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闻此言,亦是大惊:“不是已将她绑在车上,怎会跑了?”
明澄满面愧悔,垂首扶额:“三日前,张氏染上风寒,宝骏求我允他侍疾。我实不忍心,遂解了她的绑,又增派人手看管。岂料今晨拔营,他二人皆不见踪影,另有两名军属及四匹马,也不知去向。”
“往哪处跑了?可有踪迹?”我急问。
牛三德答:“已遣人搜寻,可周遭不见蹄痕,至今也未寻得下落。昨夜斥候报,有支辽军自北增援南下,正在后方二十里处。三哥,你与明将军带大队快走吧,我留下来寻人!”
我思忖片刻:“即便找到人,她撒泼打滚,你有几个辙?女人还需女人收拾,你们赶紧拔营出发,我去找人。”
二人还待劝,我抬手制止,步出账外,安抚刘宜儿与冯真娘:“别哭了,百密难免一疏,军属归我管,无奈抽不开身,才丢给你二人。弄些吃食,换十三匹马来,随后立刻协助明将军拔营,伤兵务必安排妥当。”
二人匆匆擦泪,领命去办。
少时,敦石头护送陈天水入营,大营匆匆开拔。我留下疲惫不堪的十二骑人马,原地吃饭休息,闭目思索:张氏虽不成气候,可好歹耳濡目染,知晓一些行军常识。四周既不见蹄痕,她必是逆着大队来路而逃,借此掩盖踪迹。她意在南下与娘家人会合,自然行不出多远,便会折转向南。
后方有辽兵穿行,情况实在危险,于是我休整一刻钟,便带队逆向寻找,果真在五里之后,发现四骑蹄痕向南延伸,深入山谷。
四骑……这蠢小子,怎就受那疯妇蛊惑,以身犯险奔投死地?我言传身教一年多,竟是白教了!
急怒追寻间,我骤感眩晕,恍若乾坤倒置,人往天上掉去。
“悬黎姐!”
江怀玉的声音惊得我回神,我这发现方才失神的瞬间,自己险些栽下马去,幸得他在身侧及时发现,伸手扶揽一把。
队列立刻停住,敦石头自队末赶来,焦急询问:“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环顾一周,勉强打起精神,吩咐道:“无妨,全速前进,尽快找到人,以免节外生枝。”
说罢,我又问江怀玉:“还有荆芥没?给我两片。”
江怀玉自行囊中翻找出晒干的荆芥叶,我含在口中生嚼,辛香清苦味直冲脑盖,终于清醒几分。
再往南行十里,至阳洼岗前,蹄痕在此兜转几圈,应是张九儿不识路,一头扎进山谷尽头,方才发现道路已断,不知该翻山或是绕行,因而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往山里行去。
蠢婆娘!
即便是太平年间,三个女人带个小子,也未必能平安穿行数百里,她怎敢往山里钻?
我不敢耽搁,速速寻迹入山,无奈山间植被茂密,遍地枯草断枝,蹄痕不甚清晰,追寻的速度缓了下来。
“悬黎姐,山里好像有匪。”江怀玉忽而出声,指向一旁的树干,“这标记已出现好几回。”
我早已头昏脑涨,闻言一惊,顺他指向看去,叹道:“好猫儿,亏得你心细!”
山中有匪,更是棘手。
我这一队人寡兵疲,又皆为马军,不适林间探查作战,万一遇上百人的匪群伏击,恐难全身而退。
早知如此,就该将童传虎的七营一并留下!偏生那些个刺儿头在七营,我唯恐他们趁着平凉空虚,闹营生事,故而只留下心腹人马。
我急速思量对策,吩咐道:“都下马,牵马藏去那边的密林。我去诱敌,你们紧随在后,见机行事。”
“我陪你去!”江怀玉道。
“瞧你这身板,你若跟去,贼匪必放暗箭。独身女子,才能骗他们放松警惕。”我无暇多言,匆匆卸下盔甲,又看一眼身上的军制短衫,抿嘴片刻,瞪向众人,“都不许盯着爷瞧!”
