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冰冷,粘腻,浓重的铁锈味。

意识如同沉在万丈冰渊的底部,每一次挣扎上浮,都被更沉重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拖拽回去。

耳边是嗡嗡的、永不停歇的轰鸣。

像是万千只硕鼠在啃噬朽木,又像是地底深处浊浪的咆哮。

间或夹杂着模糊的、焦急的呼喊,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听不真切。

“大人!大人醒醒!”

“快!快拿冷水帕子!”

“血,好多血”

言冰云的眼睫如同被胶水黏住,沉重得无法掀开。

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

他想动一动手指,却感觉那肢体仿佛已不属于自己。

只传来一阵阵麻木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千年。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清苦药香,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悄然钻入他被血腥和混沌充斥的感官。

那香气很熟悉是御赐安神汤的味道?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暖流,带着熨帖的力道,小心翼翼地撬开了他干裂的嘴唇,缓缓渡入咽喉。

苦涩的药汁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和生机。

言冰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光影晃动。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值房熟悉的、被烟熏火燎得发黑的梁椽。

然后是两张布满焦急和担忧的脸。

工部左侍郎周平,还有那个总是一脸苦相的老书吏。

他们正手忙脚乱地扶着他,用浸了冷水的帕子,擦拭他额头和颈间的冷汗与血污。

“大人!您醒了!老天保佑!”周平的声音带着哭腔,看到言冰云睁眼,几乎喜极而泣。

值房内一片狼藉。

倾倒的油灯泼洒出大片凝固的乌黑灯油,混合着暗红的、已然发黑的血迹。

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洇开一片刺目惊心的污渍。

散落的账册、文书、勘合票据如同被飓风席卷过,铺满了地面和书案。

不少纸页的边缘,还残留着被火焰舔舐过的焦黑卷曲痕迹。

浓烈的血腥味、墨臭、灯油焦糊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而就在这片狼藉的中心,在那张被血污和墨渍浸透的紫檀书案上,那本玄黑的奏折,正静静地躺在翻倒的砚台旁。

暗红的血点如同盛开的妖异梅花,星星点点,溅落在它流转着幽暗光泽的封皮上,洇开一道道不祥的暗红纹路。

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轰然回涌!

丙字库!天字叁号廒!

陈米充新!覆盖水印的伪造勘合!

那积年的硕鼠蛀虫!还有那狂暴到撕裂灵魂的反噬!

“呃”言冰云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嘶鸣,身体无法控制地痉挛了一下。

他猛地推开周平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书案上那张被血污沾染了一半的伪造粮袋勘合票据!

那是证据!是撕开迷雾、揪出真凶的关键!

“纸、笔”他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

“快,奏折”

周平和老书吏吓了一跳,看着言冰云那副摇摇欲坠却眼神骇人的模样。

不敢怠慢,慌忙从一片狼藉中翻找出,还算干净的纸笔和一方尚未打翻的小砚台。

墨是现磨的,带着新墨的刺鼻气息。

言冰云几乎是用抢的,一把抓过那支狼毫笔,笔尖狠狠戳进墨池,饱蘸浓墨!

他顾不上身体撕裂般的疼痛,也顾不上眼前阵阵发黑。

支撑着周平的手臂,扑到书案前仅存的一小块未被污损的角落。

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死死锁定那张带血的伪造票据!

笔尖落下,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和急于揭露真相的急迫。

在素白的奏折纸上疯狂划动!

他要将这一切,以最快的速度,最清晰的条陈,呈报御前!

他要让那些真正的硕鼠,无所遁形!

“臣,工部尚书言冰云,急奏”

“经查,汴梁仓丙字库天字叁号廒”

“光熙四年秋入库粮勘合,水印有异!经比对光熙三年旧档,确系”

笔走龙蛇,字迹因虚弱和急切而略显潦草,却依旧力透纸背!

