哨兵再度示警:“火箭,躲避!”
火雨暴下,西墙犹如灶上铁锅。隔着薄衫,我只觉盔甲已化作铁炉,似要将身躯闷熟。
我再抹一把滚烫的黑汗,伸手一甩,回望城内,再观敌阵,镇定下令:“弓兵,乱射二发,随后饮水半袋,屏息待命。潜火步军,调一都上墙待命。”
随我令下,弓、步应令行事,乱箭飞射,却丝毫奈何不得逐渐压至第二线的木牛车。
此时,城内早已浓烟四起,锣声喧杂,而城墙上至今才发起混乱无力的反击,加之城北炮响,终于让敌将误判,认为平凉已在火攻中方寸大乱,且火炮皆在北墙。
敌阵中,鼓号声重重响起,如同压轴大戏开场。黑压压的大阵似群魔出洞,万鬼复生,气势汹汹涌向前来。三架抛石机如同矗立的巨臂,自西南方向缓缓推进,直至五百步距,巨臂后仰,抓握火油弹,蓄势待发。
我紧盯那始终远在敌阵后方的望楼,权衡片刻,走出战棚,拔剑指天,高声宣令:“潜火步军,灭火!炮军,炮击敌中抛石机!弓兵,箭雨覆射敌弓兵阵!番兵,南北墙自主反击!”
令随号传,众人纷纷自墙垣后现身,密集箭雨之中,传来一声轰响,紧接着,敌中抛石机近侧尘土飞扬,抛石机立刻歪倒,火油弹也随之滚落,烧死一片士卒。
然而,另两架抛石机已放开絷索,火油弹如烈日陨落,向城墙砸来。
轰——
耳畔巨响震天,身后的战棚应声倒塌,热浪夹着碎石猛然袭来。敦石头急急将我扑倒,如山的熊躯压得我眼前一黑。
“起来!起来!”我匆匆喝令,然而连自己的声音,都在耳中嗡嗡不清。
敦石头踉跄起身,将我拽起。我四顾一望,四周尽是浓烟与火焰,也瞧不清另一颗火油弹落于何处,只能拽住传令兵,大吼下令:“传令炮军,先轰右一,再轰左一!传令弓兵,继续覆射敌弓兵阵!传令番兵,就近调两都至西墙,准备铁撞!”
话音还未落,望楼上又传一声:“火箭,躲避!”
漫天火雨再度袭来,潜火步军来不及尽数躲入盾后,瞬间便有十来人倒毙。
正混乱间,身后的烈火突然蔓延,一道火河向我冲来。
敦石头急忙将我拽开,四周盾卫也狼狈散开,立刻有流矢射来,幸而被批膊弹开。
我惊得心头猛跳,回头一看,正见三个小子以水囊向火中投去。
我火冒三丈,拽过一人怒吼:“谁他妈教你用水囊?火油用湿沙!”
三小子茫然片刻,随即吓得瑟瑟发抖。抓在我手里的这个小子似有些面熟,然而面巾遮挡,上半张脸又尽是焦灰,我无暇细辨,放开他,挥手喝令:“毛里毛躁!用湿沙,注意箭雨!”
说罢,我舍弃烧塌的战棚,在盾卫的掩护下,匆匆前去弩台。
陈天水正在此处,一边指挥弓兵作战,一边护紧他的宝贝床子弩。
“射得准不?”我盯着远在后方的望楼问。
陈天水愤愤咬牙:“有炮,那杂怂不敢近前,这距离射不准!”
话音刚落,城西南角一声炮响轰鸣,哨兵的警示声也在嘈杂声中隐隐传来:“火油弹,防御!”
滚滚火油弹自天而降,随两声轰响,西南角的城墙砸出一个大坑,而另一颗火油弹,则越过城墙,在城内炸开,惊起声声凄厉的惨叫。
我已顾不得炮军,更顾不得城内,剑指城下的木牛车群,下令道:“弓兵,火箭待命!番兵,铁撞待命!”
几息之间,木牛车压至十步外的最后一线陷坑,铁甲士以勾杖探路,数道陷坑瞬间暴露。
城墙四处燃火,烟气笼罩城池,城下的敌军丝毫未嗅出蹊跷,铺上壕桥,缓缓压上前来。
“番兵,铁撞砸车!”
