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崽的咳声小且揪心,单铩入水后把薄言提起来,拎在水面上,用一只爪子给自己随便洗了两下。
虫族自洁能力很强,单铩想借流水冲走残留的螳螂味儿,这个味道让他想起那一刻的树洞,不自控地升起暴虐的情绪。
单铩的翅膀没收起来,薄言忍不住看了几眼,蝶类的翅膀没有不好看的,单铩偏偏与众不同,一面极致美丽,划破水面舞动而出的时候,简直是一场视觉盛宴,另一面却没有任何观赏性,和单铩整只虫都不太搭。
规律的水声有些催眠,薄言蜷起身体,抱住单铩的手,把自己缩成一团蚕蛹,在水面上摇摇晃晃。
单铩洗好了,就把虫崽也按进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薄言昏昏沉沉的,眼皮往下坠,感觉到单铩的爪子落在了身上,似乎也想给他洗个澡。
单铩的爪子是真爪子,带尖刺的,锋利无比,薄言不想知道这种东西在身上滑动是什么滋味。
他默默地睁开眼,单铩看着他,漆黑的复眼慢慢转动,像藏着一场正在预谋中的杀戮。
单铩的虫型很丑,可他偏偏没事就用虫型,特别是战斗的时候。
清凉的河水寂静地流淌,薄言捧起一把往他脸上泼,没等他说话,小手就像细雨一样拂过他的脖颈、下颚,把水珠拭掉,最后停在那对眼睛上。
他来回抚摸单铩的眼睛,单铩没有要发怒的迹象,时而闭上时而张开,任由虫崽软软的小手玩弄自己。
思绪无边无际地飘荡,单铩扣紧怀里的虫崽,目光放空,汇聚在极远之地,一切烦躁的情绪都消散、被放逐到另一个世界。
“呼。”
久违的平静。单铩变回了人型。
他的嘴唇鲜红潋滟,鼻梁挺拔,仰头的时候会在眼下积成水洼,让人想起专杀溺水之人的野鬼。
薄言突然抬起手,摸了一下他的嘴唇,接着捻动手指,似乎很惊讶竟然没有血。
单铩哼笑了一声:“没见过你这么傻的虫崽。”
他游到岸边,坐在一块光滑的青石上,把虫崽安放在腿间,不厌其烦地一次次给他淋水,细致地洗过虫崽的每一个地方。
从细瘦如枯枝的胳膊到幼虫最该肥腴的腿部,单铩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惊奇,试图隔着一层皮去摸他的骨头,看那骨头是不是也一样不堪一折。
他升起深深的疑惑:“你是怎么破壳的?”
这么弱,应该早就胎死蛋中才对。
这一点端倪让他注意到,虫崽的呼吸一直都很轻,也很少动弹,四肢毫不灵活,像是破碎后又被强行拼凑起来的。
他闻了闻虫崽身上,太淡了,即使刚出生,信息素也不会几乎没有,除非这是个劣质虫,这样的虫通常活不了多久。
薄言很乖巧,这种乖巧之前被单铩理解为伪装,现在再看去,哪有雄虫能伪装到这种地步,他怀疑虫崽的智力有问题。
所以他要养一个全身都是毛病、不知道会活到什么时候的雄虫崽。
“好吧,好吧。”单铩扯出微笑,抱起虫崽拥进怀里。
夜深林静,回到树洞,单铩点起一堆火,火光驱散了黑暗,洞里唯一一个活物低声哀鸣起来,叫唤得凄切悲凉,蹄子踢蹬着地面,想逃又不敢逃,只能把自己紧紧塞进角落里去。
薄言看了一眼,不知道单铩捉它来干什么,他不是下午刚吃过饭,难道雌虫的肉都是虚的,不顶饿?
单铩抓着母兽的角把它拽了过来,又一把掀翻,露出肚皮上的□□:“吃吧。”
他理所当然道。
薄言和母兽大眼瞪小眼,母兽先流下了眼泪,不过是高兴的,它知道自己保住了一条命。
它雀跃地主动凑过来,甚至用一只蹄子扒拉薄言,想把他拉进腹下。
薄言面无表情,努力往后倾倒。
“系统,我只能喝奶吗?”