然而,就在他写到“确系覆盖旧痕,以陈米充新粮,虚报耗损逾三成!”这一最关键句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狂暴的震颤,毫无预兆地自他掌下、自那本沾染了暗红血污的玄黑奏折中爆发出来!

整个沉重的紫檀书案都随之剧烈一跳!刚刚磨好的墨汁泼溅出来!

言冰云只觉得握笔的手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攫住、扭曲!

那支饱蘸浓墨的狼毫笔瞬间脱离了掌控,如同被妖魔附体。

在他刚刚写下“虚报耗损逾三成!”的纸面上疯狂地、不受控制地乱舞起来!

墨汁四溅!

瞬间将他辛苦写下的字迹涂抹得一片狼藉!

“不!”言冰云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吼!

但一切已无法阻止!

那失控的笔尖在污浊的墨迹中疯狂旋转、拉扯、融合!

奏折的纸面仿佛变成了沸腾的墨池!

仅仅一息之后,所有的墨迹猛地向内收缩,爆发出刺目的幽光!

光芒散去!

奏折内页上,赫然出现了一幅令人头皮炸裂的动态图景!

一只体型硕大、油光水滑、贼眉鼠眼的灰色大老鼠!

它人立而起,肩上扛着一个鼓鼓囊囊、印着“丙字库”徽记的大麻袋!

正以一种极其夸张的、蹑手蹑脚的姿态,在一条堆满金灿灿谷粒的昏暗甬道里疯狂逃窜!

它跑得飞快,小短腿倒腾出残影,还不时贼兮兮地回头张望,绿豆小眼里闪烁着贪婪狡黠的光!

动态感十足,甚至能“听”到它爪子划过地面的“窸窣”声和麻袋摩擦的“沙沙”声!

硕鼠偷粮.gif!

在这只扛着粮袋、疯狂逃窜的硕鼠动态图下方。

一行巨大、猩红、带着一种末日狂欢般歇斯底里情绪的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疯狂地跳动着。

干饭啦!.jpg

每一个字都肥硕油腻,仿佛饱浸了民脂民膏!

那个巨大的感叹号,红得滴血!

而在这行触目惊心的大字最下方。

一行小小的、却带着无比虚弱和绝望意味的冰蓝色颜文字,如同垂死挣扎般浮现。

(??Д??) 陛下,再不管真要喝西北风了!

那颜文字小人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瘫倒在地。

身边还飘着几缕象征“西北风”的抽象线条,形象地诠释了“饿晕”的终极状态!

奉天殿内,刚刚因为三司会审启动而略显凝重的气氛,瞬间再次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齐刷刷地、带着极致的惊恐和荒谬,聚焦在王德海手中那本,如同妖魔附体的奏折上!

王德海的脸已经白得像刷了墙粉,捧着奏折的手抖得像帕金森晚期。

他看着那疯狂逃窜的硕鼠扛粮图,听着脑海里那“窸窸窣窣”的偷粮声效。

尖细的嗓音,带着哭腔的余韵和极致的走调。

用一种近乎咏叹的、悲愤欲绝的腔调,颤巍巍地念出了那句终极暴击。

“ 陛下您看这硕鼠它扛着粮袋跑啦! 干饭啦!.jpg 再不管,真要喝西北风了哇!(??Д??) ”

那“干饭啦”的歇斯底里和“喝西北风”的虚弱绝望。

形成极致的反差,伴随着硕鼠逃窜的动态图景。

如同魔音灌脑,狠狠冲击着每一个朝臣的神经!

“咕噜噜噜!!!”

一声异常响亮、如同闷雷滚动般的肠鸣,猛地打破了这死寂!

声音之大,甚至压过了王德海那走调的哭腔!

众人悚然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班列中,户部尚书那圆滚滚的肚子正如同战鼓般剧烈起伏!

他死死盯着奏折上,那只扛着粮袋疯狂逃窜的硕鼠动态图。

双眼放光,如同饿了三天的饕餮看到了绝世美味!