随我令下,百斤铁撞轰然落下,当先的木牛车当即碎裂,车中的辽兵如同挤烂的柿子,飞溅出蓬蓬血雨。
轰——轰——
又是两声巨响,正是炮军与抛石机互射。
浓烟遍布城内,全然无法视物,唯闻城内惨叫声又起,与城下木牛车中的惨叫相互交织,刺耳慑心。
我摒弃杂念,自盾后瞭望敌阵,依稀可见仅剩一架抛石机,便又专注盯向城下——
五辆,十辆,二十辆,五十辆……
木牛车纷纷压至城墙底,铁撞已砸不过来,而火油车也在木牛车的掩护下,压至第一线陷坑之上。
“弓兵,火……咳咳……火箭,覆射陷坑!”我咳嗽着下令。
鼓号传开,城墙上的火雨如流星落下,而敌军的火箭也再度覆来。
轰——
火焰爆燃,正是我预先埋在最后一线陷坑中的火油桶点燃。壕桥骤断,火油车翻倒,火油倾入坑中,更助火势。眨眼之间,城下已成一片火海。
而那上百架木牛车,如同倒扣的大锅,将敌军罩在其间,凄厉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前排的木牛车无一幸免,后排的十数辆车中,辽兵纷纷钻出车来,带着满身火焰,惊叫着向后方大阵冲去。
敌大阵前列瞬间动摇,步军盾阵现出空隙。
“弓兵……咳咳……两都掩射敌后弓兵阵,三都近射敌前阵!潜火步军,湿沙倾倒城下!”我即刻下令。
城墙上,无穷箭雨随号而发,然而敌军也匆匆以乱箭反击,加之南北方向也有流矢袭来,不时有弓兵倒毙。而整片西墙,已烫如灶眼,呼吸之间,几乎烫穿心肺!
轰——轰——
又是两声响,城西南角土石飞溅,立刻塌下半角!
爷的宝贝!爷的炮!
我目眦欲裂,心痛滴血,恨不能从弩台上飞过去,将虎蹲炮抢救下来。
心神震荡片刻,我竭力镇定下来,下令道:“番兵,假炮起!”
滚滚浓烟中,三架黑黢黢的假炮架起。乱箭不断射来,顷刻间,木架便插满箭矢。
盔甲烫得好似贴身锅炉,我恨不能将之扒下来。城下的火势虽有减小,然而众人在高温中久战,已然支持不住。
我再望一眼矗立在敌阵后方的望楼,对陈天水下令:“床子弩,射望楼!”
陈天水得令,立刻命人转动弩机,由五人合力摇转绞车,张开弩弦。他亲自将三尺余长度的凿子箭扣上机牙,校准方向。
“快射!准头不管!”我厉声催促。
随我令下,弩兵以大锤猛击扳机,弩弦“嗡”一声回弹,凿子箭化作残影,向敌阵后方破空射去。
然而逆风而射,床子弩射程大减,凿子箭划过一道弧线,最终落于敌阵中央。
不妙。着实不妙!
床子弩射不到望楼,未必能吓退敌将。
方才,就该硬吃几枚火油弹,诱骗敌将上前才是!
正在我急思对策之际,城墙上又传来一声轰响,敌阵前列再度炸开一个窟窿!
爷的炮!爷的宝贝!
我喜出望外,大吸一口气,立刻呛得不住咳嗽,泪汪汪下令:“弓兵……咳咳……齐射那窟窿!”
两方持续对射,几轮过后,敌前阵散乱如麻,向后涌去,冲得大阵动摇纷乱。然而城墙上的将士扛不住高温,已有不少人瘫倒晕厥。
“三哥,你先退,我顶着!”陈天水急急劝道。
“爷不退!”我以剑拄地,环顾四周,高声喝令,“敌阵已溃!能动的,继续射!潜火步军,继续灭火!”
众将士得我号令,竭力振作,再度以乱箭拼命射去。
烈火中的平凉如同不死的战士,不论受伤几何,依旧屹立不倒,悍勇反击。
敌兵如蚁,纵使数量众多,又能奈我何!
