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算卦

第八章

沈睿让她今晚住在长乐宫,确实有那么一点看她初来乍到朝翎好心收留之意,也有些表达对景瑞帝如此行径的不满,当然更多的,是对她的不信任。

宁予安倚窗而坐,把玩着那块督吏府腰牌若有所思。

作为皇帝的死士,为便于掌控,督吏府中绝大多数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无牵无绊,身份低下,地位卑微。当他们入督吏府那一日起,会被赐予代表督事身份的腰牌,那上面刻有他们的名字。

那日在刺客身上发现的腰牌上印着的名字,她问过沈苑,整个督吏府并无此人,这也说明那个名字是伪造的。可督吏府腰牌上的特别纹路是督吏府专人专技雕刻打造,外人根本仿不出来。

如此想来,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腰牌倒是真的,但在名字上做了点手脚,考虑到字迹难模仿,应该只是添加了几个笔画。

“赵十杳”

宁予安轻声念着那个名字,抬手抽出束发白玉簪,蘸了点瓷杯中的水,边回想那腰牌上的字迹,边在桌上书写。

写完后再对比一下自己腰牌上的字迹,答案显然易见。

夜半时分,沈睿垂眸看了一眼身侧被他疼爱后嘴角挂着满足笑容安然入睡的女人,心里却仍是闷堵烦躁,毫无睡意。

听见窗外冷风呼啸,他起身披上外袍推门走了出去,不许宫人跟着,本是漫无目的地想四处游走清醒一下,在经过回廊时视线却被一个蹲在地上的清瘦身影锁住。

沈睿蹙眉,冷冷出声,“你大半夜不睡觉,在此处做什么?”

宁予安寻声回头,在看见来人时浅浅笑了起来,回道:“殿下不也深夜抛下美人出来闲逛?”

宫灯明亮,随风摇曳,两人的面容在暗夜中忽明忽暗,难以分辨对方具体神情。

见沈睿朝自己走来,她又老实道:“唉,我这不是身负重任,没有资格睡大觉,不如起床找找线索。将这件事情早日解决,早日心安。”

沈睿在离她不远处停住脚步,凭栏坐下,“于此地找线索,你莫不是在逗吾。”

“当然不是,我呢,是在为殿下算卦,现在想想可真后悔这十几日路途都没能向太卜令大人偷学一两招。”

宁予安手握做好的竹签站起身,走到沈睿对面的栏杆坐下,“我想问殿下几个问题,殿下可否如实相告?”

沈睿只是冷眼凝视她,一语不发。

宁予安也没指望沈睿会给她好脸色,斟酌了一下用词,问:“殿下平日里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感受到气氛凝固,半晌,她又补充一句,“我绝对没有说殿下脾气不好的意思。”

嗯,好像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理所当然,沈睿还是不理她,宁予安却并不介意,慢悠悠接着道:“卦象显示,殿下近日恐有灾祸。但是殿下不必惊慌,有予安在,定能让殿下逢凶化吉。”

“其实我仔细想了一下,幕后黑手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引起殿下对二殿下的敌视,毕竟且先抛开随行的三千士兵不谈,护送殿下回朝翎的贴身近卫,个个都是典军中郎将精挑细选出来一等一的高手。那些派来的刺客不足百人,武力值也不过尔尔,这摆明了是以卵击石,走个过场,并不是真的要杀殿下。”

“陛下相信二殿下为人,并下令要彻查此事,我猜背后之人见事态如此,多少会有些慌乱,恐怕今夜也是辗转难眠呢。他们想法简单不太聪明,估摸着接下来的行动,也不会聪明到哪去。”

“所以,还是之前那句话,以身作饵,诱敌出动。”

沈睿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嗤笑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还会敢再来对吾动手,并且就在近两日?而且,吾还得配合你的计划。”

宁予安欣慰地点点头,不枉费她这么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沈睿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宁予安气多了,现在听到她说再离奇的话,脸上也能维持平静。

见沈睿未动怒,宁予安又道:“殿下放心,予安保证不会置殿下于险境。只是眼下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殿下的想法。”

沈睿睨她一眼,嘲弄道:“宁予安,你知不知道你那张脸上整日就写着唯利是图四个字。”

“熙熙皆为利来,攘攘皆为利往,予安的确是庸俗之人,”宁予安直接坦率承认,话语略顿了一下,又双眸炯炯看向沈睿,“十年前轩王谋反,乐府被毁,而这些年来陛下一直勤于政事,不纵情声乐,所以也没想着要如何重建这乐舞机构。但我听闻明年岁首,陛下要在泰山进行封禅大典,以铭记功德,届时定然是少不了乐舞助兴。太乐署也正因此在招女乐,欲采集民间歌谣,编纂舞蹈,传达陛下与民同乐之心。”

沈睿:“说重点。”

“既然殿下那么直接问了,那我也就直接说了,”宁予安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今已至十月中旬,离大典只有两个多月,时间紧迫,既是要采集民间歌谣,那肯定是得从民间选取饱读诗书,有声乐底子的姑娘,到时候一起训练也可以事半功倍。”

“只要殿下愿意,眼下就有一群好看的姑娘再合适不过了。”

沈睿皱了皱眉,思量片刻,“你说的,不会是那群女海盗吧?”

