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白走后,苏正青来和沈昭然汇报工作,她略微蹙眉,看着电脑上的新闻。
“幽灵车队”“劣迹工程师”几个词条赫然出现在屏幕上,热度居高不下。
晚上回家的时候,推开公寓的门,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木地板上。
江予白正蹲在茶几前拼装赛车模型,听见动静猛地抬头,手里的微型方向盘“啪”地掉在地上。
“医生说伤口不能碰水。”
他抓起毛巾裹住沈昭然,指尖碰到她后腰纱布时明显放轻了力道。
沈昭然任由他摆弄自己,目光落在电视暂停的画面上——起司吸毒被捕的新闻,赞助商的logo被马赛克遮挡得严严实实。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沈昭然盯着屏幕上“靳渊”两个字,指尖微顿,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沈昭然嗓音有些沙哑,像是被雨水浸透的纸,一碰就碎。
“需要帮忙吗?沈昭然。”电话那头的靳渊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汉城的灯火,指尖轻轻敲击着玻璃,像是在计算某种时机。
“说。”沈昭然唇边带着一抹浅笑,抬头看了眼身边的江予白。
他正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攥着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她湿漉漉的发尾,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什么。
“起司账户有一笔长期转账,来自‘TS’。”靳渊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微妙地沉下去,“和许牧野当年收到的支票抬头一样。”
“TS”——是赛车基地的赛车零件独家供应商。
江予白的手指猛地一顿,毛巾在他掌心攥紧,指节泛白。
他目光骤然锐利,像是瞬间捕捉到某种危险的信息。
沈昭然的瞳孔骤然收缩,脑海里无数碎片般的画面疯狂翻涌——许牧野出事前的那个雨夜,他欲言又止的眼神;黎自初病床上半梦半醒的模样;起司上次见面时诡异的亢奋状态……
她的身形微微摇晃,江予白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掌心温热而坚定。
“他们是要搞釜底抽薪,这把柴他们留了五年……”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所以……当时许牧野出事,很有可能也有他们的手笔。”电话那头,靳渊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
他转身走回办公桌前,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尘封已久的调查报告上——许家那位老爷子不可能查不到这些,可他为什么从未向沈昭然透露半分?
“所以……”靳渊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某种试探,“许牧野的事,很可能也有他们的手笔。”
“你说什么?!”
沈昭然猛地推开江予白,像是被这句话刺中要害。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如刀,死死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那里藏着某个看不见的敌人。
如果连许牧野的死都和他们有关……那江予白会不会是下一个?
她倏地转头看向江予白,眼底翻涌着某种近乎恐惧的决绝。
江予白像是看穿了沈昭然的心思,他扯着唇角笑了笑,“我不怕。”
“我怕。”沈昭然的声音很轻,她缓缓放下贴在耳边的手机。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是医院的通知。
黎自初的高烧又反复了,医生建议立即过去一趟。
沈昭然的手指死死掐住掌心。
先是起司吸毒丑闻,再是“TS”的阴谋浮出水面,现在连黎自初也……
她忽然觉得很累,累到连呼吸都像灌了铅。
江予白沉默地接过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温热的手掌覆上她冰凉的手指。
“先去医院。”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黎自初需要你。”
“至于TS和许牧野的事……”他顿了顿,黑眸里闪过一丝狠厉,“我陪你查到底。”
沈昭然挂断靳渊的电话,指尖仍在微微发抖。
一直到车子在医院停下,医生给沈昭然递了张纸,沈昭然看都没看清就签字了,但江予白看得清楚。
“病危通知书。”
沈昭然盯着病房里的黎自初,江予白沉默地接过她滑落的手机,指腹无意擦过她手腕内侧,脉搏还在跳动着。
“TS零件……”她突然冷笑出声,“许牧野死前一周,刚拒绝他们的专利收购。”
江予白突然拽着她蹲下。
黎自初的病房在走廊尽头,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将沈昭然的影子钉在惨白的墙上。
她透过玻璃窗望进去,各种导管像蛛网般缠绕着病床上的人——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病危通知。
“医生说退烧了。”江予白将热可可塞进她手里,塑料杯壁烫得惊人,“你指关节都冻紫了。”
沈昭然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攥着许牧野的旧工牌,金属边缘在掌心压出深红的印子。