少时,敌将心志颓败,敌阵之中,传来鸣金之声。
遥见那大阵狼狈后退,我心弦骤松,只觉头晕目眩,尚来不及晕倒,身后却“咚”一声传来。
我扭头一看,却是敦石头趴倒在地,后背的盔甲不知何时崩开,满背都是烧痕与血迹,惨不忍睹。
“传军医!速传军医!”我嘶声大喊。
不多时,娘子军医列队冲上炽热的西墙,为重伤的将士施展急救,力大的妇人则将他们搬上担架,抬去伤兵所安顿。
我传令牛三德上墙警戒,便跟随敦石头回城。憨熊壮实,四个妇人抬得甚是吃力,我急忙上前搭手,却觉掌心剧痛,翻手一看,这才发现手掌已被飞溅的火油烫伤。
这时,一名潜火步兵上前搭手,口中急道:“悬黎姐,你快去疗伤,我来照顾石头哥!”
听这沙哑的声音,似是江怀玉。
这小子,不许他上阵,偏要偷偷跟来!
我无奈叹一声,吩咐他小心行事,便骑上黑无常,穿越满城的黑烟,匆匆向县衙赶去。
明澄在此坐镇指挥,县衙俱是匆忙进出的将士,我也顾不得许多,直奔前堂,将那滚烫的盔甲速速卸下,随手乱扔一路。
马光汉正在堂外候命,见此情景,急忙迎来,拾捡盔甲。
“烫。晚些再捡。”我匆匆吩咐一声,下马跨入堂中。
明澄正听郭柏良与童传豹汇报,见一只焦猴子进门,瞧过几眼才认出我来,惊道:“快去歇息,我唤薛娘子为你疗伤!”
“没伤,就是快闷熟了。”我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拉开领口扇风,“她抽不开身,不必劳烦。水!”
明澄立刻递上水壶,手中却忽而一顿,将那壶轻摇两下,这才发觉水壶早已喝干。童传豹见状,连忙吩咐人去烧水。
我沙哑问明澄:“城内情况如何?”
“屋舍覆土,潜火队救火及时,火势尚在掌控之中。只是城西南落下几颗火油弹,恐怕有三四百的伤亡。”明澄答。
我松下半口气,正巧刘宜儿前来汇报火情,于是顺手劫下她的水囊,大灌几口,再当头浇下,终于缓过劲来,又对明澄道:“弓兵伤亡不小,短时内只有一半能战,好在步军、番兵与炮军还能顶上。方才目测,辽军折损约在三成,不知他会围城还是继续强攻。”
明澄眉心微蹙:“围城倒是不惧。粮仓并未失火,水井也未见投毒的迹象,我已命人即刻补充水箱。”
话音刚落,崔景温一身狼狈,在同袍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前来汇报:“三哥,虎蹲炮……过热损坏。”
怪道不得方才最后一炮落得近,原是虎蹲炮支撑不住,垂死一击。
爷的金乌啊!爷的宝贝哟!
我心疼不已,捂住心口,努力镇定下来:“无妨,那辽将是个半吊子。他要挠我,便不该用轻骑,但凡分十几辆木牛车过去,我三面都难受。炮军的兄弟辛苦了,速带他们疗伤,你也好生歇着。”
崔景温退下,牛三德又遣人前来汇报:敌军折损三成,抛石机仅剩一架,大军退后三里扎营;我军弓兵已换下休整,步军尚在救火,暂由番兵戒备城墙;西门闸板受不住高温,变形倒塌,杂役正将塞门刀车推去,堵死城门;城墙西南角受损,塌下一半,稍后便去撒铁蒺藜,四周备火油,以免敌军攀墙。
牛三德沉稳老练,面面俱到,城防暂且交托于他,无需过度操心。
于是我吩咐道:“即将入夜,传令牛指挥,加强戒备。”
随后,我去往伤病所,敦石头已醒,趴在木板床上。
瞧见他满背的伤,我心头一酸。
敦石头憨笑安慰:“三哥,我肉厚,都是小伤。就是肉厚耐不住热,给热晕了。”
我无奈而笑,又拉过江怀玉数落:“方才是你投的水囊?笨猫,今后不可擅自行事。”
江怀玉满面羞愧,支吾道:“我……我想保护你。”
我拍拍他满是灰的脑袋:“你还未成年,急什么?”