众人立刻低头回避。我匆匆踢掉军靴,剥下短衫,将单衣扯几个豁口,再就地滚一圈泥土杂草,故作惊鹿状,沿蹄痕延伸的方向跌跌撞撞跑去,口中大呼“救命”。
跑得有两三里,但见一处地面凌乱不堪,似是发生过一场打斗,地面还散落着破碎衣物与斑斑血迹。
我心头一跳,暗道不妙:照此情形,他们必然已遭伏击。蠢婆娘倒也罢了,宝骏可还活着?
正在我低头细察痕迹时,只听耳畔“嗖”一声响,正是一支利箭自身侧擦过。我立时回头,但见二匪自林后现身,满脸亢奋之色。
然而,兴许是我这回顾一视过于凌厉,二匪面色微微凝滞,眼中泛起一丝警惕。
见此情形,我立刻收敛杀意,故作狼狈往后跌倒,捂住胸口,假哭哀求:“好……好汉饶命!奴……奴家有钱!”
二匪见我衣衫不整,娇弱啼哭,邪欲终于战胜理智,收起弓箭,大步走近。
缺牙那人搓手怪笑:“今日果真是老天保佑,方才没吃上荤的,回来转一圈,老天爷又送一个来!”
另一个黥面匪急不可耐解开裤腰,往我扑来,粗吼道:“妈的,下山的事不急,先爽快了再说!”
缺牙匪却一把将他扯开,怒吼道:“是老子说回来看看,头一口归老子吃!”
黥面匪扭头一啐,恶狠狠一拳打去:“去你妈的,你算个甚东西,敢跟老子抢?”
二匪当着我的面打得不可开交。我观察一阵,确认并无伏兵在后,便喝令一声:“动手!”
众人应声跃出,军拳围殴,铁靴猛踢,转眼之间,二匪已屁滚尿流,跪地连连求饶。
我穿上江怀玉捧来的衣鞋,抄手审视,凛声问:“方才你们捉了三个妇人,一个小儿?”
“是,是……”缺牙匪又缺了几瓣牙,口中漏风更甚。
我心头一沉,又问:“小儿活着没?”
黥面匪很识时务,争着答:“活着!活着!那妇人自称是什么将军的妹妹,大当家就留他们两条命,预备明日与山下的番贼作投名状。小的也是看不惯他这卖国勾当,所以弃暗投明,专给军爷报信来了!”
“少跟爷胡吣!”我一脚往他脑袋踢去,又问,“寨里多少人?多少兵器?”
黥面匪被我一脚踹得发懵,缺牙匪见机抢答:“七十几个,今日跑了几个!大概三四十条刀枪,二十来张弓!”
我眉头一皱:“怎地还跑了?”
缺牙匪急忙答:“咱绿林好汉,劫富济贫也就罢了,何苦要去投那番子?偏大当家的不听劝,愣说大梁的狗官逼人活不成,倒不如反了,拿这大小两只肥羊换个官来当。番子是甚好人呐?万一翻脸不认账,把咱们也宰了,哭都没处哭去。好些个兄弟都私下商量着跑了。军爷,小的可全交代了,求你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这时,江怀玉捡来二人的行囊,翻开与我看。里头除了干粮水囊,还有些钱串碎银,并几件钗环首饰,的确像是二匪卷钱逃跑。
我心头冷笑:这群傻鸟,山外头过的是辽是番都没弄明白,便上赶着投敌,真该碎尸万段!万幸那蠢婆娘自报家门,暂且保住宝骏一命,不然我非将她挫骨扬灰不可!
