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说完这句话后,郑千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情绪失控而口无遮拦了。
最可笑的是他竟然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自己怀的是太子的孩子,就因为大夫无法判断出这个孩子到底多大。
“对,对不起我……”还没说完,肚子上倏然传来一股尖锐的刺痛,这让他半边腰都直不起来,整个人倒在了桌子上。
“小风!”裴玉安连忙伸手扶住已经站不住的他,手搭在他脉搏上仔细查探,却查探到一明一暗两股脉搏在冲撞。
他顿时惊愕地抬头:“小风,你的脉搏……”
“是不是吓到你了。”郑千风五脏六腑都在疼,甚至胃里翻滚一股酸意直涌喉咙,但他不想在太子面前失态,极力克制住,深吸一口气捂住肚子像是想要遮掩,苦涩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我现在的身体我自己都做不了主。”
“小风,张嘴。”裴玉安丝毫没在意,从怀里掏出一颗白色药丸,喂到郑千风嘴边等他吃下后,又端给他一杯茶让他缓解药物的干涩,“这是内息丹,可以让你缓解腹痛。”
郑千风吃完后,整体状态好了很多,但还是有些没力气,整个人趴伏在案上平复着呼吸。
他刚想张嘴说些什么,腿弯被一双温凉有力的手环住,整个人上升,他抬头去看,正好看到太子流畅的下巴,鼻尖都是对方身上好闻的木兰香,“殿下,我……”
“我抱你到榻上休息一下。”裴玉安抱着他走到塌边,小心翼翼将他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又掀开褥子再替他盖上,动作温柔细致,做完这些后他又去银盆边想去洗一块湿毛巾给他擦汗,却被郑千风拦住,“我已经没事了。”
拉住他衣袖的时候,二人不知何时缠到一起的腰间流苏打了个死结,裴玉安在站起来的瞬间被这股外力拉住,陡然绊住,直直朝郑千风倒过来。
二人都是猝不及防,好在裴玉安反应还算快,没有真的扑倒在他身上,可还是因为反应不及双臂堪堪撑在了他两侧。
鼻尖对鼻尖地碰到了一起。
彼时风清月明,屋内静谧无声,郑千风近距离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那高翘的鼻尖下是淡色轮廓完美的唇,这近在咫尺暧昧的距离让他霎时红透了脸,连忙转过头去避开,却因为距离太近而用力擦到那柔软的唇瓣。
他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与此同时,裴玉安呼吸猛然一窒,他连忙起身坐起来。
二人都沉默着没说话,郑千风侧过身埋在被子里,背对着他捂住了自己的嘴,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裴玉安几度攥紧了床侧的手,喉咙干涩地问了句:
“是谁的?”
“什么?”郑千风还没回过神,迷茫道。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郑千风愣住了,音节突然哽在了喉咙里,他垂眸道:“我……也不知道。”
“孩子父亲,是……他们中的一个吗?”
郑千风不知如何回复,可从理论上来说好像也确实是,他诚实地轻轻点了点头。
裴玉安攥着木头边缘的手近乎要从床侧滑下去,他沉默着站起身去桌边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下,又端来一杯茶递给郑千风,扶着他靠在床榻软垫上,待他喝下后,重新搭着他的手腕给他诊起脉来,这次的诊断时间显然要更长一些。
郑千风仔细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脸色,小心问道:“可以看出来,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吗?”
太子轻轻放下他的手,摇头,“难以诊断。”斟酌了一下,他又道,“小风可否让我看一下你现在的孕状?”
——这话已经是很委婉了,一般大夫会直接说看一下他现在的“孕肚”。
郑千风红着脸应了一声“好”,然后闭起眼睛掀开了盖在自己肚子上的里衣。
直到感到一只温凉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皮,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点凉的缘故,让他轻微瑟缩了一下。
他紧闭着眼看不见裴玉安此刻的情状。
那张清润如玉的脸从耳根到耳垂红了一大片,那只手放在光滑的皮肤上后,整个手腕都开始微微颤抖,几次阖眸后,似乎挣扎地深吸了一口气。
许久后,他哑声道:“好了,小风。”
郑千风睁开眼,带着希望道:“怎么样了?”
裴玉安依然是摇头:“孩子很健康,但……还是看不出来他现在多大。”
郑千风稍显失望:“连你都诊断不出来,那其他的大夫更不可能查出来了。”
他知道太子师承玉清真人,玉清真人道法精深,一身功法精妙绝伦,是个不出世的得道仙人。而且他医术高超,当今世上无人能出其右,若连他都无法查出来,更遑论其他大夫了。
裴玉安蹙了下眉头,显然是和他想到了一处,抬头道:“如果是师傅,他应该能查出来。”
是哦!郑千风这才反应过来,又想到什么,带着担忧道:“可据说他老人家生性洒脱,行踪飘忽不定,出诊全凭心情,我们能找到他吗?”
——他默认自己要和太子一起去寻玉清真人。
裴玉安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你现在身体特殊,不方便和我一起奔波。我一人去寻师傅便可,他走之前给我留下过信物,只要循着他留下的痕迹,不难找到。”
郑千风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可得知自己不能和他一起前行,心中还是难免被失落占满。
——顿时又感到懊恼,他到底在想什么,他难道想丢下所有人,丢下现在这种尴尬的现状,不想再被他们争抢,毫无留恋地和太子去浪迹天涯吗?