可可的甜香混着消毒水味涌进鼻腔,她突然想起许牧野总在维修间偷喝的热巧克力,奶沫总是沾在他右脸颊同一处。
“TS的法人代表是许老的老战友。”她盯着可可表面破裂的奶膜,“当年尸检报告就是他签字确认的。”
江予白突然蹲下来与她平视,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你看这个。”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某段车库监控——起司鬼鬼祟祟地将一管药剂注入矿泉水瓶,而画面角落,TS的技术总监正在清点现金。
他拇指擦过她溅到可可的腕骨,“东西是有人给起司供应的,他们很可能一直在用这个要挟起司,所以当年赛车很有可能是……起司动的手脚。”
窗外骤雨敲打着消防楼梯,沈昭然发现江予白左肩全湿透了。
他一个人上哪里去找到这些陈旧的证据。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她鬼使神差地问。
江予白正在给她扣外套纽扣的手指顿了顿。“第一次看许牧野赛车录像时,”他把她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他冲过终点线摘头盔的样子,像把刀劈开了雾。”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很响。
沈昭然意识到自己正盯着他喉结上的旧伤疤——那是他在地下赛场为她挡飞溅的零件留下的。
某种温热的东西从胸腔漫上来,比可可更烫,比暴雨更汹涌。
“明天我要去见靳渊。”她突然说。
“巧了,我也有事找他。”江予白笑起来,虎牙抵着下唇。
沈昭然没多问,江予白默默攥着口袋里那个硬邦邦的东西。
黎自初在梦中咳嗽起来,沈昭然隔着玻璃描摹好友消瘦的轮廓,忽然将许牧野的工牌放进江予白口袋。
“保管好。”她转身时发梢扫过他下巴,“等事情结束…我有话对你说。”
走廊顶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有温热的触感擦过她小指——像试探的赛车在弯道轻碰对手车门,一场心照不宣的较量刚刚开始。
雨后的街道泛着潮湿的光晕,路灯在积水里碎成摇晃的金箔。
江予白握着方向盘,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频率比平时快了三拍。
沈昭然划着手机屏幕,余光里第三次捕捉到他侧头瞥来的视线。
睫毛在昏暗车厢里扇动,像振翅欲飞的夜蝶。
“干什么?”她终于锁了屏幕,转头正对上他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江予白嘴角扬起一个很浅的弧度,路灯的光斑流水般掠过他的眉骨。
“我在想……”他顿了顿,右手离开方向盘,轻轻覆在她搁在座椅边的手背上,“我保证,不会让第二个许牧野出现。”
他的掌心很暖,带着常年握方向盘留下的薄茧。
沈昭然忽然想起许牧野的手——修长白皙,总是沾着机油和薄荷糖的香气。
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在她记忆里重叠,心脏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攥住。
车窗外,霓虹灯牌在雨水中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江予白的拇指在她手背摩挲了一下,很轻,像赛车过弯时轮胎擦过赛道边缘的试探。
“你知道为什么我总去那家游戏厅吗?”他忽然问,声音混在雨刮器的节奏里,“因为模拟器上贴着你们车队夺冠的照片——你站在许牧野左边,笑得很漂亮。”
沈昭然呼吸一滞。
那是五年前的旧照,许牧野还在,肖界还能在庆功宴上喝醉,而她还没学会用冷漠当盔甲。
江予白转过一个弯道,街灯骤然明亮起来,照亮他侧脸利落的轮廓。
“那天我坐在那里看了很久,”他轻笑,“想着要是能让你再那样笑一次,赔上这条命也值。”
车厢里忽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的声响。
沈昭然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翻转过来,与他十指相扣。
他的脉搏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稳健而有力,像赛车引擎的轰鸣。
“傻子。”她别过脸去看窗外飞逝的灯火,声音却软了下来,“……谁要你赔命。”
挡风玻璃上雨丝纵横,江予白忽然打了转向灯,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
他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阴影笼罩住她时带着薄荷与机油混杂的气息。
“沈昭然。”他连名带姓地叫她,目光灼灼如赛道终点的方格旗,“等这一切结束……”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红蓝光斑扫过他的眉眼。
沈昭然忽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在警报声淹没一切的瞬间。
她目光灼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最终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专心开车。”她松开手时耳尖发烫,“……我等着看你兑现承诺。”
引擎重新启动的震动中,江予白笑着抹了抹嘴角。
后视镜里,他的眼睛亮得像偷到了整条银河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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