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梦境是四处逃窜的兵荒马乱。
明明还嬉戏在田间垄头,转眼间就河田就成了血流成河的“断头场”。
瞬息万变让荣怀姝难以适应,嘴里痛苦地呼喊着什么,梨珂凑近去听,是“姐姐。”
“姐姐?”梨珂重复道,满心疑惑,是大公主还是二公主?可是大公主和二公主何尝有让殿下这么痛苦的时刻。
眼见荣怀姝额头上的薄汗一层叠着一层往外冒,荣怀姝却还困在梦魇之中难以自拔,梨珂稍加犹豫,轻轻拍她。
“殿下,醒醒。”
间断地叫了两三声,荣怀姝才猛地睁开眼,长呼一口气。
真的是梦吗?
半晌,她才从噩梦中缓过神来,梨珂倒的茶已经递到了嘴边:“什么时辰了?”
梨珂扶起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才刚丑时。”
掌心里茶盏传来的温热融化了四周的冷气,荣怀姝沉默片刻,忽然掀开锦被下了榻。榻前的梨珂被她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手里接过来的茶盏也忘了放在桌上,追上前去便问:“殿下,您要去哪呢?”
荣怀姝向外的脚步就僵在原地,茫然地透过窗棂望向窗外昏暗的天色。
是啊,她去哪呢?她能去哪呢?
她旋即转身,不容拒绝地说:“替我更衣。”
梨珂一下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她再次确认:“现在吗?”
“是。”
仓促将茶盏搁在桌上,梨珂快步过去,劝说道:“且不说外头如今不过三更天,光是府外宫里派来的人,您也难以逃过他们的眼睛。”
荣怀姝不在意:“出府的路不止一条,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梨珂不便多说,依言找来极其普通的裙装,侍奉她换上,替她整理衣领的时候趁机说道:“奴婢就去更衣,随殿下一同出去。”
正往腰间别短刃的荣怀姝头未抬,脱口便是:“不用,你留在这里,天亮后若有人来一例替我挡回去。”
还要去到天亮?
梨珂愁上眉头:“您独自一人,又是夜里,奴婢实在不放心。不如奴婢去将梨蕊唤来守着明光苑,奴婢陪您一同前去。”
不再同她多做争辩,荣怀姝戴上帷帽,她的声音就从帷帽下漏出来:“正因夜深人静,两人的目标太大,我才不能带你一同前往。”
隔着黑色的帷帽,荣怀姝只看到梨珂黑色的身影:“安心吧,我会毫发无伤回来的。”
说罢,也不让梨珂再有说话的机会,阔步便出了屋子。余下梨珂追了出去,如墨的夜色中,一声叹息尤为明显。
“嘘,小声些。”
寒风侵肌,匍匐在地的云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地上的枯枝在他的脚下吱呀作响,生怕赚不到不远处人的回头一般。
梁砚清忍不住出声警告。
云梧不服气,但难得没和他拌嘴。
他支起半个身子,只敢露出一双眼睛去探查不远处的情况。见那群人点灯熬油只是在砌墙,深感无法理解,复趴回原处,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抱怨:“我们在这冻这么久,难道就为了看他们砌墙的?”
说来白日里云客渡那场闹剧过后,梁砚清就留意到了向明臻此人。于是一路东躲西藏跟踪向明臻,以为能从她处窥探到荣怀姝的秘密,谁料跟她就跟到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梁砚清不死心,于是拉着云梧蹲守在暗处,仍旧什么也没蹲到。
打退堂鼓的棰子已被云梧高高举起,“不如回去”四字已在舌尖,渐近的马蹄声将一切打散,云梧竖耳去听:“有人来了。”
黑色的马与藏蓝色的身影融进夜色中,两人看不清楚来者的长相。
云梧猜测:“不会是昭平公主吧?”
梁砚清闭口不言直勾勾盯住那个身影,也同夜色融为一体。
来人把自己隐藏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中,风帽遮住大半张脸,令人难以分辨是男是女。
相比起周遭的寂静安宁,她的出现显得格外热闹。
如同腾空而出一般,向明臻领着一群人紫黑暗中涌出来,围在她的四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
荣怀姝这才将风帽摘下。
不远处的云梧惊道:“真的是。”
梁砚清唯恐荣怀姝听见动静,反手捂住云梧的嘴。
凑巧有风刮过,吞掉了他们的动静。
“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这儿做什么?”
