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恋他

许昭年捧着那件质感高级的西装外套,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正手足无措之际,桌面上的内线电话尖锐地响起,吓得她浑身一颤。

她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许昭年,”听筒里传来陆见深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请你带着上季度的项目报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陆总。”她低声应下,心跳如擂鼓。

她只好拿起整理好的报告,再将那件外套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在报告上方,几乎是怀着一股赴死般的心情,走向通往高层管理的专属电梯。

在她身后,顾盼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死死钉在她的背影上,直到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那几乎要实体化的嫉妒与怨恨。

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外,许昭年再次深呼吸,才抬手敲了门。

“进。”

她推门进去,宽大明亮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陆见深正坐在办公桌后,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她身上,以及她手里那件异常显眼的外套。

“陆总,这是上季度的项目报告。”她将报告轻轻放在他桌上,然后双手捧着外套,递了过去,声音有些不自然的紧绷,“还有……这个,谢谢您。”

陆见深看了一眼外套,随手接过,搭在一旁的扶手椅上,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东西。他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看似随意地问道:“最近项目进度很快,你好像非常努力,经常加班到很晚。”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稳:“虽然公司很欣赏这样投入的员工,但看起来,你有些……过于拼命了。”

许昭年垂下眼睫,盯着光洁的地板,轻声道:“我只是……心里有些乱。工作能让我不胡思乱想。”

这话听起来平常,却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进了陆见深的心湖,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他不自觉地,就想起了露台上,她那双在夜色中异常明亮、带着孤注一掷勇气的眼睛。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她。说实话,许昭年的长相并非令人惊艳的美艳,身材甚至有些过于清瘦,在他见过的众多精心打扮的女人中,她朴素得就像一颗未经打磨的石子。但审美是私人的事,在他眼里,她秀气的五官如果能稍加修饰,自有她独特的干净韵味。

然而,这都不是让他屡次关注她的重点。事实上,在她那次莽撞的告白之前,他就曾无意间注意到过这个沉默的女孩。有时在走廊擦肩,或在大型会议中,他会偶然捕捉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那眼神很深,不像其他女职员带着**的倾慕或敬畏,更像是在透过他,看着某种遥远的东西,带着一种他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让他偶尔晃神,甚至有种如果看得再久一点,就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此刻,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忐忑不安的样子,与那晚露台上判若两人,他心中莫名一软,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尽量温和公事化的语气说道:“其实,之前发生的事情……”他斟酌着用词,“我知道你可能喝醉了,一时冲动。你也无需多想,更不必有心理负担。在工作上,我还是认可你的能力和态度的。”

许昭年诧异地抬起头,对上他平静的目光。她瞬间明白了,他是在给她台阶下,用最体面的方式,将那一页翻篇,让她不必再为此难堪。

一股混合着感激、失落和巨大窘迫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连忙点头,声音更轻了:“谢谢陆总,我明白了。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陆见深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室内忽然陷入一种过分的安静。

他靠在椅背上,一种莫名的烦躁和空落感萦绕心头。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找到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传来沈之遥带着睡意和不耐烦的抱怨:“见深?你知不知道我这里现在是深夜?扰人清梦很不道德诶!”

听到她的声音,陆见深脸上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语气也变得温柔:“之遥,抱歉。只是想再跟你确认一下回来的具体日期,我好提前安排,为你办一场接风宴。”

沈之遥在电话那头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随便啦,你安排就好,不用太隆重。我好困,先挂了。”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陆见深握着手机,半晌没有动作。

他的目光转向办公桌上那个精致的银质相框。照片里,是年少时的他和沈之遥,站在繁花盛开的庭院里,他看着她,眼神专注,而她笑得明媚张扬,如同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在他心里,沈之遥一直都是这样,如同童话里不容亵渎的白雪公主,美丽、高贵,天生就该被宠爱、被呵护。

而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守护在她身边的骑士,为她扫平一切障碍,让她永远保有那份不染尘埃的笑容。

他收起手机,将心中那点因许昭年而起的莫名涟漪强行压下。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一个意外。他的人生轨迹,早已明确。

沈之遥欢迎晚宴的公告一出,技术部暗流涌动。顾盼看着邮件,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她立刻在她们的小群里发了消息:「机会来了,按计划行事。」

周五晚,公司宴会厅被装扮得美轮美奂,水晶灯折射出璀璨光芒,空气里弥漫着香槟与高级香水的馥郁气息。衣着光鲜的男女职员们低声谈笑,等待着今晚的主角。

而许昭年,正是在这片逐渐升温的优雅氛围中,推开了宴会厅厚重的大门。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像一颗被误投进珍珠盘的砂砾。

她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米白色通勤套装——质感普通的丝质衬衫和一条线条僵硬的及膝A字裙。而放眼望去,厅内的女士们无不穿着剪裁合体的晚礼服,妆容精致,珠光宝气。顾盼告诉她晚宴七点半开始,着装“商务休闲即可”。可现在,墙上时钟的指针分明指着七点二十五分,宴会早已开始,她是最后一个入场的,且穿着与场合格格不入。

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唰”地聚焦在她身上。惊诧、打量、鄙夷,还有毫不掩饰的看笑话的意味。她甚至清晰地听到了侧后方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脸颊瞬间火烧火燎,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

就在这时,人群中央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今晚的主角——沈之遥,在陆见深的陪同下,宛若从童话书中走出的公主,缓缓步入会场中心。