喉咙溢上一丝苦涩,他咽下失落,撑起笑意道:“好,替我向真人问好。”说完这句话后,他又蜷缩了一下手指,澄澈的眼睛闪烁道,“还有……帮我问问缘何我身体会变成这样,可有解决之法。”
闻言裴玉安也点头道:“师傅药庐中有许多古籍是讲阴阳之法、落草分娩的,我此行可去问个真切,而且……男子有孕终究不同于女子,像刚才你的腹痛和不适应,都可能是因为身体不适应的原因。所以真到了分娩那一刻,我担心你身体会更加难以习惯,是以先做好万全准备,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郑千风听他所言皆是为了自己,丝毫不介意自己和常人的不同,眼眸微动道:“太子哥哥……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我…很奇怪。”
“不觉得。古往今来,疑难杂症数不胜数,你只是恰好碰上了。”裴玉安轻轻开口,声音温和却坚定,“小风这样,一点也不奇怪。”
明明知道太子的为人,他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可这还是让郑千风心湖绽开一朵花,似乎于他而言,太子的意见格外重要。
“小风,我还探查到你的身体在月圆之际尤其虚弱,在这期间你可有不适?”裴玉安又转眸问他道。
郑千风脸色陡然一僵,这让他如何说得出口,最近几次月圆他都会昏迷过去,然后发生的事可以称得上是炸裂!
就在这时,门被一股暴力破开,整个门板轰然倒地。
两个罪魁祸首站在门口,以及跟在后面一脸防备地盯着他们的李公公。
“夫人,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聊完吗?”
凤栖梧斜倚在门边,见郑千风盯着地上坏掉的门看,把锅推给萧池鳞:“我说敲门,他非要硬闯。”
萧池鳞忍着跳动的额角青筋,冷冷看了一眼凤栖梧后,道:“我只用了三分力。”——意思是剩下七分,都拜凤栖梧所赐。
李公公在后面提醒道:“殿下,宫门该下钥了。”
裴玉安转头看了他们一眼,似乎想起什么,从床上起身朝外走去。
郑千风连忙下床穿鞋:“我送你殿下。”
凤栖梧和萧池鳞还想说些什么,可却被身后的李公公给拦住了:“太子有话和郑公子说,二位驻足。”
凤栖梧神色一冷:“好狗不挡道。”
萧池鳞面色一沉:“让开!”
李公公在宫里一直受人尊敬,从未听过这么狂妄的语气,顿时火冒三丈:“你们给我再说一遍!”
凤栖梧懒得和他废话,直接运起内力于掌心,用力朝他砸过去,与此同时萧池鳞也一掌朝他打过去。
李公公拂尘一扬,朝二人同时击去,三人从地上又打到了屋顶上。
但离得远的郑千风却没心思去管。
他连忙追上前面和自己差了几步的身影,急声道:“殿下,等一下。”
裴玉安停下脚步,转身扶住他:“何故如此着急?我只是去给你拿个东西。”
郑千风握着他胳膊,仰起头道:“我方才想起,玉清真人所居之处,皆是崇山峻岭,地形险峻,殿下此行可会有风险?”又斟酌道,“我,我其实除了平时偶尔肚子会疼以外,也没太大反应,殿下又腿疾未愈,不如——”
话没说完,就被裴玉安制止住,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安抚道:“小风,我有御林军随我同行,此行算不上危险。”
“倒是你,我更担心你的安危。虽然……你说他们不会伤害你。”他环视了四周一圈,一名侍从走上前,将一枚蟠龙青玉佩递给他,他放到郑千风手里,“此物是传音玉佩,按下中心凸起,便可与我通信。我走的这几天你随身戴好,我若是没回复你,你便拿着这个玉佩去找李公公,他会帮你。”
玉佩带着独属于裴玉安的体温,让郑千风觉得手心隔着衣服也好似传来一丝烫意,他极力忍住想要拿在手上仔细观看的冲动,小心翼翼收进袖口,重重点头,声若蚊蝇道:“好。”
“来,来而不往非礼也。”郑千风又从脖子上掏出一枚羊脂白玉观音,递给他道,“这是玉观音,我娘说它受过梵音大师的庇护,可以驱魔辟邪,从小就护我周全,殿下你戴在脖子上,也能…保你平安。”
裴玉安低头看着玉佩,道:“我记得这件玉佩是郑夫人送你的,你很爱惜,从不离身。”
郑千风耳根微红:“娘亲…不止送了我这一件,我还有其他的,若你实在不想收,那,那便算了,这个玉佩比起传音玉佩,确实普通……”
裴玉安却伸过手接住,牢牢将玉佩握在掌心,眼里闪着郑重的光:“小风送的,我会收好。”
接过玉佩的一瞬间二人手指触碰,郑千风首先像触电一样立马放开了手,心中跌宕起伏,没注意到裴玉安手指指尖的颤抖和蜷缩,他低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哑意,低声道:“小风,等我回来。”
听到他的话,郑千风猛然抬头,心湖剧荡,可还未等他张嘴,远处赶来的凤栖梧首先站到了他面前,挡住裴玉安视线,随之跟过来萧池鳞和李公公。
裴玉安制止住还想动手的李公公,向门口走去:“回宫吧。”
郑千风远远看着太子一行人越走越远,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心中怅然若失,在原地久久站着不动。
直到凤栖梧的声音从身后凉凉传来:
“夫人还要看多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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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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