“殿下英明。”

“这是太常寺的事,与吾何干?”

“此言差矣,殿下可知,太常寺为了在短时间内凑齐人,可是直接跑到那些商贾之家去抢要女郎,这很容易激起民愤,引发对朝廷的不满。”

“那又如何?”沈睿语气轻佻,有些故意与她对着干的意思,“市贾之徒重利,逐末忘本,既然他们女儿自幼也会学点乐理,如今送来太乐署也算是为国尽忠,是他们的荣幸。吾以为,太常寺此举甚妥。”

听完后,宁予安定定地看着沈睿,不咸不淡吐出一个字,“哦。”

沈睿眼皮重重地跳了跳,“你这什么反应?”

难道不应该接着劝说他?

宁予安叹了口气,眉头一皱,似是很苦恼道:“自古天下离合之势常系民心,诸如此类道理殿下是知道的,殿下既然选择明之可为而不为,那我再劝也无用。”

“离天亮还有一会,我先回去补个觉,天亮还得去督吏府报道呢。”

说着起身准备离开,没走两步却被沈睿大步上前扯住胳膊,力道之狠叫宁予安一阵吃痛。

“殿下改主意了?”

宁予安眉色一喜,回首笑道。

两人距离过近,这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宁予安便尴尬住了。

正巧他俩头顶上悬挂着绘有一团和气的绢纱灯,灯火静燃,将沈睿脖颈间的红痕照得一清二楚,尽管她宁予安收获最多的褒美之词就是“脸皮厚”三字,现在想来她脸皮倒也没有那么厚。

她轻轻将沈睿的手掰下,心中暗暗感慨,想不到外表娉婷婉约的楚夫人私底下还挺……勇猛。

沈睿眸中怒火未退,沉声道:“吾的确可以将那群女海盗征入太乐署,这士农工商,商居末,吾要商贾之流的感恩又有何用。你如此这般,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

这样隐怒又夹杂着猜疑的眼神,让宁予安有一丝恍惚,也止住了整日挂在嘴角的微笑。

两人对视良久,她才又缓缓开口:“不管是何心思,我的性命就在殿下手中,殿下若要拿去,如踩死蝼蚁一样简单。”

“殿下可还记得那日予安的承诺,予安想为殿下达成所愿,非死不离。”

“而殿下的心愿,是那储君之位,予安不求殿下信任,只求殿下给予安一些时间来证明真心。”

轻软和缓的嗓音随夜风拂过耳畔,也止住了他心中萦绕的那一团燥闷。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似乎总是能在他爆发的边缘及时将他拉回,至于原因,想不通,也参不明白。

***

翌日清晨。

沈苑微微诧异,“你要亲自查督吏府名册?”

“是,”宁予安知晓沈苑的顾虑,遂又解释道:“下官并非不相信殿下,只是督吏府事多繁杂,恐有纰漏之处,所以下官想再查看一下,但若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你是督吏府督尉,自然是有权力看名册的。”

从门口传来的声音平缓清冷,如它的主人一般。

宁予安眸色微动,回过身对来人作揖一拜,“荀公子。”

“嗯,”荀陌淡淡瞥了她一眼,又直接问:“你是子玄的人,陛下直接将你纳入督吏府,你可有怨言?”

宁予安道:“公子说笑了,在朝为官者,皆是对陛下尽忠,何来怨言之说?”

荀陌仍旧是用审视的目光凝视她。

见气氛微妙,沈苑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予安才刚到督吏府上任,文聿何故为难他?”

“予安你别往心里去,这荀文聿啊,就是这么个脾性,直言直语。”

宁予安笑了笑表示理解,并说道:“也难怪朝翎城姑娘们将性情可谓是两个极端的二位公子称为‘朝翎双绝’,其中一绝便是荀陌公子,为人正气凛然,整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几乎连笑都不笑。”

沈苑闻言看向依旧一脸漠然的荀陌,摇了摇头,“这倒不是几乎,而是从未,”又好奇道:“吾也是初次听闻有这个说法,还有一绝又是哪位公子?”

宁予安回想了一下昨日那名风流不羁的男子,微一挑眉道:“还有一位,自然是与荀公子大相径庭的崔小公子了。”

“除直言直语外,此二人性情的确是截然不同。”沈苑更是大笑出声,十分赞同,而后对荀陌道:“崔一白整日在外边拈花惹草,诚然过于风流,可文聿却太过不解风情,丝毫不近女色,这都多少年了,你心里不会还想着儿时那桩娃娃亲吧?”

荀陌沉寂的眼中浮起一丝动容,稍纵即逝,淡声道:“子昑切莫胡言,那桩婚事只是当时长辈们口头玩笑之语,我根本从未当真,何况人都已经死了十年。”

话音刚落,荀陌后知后觉地发现宁予安不知何时也将目光投在了他身上,清澈的双眸中似乎隐藏着某些他看不懂的情绪,让他莫名感觉心脏微微不适,只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生硬话语,“不是说要查阅名册?还不快去。”

沈睿,字子玄;

沈苑,字子昑;

荀陌,字文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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