然而我人手太少,皆已疲惫不堪,且人生地不熟,若是夜袭闯寨,又要保证人质安全,实不稳妥。
权衡再三,我低声吩咐敦石头与江怀玉:“分开审,问清明日匪首下山投敌,预备走哪条路。”
二人依令,将二匪分别拖去远处。少时,惨叫声止歇,二人回来复命:二匪交代的地点相同。
此时天将擦黑,我只能将二匪牢牢绑了,先去路边埋伏。
夜里甚是疲惫,然而我忧心樊宝骏的安危,难以入睡,昏昏沉沉间,眼前尽是方才那些碎衣与血迹,恍惚间,似又回到武灵山,回到那噩梦般的深渊……
我抱腹蜷缩,猛然惊醒,大口喘息,只觉满头冷汗。
“悬黎姐?”在旁值夜江怀玉听见动静,忧心轻唤一声。
“怀玉啊……”我苦叹一声,回想起那时,他如孤狼哀嚎,发疯似的与辽兵厮杀……
唯唯诺诺的小子,一两年间,虽还不能面面俱佳,却已初成一名洞察细致、临危不惧的战士了。
兔儿家,当真流的都是好血。
我轻抚他的手臂,轻声道:“专心值夜。明日事了,尽快赶赴灵台,等你舅舅的消息。”
“唔。”江怀玉低低应声。
次日天不见亮,众人便居高埋伏在山路一侧。二匪已堵上嘴,牢牢捆住,扣押一旁,以备不时之需。
天色微亮之时,林间隐约传来人声,接着三四十道人影浮现,为首三人骑着昨日掳去的军马,马背上捆有两人。
随匪徒接近,只听有人不住恭维匪首英明神武,骂那连夜遁逃的孬种不识好歹,又污言秽语赞这三个娘们烈性得劲,只可惜两人经不住折腾,剩下这个又不敢弄得太狠,当真是没尽兴。
匪首得意洋洋:“等老子当了大官,要几个娘们——”
话音猝然而止,正是我扣弩而发,射穿他头颅。
众人随即弓箭齐发,山匪霎时倒毙一片,惊叫声四起。
我率众跃出林间,几名悍匪尚待反击,然而见我一众披甲持枪,又见同伴多已逃散,骇得丢下刀枪,狼狈逃窜。
不多时,匪徒皆已伏诛,自有人去灭那黥面、缺牙二匪的口。
我急忙赶去樊宝骏身旁,见他鼻青脸肿,万幸人还清醒,便解开麻绳,将他抱下马背。
樊宝骏浑身发抖,呜咽道:“姑——”
啪!
我一耳光扇去,冷声训问:“教你遇事自拿主意,你便是这样拿的主意?”
樊宝骏抽泣一声,低头不敢作声。
我余怒未消,直想打他几棍,可又观他浑身是伤,最终只能按下怒气,转而走向张九儿。
未得我令,众人不敢替她解绑。
她神色恍惚,心如死灰,见我走近,半晌才认出我来,眼神逐渐聚满怨恨,勾起破裂的唇角,笑问:“你满意了?”
这婆娘当真不讲道理。她弄成这样,关我屁事?
樊宝骏抽泣着走近两步,驻足不敢上前。
张九儿见儿子靠近,羞愤别开脸去。
母子连心,我实不便当着他的面绝了这后患,只好将麻绳解开。
张九儿自马背滚落,痛苦呻/吟两声,蜷缩良久,抬头四顾,面白如纸,双眼猩红,忽而悲鸣一声,爬起来前冲几步,捡起地上的弃刀,颤抖着比在咽喉上。
“娘!”樊宝骏哭喊着上前。
我一把拽住,紧紧捂住他双眼。
樊宝骏虚弱不堪,拧不过我,急切哭道:“姑姑,是我求她带我去找二叔,不关她的事!求你救救她!”
果真是血浓于水,小子竟为她遮掩,跟我撒谎?
“她受此一辱,不愿活了,让她去吧。”我漠然道。
我原意是要安抚樊宝骏,谁料张九儿听了这话,悲绝的眼神逐渐凝固,最终化为冷笑,将那刀丢开,恨恨盯着我,含泪讥笑道:“你都有脸四处招摇,我凭什么不能活?”
妈的,早知就不多这一句嘴!
我烦躁“啧”一声,丢一件披风过去,翻身上马:“你愿去兴翔府送死,没人拦着。”
说罢,我将樊宝骏拉上马背,留下一匹马,招呼众人离开。
樊宝骏频频回头,想开口求情,然而见我面色不善,只能闭嘴掉泪。
这时,张九儿的声音自后幽幽传来:“骏儿,你见着没?你都知忧心你二叔,这女人却弃兄长不顾,连夜带兵遁逃。她就是个黑心毒妇,你当真要认她为母?”