江怀玉却有些抗拒,将头扭开:“舅舅十三岁从军,我翻年就十五了,我能保护你!”
我只好将手收回,叮嘱道:“练好武艺,年满十五再说。听话,不然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舅舅交代?”
江怀玉微微撇嘴,满眼委屈。
我正待再劝两句,却见薛六娘自忙碌之中瞥来一眼,急忙落荒而逃。
为及时应对危机,我便不回别院,转而去往樊宝玉的东侧衙,再唤于娘子打水,匆匆擦身,洗下满桶焦灰,敷上烫伤药,连饭也顾不上用,倒头歇下。
谁料这顿数落,仍旧逃不过。
半夜时分,我饿醒过来,见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汤水面饼,爬起来便吃,却忽听一连串炮仗自门边响起:“明将军都在城内坐镇,你非得上墙不可?那样大的火,也不知退下来避避?自己身子不好,心里没数?”
我噎下一口饼,埋头挠额:“有神医照料,我健壮着呢,活个百八十岁不成问题。”
薛六娘冷哼一声,走近桌边,重重放下一碗汤药。
我偷瞄她一眼,哑声哑气辩解:“阵前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我得亲自观察,及时下令才成啊。”
“那是你智谋不足。我听闻古来名将,都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薛六娘不听我辩解,将汤药往前一推,转而问,“我且问你,这月的月信又没来?”
“它向来就不准嘛。”我含糊答道。
薛六娘示意我伸手,把脉片刻,皱眉问:“近日可与人同房?”
我惊得直瞪眼,连忙抽回手来:“我上哪儿与人同房?你这是……把出喜脉?”
“脉象乱成一锅粥,诊不出来。”薛六娘撇嘴道,“我不管你与谁好,只是你的身子还未调理妥当,一年之内,绝不可有孕,不然必会滑胎,终生受害。”
“靖王远在北辽,我总不能在梦里受孕。”我黯然挥手,“此事莫提,心里不痛快。”
薛六娘审视我片刻,摇头道:“你这人,也不知重情还是无情……切记,万事紧着身子,不许逞强。”
我敷衍着点头,继续狼吞虎咽,谁料刚吃下半张饼,外头又起锣声。
“火箭,躲避!”
“防火!防火!”
我心头一凛,囫囵灌两口汤药,披上盔甲,匆匆吩咐薛六娘:“躲在屋里,但有意外,立刻去前堂。”
说罢,我奔出门去,骑上黑无常,赶往城墙。一路但见稀疏火箭自四方而落,城内再度零星起火。
牛三德正在西墙警戒,见我来,立刻汇报:“敌大营未动,据翁听队报,应是马军在外游走,以火箭干扰。”
马军?
成啊。这支辽军并无铁浮屠,重骑仅一千,余下四千皆是轻骑,白日已损数百。他既在黑暗中引火,就休怪我将他当靶子射!
“弓兵继续休整。步军协助谦从救火。番兵往那火星子射。翁听严加戒备,防他偷袭。”我下令道。
双方互射,对峙近两个时辰。城内反复起火,所幸皆被及时扑灭,只是白日众人苦战,夜里又不得休息,皆已疲惫不堪。
这倒是烦人。他以万人耗我两千,若是天不下雨,每日都这般挠扰,不出十日,平凉便难敌他再度强攻。
这时,翁听队报:远方有密集响动,似是大军开动。
我后背一寒,将陈天水召来:“床子弩准备。咱没炮,就靠你这顺风弩了。”
“得令!”陈天水应声领命,立刻带领小队,前去弩台。
紧张警戒间,绕城的马蹄声渐远,火箭也随之止歇。
翁听队又报:密集响动声渐远。
我眉头一皱,盯紧远方火把通明的大营,心疑不已:这又是玩哪一出把戏?
少时,晨曦微明,望楼哨兵来报:敌大营似已人去营空,四周也未见敌影。
我思忖片刻,派出斥候探查。
不久后,斥候回禀:敌营已空,依痕迹判断,敌军已向南远去。
这……
我左右看向城头上黑峻峻的假炮,再望向弩台上斗志勃勃的陈天水,心疑道:莫不是被我吓跑了?我原想拖他在平凉,他竟被我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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