向明臻看着个个垂头不语,无奈摇头:“她们知道殿下心中挂念此事,夜以继日只盼着祠堂早日建成,好让殿下安心。”
“再急也不在这一时,都回去歇着吧。”
听不见她们最后到底说了些什么,围在荣怀姝身边的女人们四散,剩下稍微面熟的那位陪同荣怀姝站在冷风中。
此刻荣怀姝站在初具雏形的祠堂前,困扰她的梦魇才算真正从她心中散去。
先帝从定宝村离开后,为了隐去自己曾经的罪恶,命人一把火将定宝村烧了个精光。
一个曾经拥有青山绿水的桃源宝地,就这样付之一炬,成为都城外最大的一块疮疤。
从前荣怀姝所熟悉的村庄已经不复存在,这座祠堂是她在先帝死后命人修建的,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将村民们安放在此。待祠堂落成,她就不再无处可去了。
“谁在那?”
跪在蒲团上的荣怀姝立刻回头,向明臻已经追了出去。
暗处的人听见动静纷纷跑出来,只赶得上向明臻匆忙的背影,她们正想去追,反被荣怀姝留住:“你们守在这儿,我去看看。”
说着,她飞身跟了上去。
暗处的梁砚清与云梧猝不及防,被向明臻撞个正着。
想到荣怀姝的身份,向明臻不由分说便摆出招式,将梁砚清二人打得落花流水。
还没反应过来是何处出了差错的主仆两人在迷蒙中与向明臻大打出手,双拳难敌四手,一时之间交手的两方难分胜负。
梁砚清见荣怀姝跟来,提醒云梧切勿恋战,翻身逃也似的往竹林中跑去。
荣怀姝和向明臻穷追不舍,一定要将他们拿下。
可怜那残存的竹叶,因几人的打斗纷纷扬扬飘落一地。
好巧不巧,一片竹叶落在梁砚清眼前。一叶蔽目,向明臻趁此机会给了他一腿。这一脚用了实劲,梁砚清随即闷哼一声,撞到了身后的竹子上。
云梧见梁砚清挨了一脚,瞬间燃起斗志,满脑子想着一决胜负,不料荣怀姝一个袖箭飞来,正好擦过梁砚清的耳朵,扎在云梧的手臂上。云梧吃痛,急中生智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烟球丢向向明臻。
趁着向明臻闪身躲过,云梧拽起梁砚清转身就跑。
等眼前烟雾散尽,两人早已无影无踪。
荣怀姝捂住嘴巴和鼻子:“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见对方摇头,荣怀姝往黑暗中看了两眼,领着向明臻回去。
看见两人折返,精英卫的众人纷纷围上来:“怎么样了?”
向明臻有些颓丧:“人都受伤了,但还是没抓着。”
人群中有一个声音窜出来:“不会是宫里人吧?”
“不会。”荣怀姝斩钉截铁,“我特意乔装打扮,从公主府的地道穿到另一条街出来的,不会有人察觉的。”
向明臻警觉地在周围巡视一圈,心有余悸,面色凝重:“这几日各位都要格外小心,发现陌生面孔,一律格杀勿论。”
定宝山本就是个是非之地,无论是不是宫里人,一旦让人茶觉到此处的秘密,于她们而言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众人正色道:“是。”
荣怀姝不过待了一盏茶的时间又匆匆离去,她离去之后向明臻领着众人将周围又走了一遍未发现异样后才放心离去。
四周重归万籁无声,静得唯余方才照明的烛火的噼啪声音。
一个女人从不远处的树后走出来,走近了祠堂。
“轻点,轻点。”云梧痛苦地喊道,“公子,你处理的是我的伤处,不是猪肉。”
梁砚清手上和嘴上一样不饶人:“你皮糙肉厚的,与猪肉又有何异?”
云梧埋怨他:“要不是你非要待在那,我又何至于遭殃,说起来都怪你。”
屋子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药草气息,梁砚清慢条斯理将药收拾妥当,面无表情道:“罪魁祸首是公主,要怪也该怪她。”
云梧无心无胆,唯有干巴巴怒目而视。
思量一会,云梧勉强找出一个合适的词评价荣怀姝:“好狠的女人,手下的人一样狠。”
“天下乌鸦一般黑!”
“不过经过今夜,有一件事倒可以确定。”
梁砚清抬眸,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什么事?”
“随葬品不在昭平公主手中。”
天下乌鸦一般黑——《红楼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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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随葬品不在昭平公主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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