樊宝骏听得这话,再不敢回望,只是低头啜泣。
“听见没?她就是个疯子。”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呜。”樊宝骏呜咽一声,不敢言语。
我斜一眼敦石头,正考虑是否该让他偷偷折回,处理那疯妇,谁料背后又传来孤零零的马蹄声。
我回头一望,却是那疯妇不远不近跟来。
她跟在后头,倒叫我不好下手,只能暂且不管,待天黑再寻机会。
因辽兵正在阳洼岗西侧行军,我一众提高警惕,从山岗东侧穿出,邻近山林边缘,忽听隐隐嘈杂声,似是大队人马行军。
我心头一凛:难不成是辽子兵分两路,夹山而行?又或是南路番贼北上,欲取灵台?
我挥停众人,潜至高处,命江怀玉攀树瞭望。
江怀玉眺望许久,下来回禀:“约有一两千人,正往灵台方向行进。未见打旗,情形狼狈,似是溃军,但又不像赤霄军。”
我心头一疑:哪路溃军会去灵台?难不成是……番狮子?番狮子要回开远堡,也是这方向!
我心头既喜又忧,吩咐众人隐匿踪迹,潜至山林边缘,靠近一观,果真是番军!
我急忙催马追去,高声呼喊:“赤霄军樊宝珠在此,大统领何在?”
还不待雄狮堂的熟人应声,却听另一声熟悉的声音呼唤“三哥”,接着,队中便奔出一匹脏兮兮的白马来。
“三哥!三哥!三哥!”马光汉连声大喊,奔至近前,却已是泪流满面。
见此情景,我后背发寒,喉咙发紧:“你怎会跟番狮子回来?赤霄军呢?”
马光汉却仍是颤声呼唤着“三哥”,伏在马背上,泣不成声。
我张口数次,更难问出声来。少时,队列前方奔来几骑,为首的正是野利峻睨。
狮子满面憔悴,狮鬃打结,异常狼狈,环视一圈,沙哑对我道:“过来说话。”
我浑浑噩噩打马上前,恍惚间已行出五丈开外,方听得野利峻睨吞吞吐吐道:“野蛮儿,你……你……哎……”
“赤霄军……怎么了?”我牙关发颤。
野利峻睨咬牙良久,忽而破口大骂:“那姓陈的脑壳里头装驴粪!那样多人劝他,他不听,偏要听孙师锐撺掇,出城决战。大阵他倒是排得高兴,步军怎抵得住铁鹞子冲锋?前阵正乱,火炮又起,侧翼忽又杀来敌骑,那姓陈的全乱了套,见势不妙,扭头带着兴翔军撤回城内,还将城门给关了!亏得他召我去,又不拿番军当回事,排我在右后翼。我眼瞧他要关城门,赶紧跑了,谁知路上又撞见一支乱糟糟的辽军,好容易才杀出来!”
“赤霄军怎么了!”我凄厉追问。
野利峻睨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哎……那姓陈的不知怎回事,就看你们不顺眼,专把赤霄步军拎出来,排在阵前任那铁鹞子踩。樊二硬顶了一阵,却被火炮轰开,侧面那两支敌骑再杀过来,大阵彻底乱了,他多半……”
天杀的陈显祖!天杀的陈显祖!
我咬破嘴唇,只觉口中腥甜苦涩,晕眩发颤问:“弓兵……还有马军呢?”
“弓兵排在阵中,大阵一溃,城门一关,多半也……”野利峻睨止声片刻,勉强安慰道,“不过唐远带着马军列在左侧翼,离得太远,我瞧不见,兴许他已赶去救援。”
八万人大阵,排开至少一里横宽,大阵既溃,侧翼又有敌骑杀来,他岂有余力穿去前阵救人?区区两营马军,又岂能抵得住三千铁鹞子?他若是救下樊宝玉,又岂会至今音信全无?
