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凭什么要当那个失去的人

身旁的梨珂不解地看看她,看看芳时姑娘,看看堂中客,座中泣下者不在少数,她恍然大悟。

不愧是芳时姑娘,竟能将大家都唱哭了。

于是她也安静地站在荣怀姝的身后,全神贯注地听书。

八仙门厢房许久听不到九鸾台声音的梁砚清贴得更近些,甚至忍不住质疑起自己的耳朵。

对面怎么没动静了?芳时姑娘的书说得这样好?能让见多识广的公主殿下沉溺其中?

这么想着,梁砚清也分神去听。就这分神的功夫,一个身影悄悄溜进了九鸾台。

原本一眼能望到楼下正堂的九鸾台,在支摘窗与门之间竖起一个屏风。来人站在屏风前,虚虚向屏风后的荣怀姝行礼:“头儿。”

荣怀姝分心从屏风上看她:“来了,喝杯茶?”

向明臻和站在屏风旁呢梨珂对视一眼,用眼神询问她。后者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

“不、不用。”

荣怀姝也不勉强:“祠堂修到哪里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向明臻紧张的气息,荣怀姝向她解释:“公主府近来总有人盯着,不好叫你到府上去。”

向明臻在梨珂揶揄的眼神中松了一口气:“仍需一个月才能完工。”

她又紧追了一句:“头儿放心,有我看着呢,不会有什么差错的。”

荣怀姝捏起一块糕点:“有你在,我确实放心不少。”

然后她朝着一旁的梨珂摆手:“行了,你们有话就抓紧说吧。”

梨珂登时脸一红,挠挠头问道:“您怎么知道?”

平常极其老练的一个人,现在看来倒像个毛头孩子。

荣怀姝抽出帕子拍掉掌心的点心碎屑:“方才出门时你和梨蕊躲在一旁嘀嘀咕咕,真当我听不见呢。”

梨珂嘿嘿一笑:“又不怕您听见。”

说罢,拉着向明臻闪身出了厢房。

荣怀姝听着身后的动静,眼睛却一动不动盯着楼下。

那底下的芳时姑娘还在滔滔不绝。

“砰”的一声,隔壁八仙门的门被猛烈撞开,震得九鸾台的窗抖了一下,荣怀姝不悦地拧眉,仿佛在对隔壁的人的粗鲁表达不满。

梁砚清也如出一辙地不满。

“你是生怕那边的人察觉不到这边的动静吗?”

云梧不管不顾,大步流星就往他的方向跑,狠狠灌下一杯茶后缓过劲来:“天大的消息。”

一惊一乍的模样,只换来了梁砚清的白眼。

云梧煞有介事地往同隔壁厢房共用的那面墙壁看了一眼,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我听说,今年的春闱那位会在。”

他一面说,一面用手指了指旁边。

梁砚清听着,仅有一瞬间的失神:“那又如何,她又不会将随葬品带在身上。”

云梧循循善诱:“她当然不会将随葬品带在身上,可是万一你失手了,就可以继续参加科考,混进公主府去近水楼台先得月。”

梁砚清一手肘戳在他的胸口处:“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云梧撤开半步,捂着胸口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复揉了揉:“我这不是在为你考虑退路吗?你和老爷撕破脸跑出来,这下又把那批东西丢了,总得给自己找条退路吧。”

梁砚清将手中的东西随意扔在桌子上,余光瞥了一眼云梧:“放心,跟着我饿不死你。”

云梧小声嘟哝:“指不定呢。”

梁砚清回过头去原想捶他,却见云梧不知从窗处瞧见什么似的,大惊失色,指着云客渡一楼说:“怎么突然这么多人?”

大抵是“做贼心虚”,梁砚清不疑有他,当即便回头。

云客渡门口一阵人头耸动,跑进来的黑衣随从两列排开,像涌进来的两团黑云,将云客渡的人团团围堵在内,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去路。

从两列黑色中高调走进来一个灰色的身影,用生怕有人听不见的声音大喊:“芳时姑娘在吗?”

一楼雅座被打扰了好兴致的堂客们正准备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但站起身看见了来者的脸时又默默坐凳子上,饮下一杯茶为自己压惊。同时心下暗喜,幸亏嘴巴慢了一步,否则惹上冯府的人那真是死到临头了。

来人正是冯正平的贴身小厮冯彰。

围屏中说书的声音轻缓有致,显然没有被冯彰影响到。

见芳时姑娘无动于衷,荣怀姝自然按兵不动。

满堂的人都忽视自己,冯彰也不恼,昂首阔步地走到围屏外,冲着围屏内心如止水的芳时姑娘喊道:“芳时姑娘,我家公子许久未见姑娘,想请姑娘到冯府一聚,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私下?堂客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芳时姑娘与冯公子是旧相识吗?两人还有私下来往?”

另一个声音不屑道:“是不是旧相识有什么关系。冯公子整日不是送金送银送珠宝,就是写诗写文画美人图,试问哪个女子能不动心?”

“可冯公子其貌不扬又花名在外,芳时姑娘真的会看上他吗?”