系统先进行了检测,兴奋道:“它的奶很好喝的!”
薄言咬重字眼,重新问:“我可以吃果子和肉吗?”
系统:“可以.......它的奶竟然还是甜的!”
薄言沉默。
单铩在等他喝奶,薄言却决然道:“我要吃果子。”
一天就会说话的虫崽,是被喝奶逼出来的。
单铩惊了一下,虫崽不是弱智吗?
他把薄言捞起来仔细端详,薄言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扭过头,不肯接近母兽一丝一毫,睫毛很密。
那五个字仿佛是另一只虫借了他的喉咙说出的。
单铩思考着,顺便回绝虫崽的请求:“你现在消化不了。”
沉寂下来的薄言再次开口:“可以。”
他不等单铩再次拒绝,凑近他的脸啄了一口,绵绵的嘴唇带起一阵痒意。
“雌父。”
他一边唤着,一边圈住单铩的脖子,在那修长的脖颈间蹭来蹭去,毛茸茸的脑袋刺激着单铩的皮肤,非要把他说动不肯罢休。
“好了。”
单铩不是个容易心软的虫,有虫在面前蹦哒只会勾起他的食欲,孟罕森林里所有会喘气的生物都不会这样找死,但他不得不承认,他在融化。
满天麦芒似的繁星,一耳朵树叶响动的声音,他们住的就是树洞,夏天正好结果,要吃果子根本不用费心去找,直接出去摘就是了。
单铩把虫崽放在树洞口,自己钻进蓊郁的枝叶间,翅膀悉悉索索地与树叶摩挲,偶尔飞出来,高高低低地盘旋。
薄言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无论是雄虫崽还是雌虫崽,在刚出生还不懂贵贱等级的时候,看雌父的目光都是一样的,信赖、仰慕,盛满了一切晶莹浓烈的情感。
不久之后,单铩两手捧着一种乳白色的果子出来了,递了一颗进薄言嘴里:“尝一尝。”
薄言听话地咬进来,嚼了两下。
单铩气定神闲道:“应该不好吃。”
一股涩味弥漫在舌尖,薄言毫不抗拒,任由舌头变得麻痹,那种味道经久不散,他小小地皱了下脸。
单铩惊愕,伸出两根手指快速地捏上他的两颊,要把那颗果子挤出来,但薄言像是和他较劲似的,用舌头用力勾住,和他的手指角力。
单铩命令道:“吐出来。”
薄言开不了口,从鼻子里喷出断续的热气,一耸一耸的,像是在说一
心疼了吧。
单铩率先败下阵来,眼睁睁看着薄言嚼了又嚼,努力把果子咽下去,颊边都憋出一点红,呼吸加快了,又慢慢地自己给自己顺气。
单铩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会儿,猛地跃下树干。
万丈林木把影子溶进了夜色,他一头扎入其中,快得只剩下抓不住的残影。
眨眼间,薄言还在品味嘴里酸涩味道的时候,单铩就回来了。
这次是柿子一样红彤彤的果实,皮薄肉多,看着就很有食欲,单铩摘下叶子,从蒂子开始一点点剥掉皮,甜腻的汁水流到手上。
这样精细的活他做的很不熟练,慢,同时面无表情,剥好后,把果肉堵到薄言嘴边。
单铩沉沉道:“吃。”
薄言慢吞吞地吃进去了,饥饿到抽搐的胃好受了一点,连续吃了八个,他饱了,在单铩还要递过来的时候摆头拒绝。
“这么少。”能活吗。
单铩曲起指头,慎重地敲了敲薄言的肚子,很出乎他的预料,虫崽松软的肚皮已经绷紧了。
薄言打了个哈欠,露出口腔中粉色柔嫩的舌头,轻声叫道:“雌父。”
单铩挑眉:“困了?”
薄言点头。
单铩揽住虫崽,却没有把他抱进去,把剥柿子用的两根手指贴上他的唇缝,慢条斯理地道:“舔干净。”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