只怕是火炮轰击,铁鹞子撵碎前阵之际,樊宝玉,已经……没了!赤霄军,已经……没了!
“野蛮儿?野蛮儿?野蛮儿……”
耳畔传来野利峻睨的连声呼叫,然而我已眼前一黑,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梦魇之中,我又见那鬼门、马尸与赤旗。然而此次,鬼门阴风怒号,转瞬之间,便将马尸与赤旗卷入门内,轰然沉入地底。
胖子,胖子!自娘胎里便与我作对的胖子!没了白胖子,黑猴子又与谁去打架?
再转醒时,天色晦暗,不知是日暮或是清晨。
我转动眼珠,发现自己正躺在辎重篷车中,身畔是神色凄惶的樊宝骏。
“姑姑……”小儿早已哭尽泪,声也哑了。
我伸手抚向他蓬乱的头发,叹道:“樊家,说不准就剩咱们两个,你可再别气我了……”
“我今后,只听姑姑的话……”樊宝骏哽咽道。
我悲叹一声,抬眼寻望敦石头等人,却见张九儿骑马跟在篷车后,离得不远不近,裹紧披风,眼色幽沉,也不知是在盯我,或是樊宝骏。
呵,方才是我瞧她的笑话,转眼之间,却变成她来瞧我的笑话。
一路晃晃悠悠,我高烧反复,心神恍惚,而那张九儿始终跟在儿子三丈之内,最终就让她蒙混过关,跟到了灵台。
野利峻睨送至城下,米擒巨则已先得消息,带领我借去的番兵,出城会合。
正待分别,我问野利峻睨:“非回开远堡不可?”
“阿兰堡陷落兰州,我倒是想回家去啊。”野利峻睨故作糊涂。
我将话题扭回来:“反正你们也自境外迁来,再往内迁几座山,区别不大。”
野利峻睨诧异打量我几眼,忽而怒道:“野蛮儿,你家的兵没了,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大不了我借你一营人马傍身。狮爷爷是大统领,还有数万番民要管,岂能说走就走?”
他既如此说,我不便再三争论,于是拱手道:“那就请狮爷爷长借一营人马。”
野利峻睨嘴角一扯:“你还当真不客气。”
说罢,他召来米擒巨,当面将少统领令交付于我,命米擒巨继续听我号令行事,随后便领两千残兵,匆匆往开远堡行去。
我入得城中,先命刘宜儿与冯真娘将张九儿锁回屋内,严加看守,随后找明澄商议:“八万人打了水漂,除却那姓陈的不中用,恐怕还有奸细作祟。如今南路堵死,北门大敞,咱守在灵台,粮都运不过来,失守是迟早的事。”
明澄知我言下之意,默然良久,叹道:“百姓未必愿意离开故土,伤兵也不宜再三挪动。”
“让女谦从去劝,百姓愿走的,就跟着走。至于伤兵……”我忖度片刻,“敌军一时半刻还顾不得这偏远小城。休整五日,随后翻越大关山,撤去关中路。”
明澄沉重点头,与我沉默对坐,良久,召来牛三德等人,安排一应事宜。
我瞧着手里这些个兵将,心中暗叹:东京四十余武师,陇安两千余残兵,平凉扩军至六千,转眼之间,竟只剩千五,其中五百还是借来的。万幸我留下西虎帮心腹镇守平凉,除却南路的方小星凶多吉少,一众文武重将中,只有陈天水受伤较重,余人都可随时应战。
当夜,我捏皱舆图,画了七八道行军路线,最终决定先去往旬邑,将内迁的百姓安置妥当,再图后计。
次日,明澄与灵台守将及知县商议撤离事宜。那位武将倒是愿与城池共存亡,可那知县扭头便不见踪影,县吏、乡绅也接连遁逃。
建武元年,七月廿六,赤霄残军启程离开西北路,离开这父兄埋骨、拼死守卫的西北路,向关中路撤离。
赤霄军从不抢百姓一针一线,每遇敌锋,皆护卫在前,因而数千百姓自愿跟随,挑担负粮,前往他乡。
我立马西望,但见长队如蚁。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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