她身着一件量身定制的烟灰色露肩曳地长裙,裙摆上细碎的晶石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华,仿佛将夜空中的星光披在了身上。她的脖颈修长白皙,佩戴着一条设计极简却一眼便知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与她那张经过精心修饰、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脸庞相得益彰。她的美丽是疏离而高贵的,并非带有攻击性的明艳,而是一种被世代财富与良好教养浸润出来的、浑然天成的气质。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眼神温和地扫过众人,礼貌,却透着一股“我与你们不同”的淡然。

陆见深走在她身侧,一身挺括的黑色礼服,英俊的脸上带着鲜少示人的温和笑意,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沈之遥,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一种近乎本能的守护姿态。

顾盼看着这刺眼的一幕,又瞥向门口那个脸色煞白、手足无措的许昭年,嘴角的恶毒几乎要溢出来。她朝端着一杯近乎满溢的深红葡萄酒的李姐,使了个凌厉的眼色。

李姐心领神会,状似无意地朝着正想低头快速躲去角落的许昭年走去。

“哎呀——!”

一声夸张而尖锐的惊呼猛地撕裂了宴会厅和谐的背景音。

紧接着是玻璃杯摔碎在地的清脆声响,以及那深红色的酒液,如同泼墨般,在许昭年胸前那片米白上,瞬间泼洒、浸染开一大片狰狞狼藉、不断扩大的污渍!

冰凉的液体透过单薄布料渗透皮肤,激起一阵剧烈的战栗。

“你怎么走路不长眼睛啊!”李姐恶人先告状,声音拔高,确保能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许昭年彻底僵住了,她低头看着胸前那片刺目、黏腻的红,大脑一片空白,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嗡嗡的、令人窒息的轰鸣。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舞台上,无数道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身上,无处可逃。

“啧,真是……太不像话了。”

“穿成这样来就算了,还毛手毛脚的。”

“不会是故意的吧?用这种方式博取关注?”

顾盼、王姐等人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围了上来,不是帮忙,而是开始了她们排练已久的“窃窃私语”,声音控制在恰好能让周围一圈,包括不远处的陆见深和沈之遥听清的音量。

“你们是不知道,她可没那么简单,”顾盼用一种看似无奈,实则是炫耀知情权和撇清关系的语气说,“明明有稳定男友,还天天深更半夜赖在办公室,就为了等陆总,之前还……唉,那些不知廉耻的话我都说不出口。”

“心思根本不在正道上,尽琢磨些歪门邪道,这下现眼了吧?”王姐立刻尖刻地附和,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许昭年惨白的脸。

许昭年孤立无援地站在一片狼藉、破碎的玻璃渣和众人指责、嘲笑的目光中央,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绝望之中,她几乎是本能地,将最后一丝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人群中央那个她曾鼓起全部勇气告白的男人——陆见深。

他看了过来。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与烦躁。但那种情绪,并非是针对李姐粗鲁的陷害或顾盼恶毒的谣言,而是针对眼前这场破坏了他为沈之遥精心准备的完美晚宴的、低级的混乱。

他的目光与许昭年那双充满了无助、羞耻和最后一丝希冀的眸子在空中短暂交汇。然后,他什么也没有说,没有一句解围,没有一个制止的眼神,只是淡漠地、近乎嫌恶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了。他甚至微微侧过身,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姿态,仿佛是想为他身旁的沈之遥隔绝开这“不体面”的一幕。

这一刻的视而不见,比泼在身上的红酒更冰冷,比那些窃窃私语更刺骨,彻底冻结了许昭年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

而自始至终,沈之遥都保持着那抹优雅得体的浅笑。她甚至没有正眼去看那个狼狈不堪的许昭年,仿佛那只是一团不值得投入任何注意力的尘埃。她只是轻轻抬了抬带着丝质长手套的手,指尖优雅地拂过额前并不存在的碎发,对着身旁的陆见深,用一种带着天然优越感的、轻柔却又清晰可闻的语调说:

“见深,你们公司的员工……业余生活看来比工作本身精彩得多。”

她的话语里没有直接的辱骂,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漠视和轻蔑,直接将许昭年定位成了一个“品行不端”、“上不了台面”的笑话。她甚至懒得去分辨是非曲直,因为在她的世界里,这样的人和事,根本不值得她浪费丝毫情绪。

陆见深闻言,脸上的不悦更深了一层,他偏头对身旁的Lisa低声吩咐了一句,语气冷硬:“去处理一下,别影响宴会。”

Lisa立刻上前,职业化地对许昭年说:“许小姐,你需要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吗?”语气是程式化的礼貌,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和公事公办的冷漠。

最后的一丝遮羞布被彻底扯下。

许昭年看着眼前冷漠的上司,漠视的“公主”,以及周围一张张或讥讽、或幸灾乐祸、或纯粹看戏的脸,她最后的一点尊严,被碾碎成齑粉。

她没有哭,也没有任何反驳。

她只是深深地、几乎将脖子折断般地低下头,用手臂紧紧环住自己布满酒渍、冰冷而黏湿的身体,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鸟儿,在所有人目光的凌迟下,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这个让她彻底无地自容的、金碧辉煌的牢笼。

身后,悠扬的音乐依旧,人们的欢声笑语再次响起,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针对一个卑微灵魂的围猎,从未发生。

而她,只是那幅完美画卷上,被随手拭去的一抹碍眼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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