“肤浅,实在肤浅。什么花名在外,那分明是受人追捧。其貌不扬,可是人家家财万贯啊。想来芳时姑娘生活贫苦,才会选择以说书为生计,只怕腰缠万贯的冯公子早就成她入幕之宾了吧。”

说罢,几人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

芳时姑娘充耳不闻,依旧心无旁骛地说书。

冯彰眉眼带笑:“姑娘,咱们公子说了,若姑娘脸皮薄,不肯当着众人的面回应,公子自有办法。”

说着,冯彰大手一挥,两列黑衣随从就跟着他的手势跑动。一阵骚动后,冯彰才不带歉意地说道:“今日云客渡是冯公子的了,诸位请回吧。打扰诸位雅兴,冯某在此替公子聊表歉意。”

闻讯赶来的宿娘子提裙飞奔到冯彰身前,挡在了围屏的出口处。

宿娘子手帕一甩:“哟,这不是冯小爷吗?今儿是来听书的吗?冯小爷有所不知,咱们芳时姑娘说书时不喜他人打扰,冯小爷请雅座落座,一样能听得一清二楚。”

冯彰对宿娘子还算客气:“掌柜的,冯公子不喜欢闲杂人等打扰他与芳时姑娘互诉衷肠,所以今儿云客渡他包场了。”

又从怀中掏出册子:“这便是我家公子的拜贴。”

宿娘子想要取过来看,冯彰往后一躲:“拜贴是给芳时姑娘的,其余人等,概不能看。”

宿娘子气怒,继而扫视一圈敢怒不敢言的客官们,平和道来:“咱们云客渡不做包场生意,冯公子请回吧。”

冯彰脸色一变,斜眼怒瞪她,一把将她推开,让自己的人该动手就动手。

宿娘子不甘心坐以待毙,黏了上去,不管不顾抢过冯彰手中的册子一目十行地读,这哪是什么拜贴,分明是酸溜溜的情话。

抑制住想要提起的嘴角,宿娘子憋着笑道:“想不到你家冯公子还有翰墨功夫,那我可得好好拜读冯公子的佳作。”

这一拜读,宿娘子差点没将隔夜饭呕出来。

甜津津油腻腻的酸臭文采,宿娘子觉得真是对不住自己的眼睛。

冯彰勃然作色,面对宿娘子时并没有方才那样好的语气:“冯公子佳作岂是尔等能随意阅览?”

他一面说,一面上手去抢。

宿娘子依势往左右两边躲,就在冯彰忍无可忍即将抓住宿娘子双手的千钧一发的时刻,宿娘子“好不小心”地将册子失手扔进了池子里。

云客渡一楼大堂的中央,是宿娘子特地命匠人凿的一个池子,池子的中心莲花似的坐台是芳时娘子平日里说书的地方。

“呀。”宿娘子大叫一声,遂心所愿,那点酸臭文采被池水按进了池底,她为天下人喝彩。幸好天下没有第三双眼睛看得见这歹毒的情话,否则哪怕是观音瓶中的琼浆玉露也难还世人一双干净的眼睛。

宿娘子先发制人:“我不过是看两眼,你何必上手来抢?你看,掉进池子里了吧,看你怎么同冯公子交待。”

指挥随从下手去捞的冯彰没想到宿娘子能倒打一耙,瞬间气笑,却笨嘴拙舌地说不出什么能震慑的话来。

“你等着,我马上将此事禀明公子,到时公子自会扒了你的皮。”

宿娘子直戳他的胸膛,咄咄逼人:“什么扒我的皮,你问问满堂宾客,是不是你上来抢夺才致使冯公子的心意沉入池底的。你当差办事不利,居然想让我做替罪羊,门都没有。”

满身湿漉漉的随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捞不到啊冯管家。”

冯彰气急败坏:“废物。捞不出来就把池子里的水给我舀干!”

宿娘子威风凛凛站在他面前,掷地有声两个字:“你敢?”

在她的一声轻喝下,围屏中的芳时姑娘乖觉地将一切声响暂停。

隐藏在云客渡内各个角落的护院负手而立,将大堂的人团团围住。

宿娘子无视冯彰难看的脸色,拉开围屏招呼里头的芳时姑娘:“芳时姑娘,请暂避。”

带上面纱的芳时姑娘抱着古筝娉娉袅袅走出来,堂客们争相探首想要一睹芳容。

冯家随从湿哒哒地从池子里爬上来,在冯彰的眼神中正要出手拦住。

宿娘子轻哼一声:“我看谁敢拦住去路。”

说完,护院们将身后的斧钺亮在众人面前,一堵墙似的站在人群外一动不动。

宿娘子唤了一个名字:“好生将芳时姑娘护送出去。”

虎背熊腰的身影挤开湿透的随从,大摇大摆带着芳时姑娘离去。

实力悬殊,冯彰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

宿娘子不卑不亢:“今日的状况,扰了诸位兴致,我在这里向诸位赔个不是。”

“诸位客官的花费由云客渡买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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