喉结疯狂地上下滚动,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流下一丝晶亮的涎水!

“硕鼠!!”户部尚书猛地一拍自己那如同怀胎十月的肚子。

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他洪亮如钟的嗓门带着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狂喜和急不可耐,石破天惊地吼道。

“该用膳了!!”他激动地挥舞着肥短的胳膊,唾沫横飞。

目光灼灼地扫视全场,仿佛在寻找那只刚被奏折曝光的“食材”。

“抓硕鼠!下饭!!陛下!臣请旨!即刻去丙字库抓那只肥硕鼠!油光水滑!一看就肉质紧实!炖汤红烧都是极品!再晚就让它扛着粮袋跑啦!!!”

这一嗓子,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

“噗!哈哈哈!”

“抓硕鼠下饭?!哈哈哈!!”

“哎哟!不行了!我憋不住了!”

刚刚还沉浸在硕鼠偷粮图震撼中的朝堂,瞬间被户部尚书这神来之笔彻底引爆!

震天的哄笑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奉天殿!

文官们笑得前仰后合,仪态尽失。

武官们拍着大腿,笑得直不起腰。

连蟠龙金柱上,盘绕的金龙,都仿佛要被这笑声震得脱落!

首辅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简直是一幅活生生的《地狱变相图》!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笏板,指节捏得发白。

看着户部尚书那副对着“硕鼠”垂涎欲滴的嘴脸,听着满堂的哄笑,只觉得一股腥甜直冲喉头!

这蠢货!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精心策划的粮仓污蔑局,眼看就要被这沙雕奏折和这吃货尚书搅成一锅“硕鼠乱炖”!

龙椅之上,时影的指尖再次无声地掐住了自己的大腿。

那双向来深不见底的丹凤眼,此刻眼尾微微泛红,显然憋笑憋得极其辛苦。

他看着奏折上那瘫倒的饿晕颜文字,又看看户部尚书那副“为民除害(吃)、刻不容缓”的急迫模样,唇角那抹奇异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肃静!”王德海徒劳地尖着嗓子,声音淹没在笑声的海洋里。

在一片混乱的哄笑和户部尚书锲而不舍的“抓硕鼠下饭”呐喊中,时影终于缓缓抬起了手。

只是一个简单的抬手动作,却仿佛带着无形的威压。

满堂的哄笑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低了下去。

只剩下压抑的抽气和户部尚书肚子依旧不甘寂寞的“咕噜”伴奏。

年轻帝王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掠过面如死灰的首辅,掠过对着奏折上的硕鼠图咽口水的户部尚书。

最终落在那本,依旧在王德海手中散发着不祥气息、展示着硕鼠扛粮袋动态的玄黑奏折上。

他修长的手指,在蟠龙金椅冰冷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嗒。嗒。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中。

“户部尚书。”时影的声音清越依旧,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刚咽下笑意的微微沙哑。

“看来爱卿是真饿了。”

户部尚书一个激灵,胖脸上挤出谄媚又急切的笑容。

“陛下!臣是为国除害!那硕鼠”

“嗯。”时影淡淡打断他,目光转向下方垂首肃立、脸色依旧苍白却挺直了脊背的言冰云,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光芒。

“言爱卿的这份[奏疏],倒是提醒了朕。”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如同冷电般扫过脸色剧变的首辅。

最终落在那本奏折上瘫倒的饿晕颜文字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陡然转寒,带着不容置疑的金戈之音。

“传朕口谕:汴梁仓丙字库上下官吏,即刻锁拿下狱!由刑部、都察院、户部(他特意加重了[户部]二字)三司会审!给朕好好查查,是谁在[干饭],又是谁在让朕的子民[喝西北风]!”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一脸狂喜、仿佛已经闻到“硕鼠肉香”的户部尚书,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至于那只[油光水滑]的硕鼠,爱卿既如此[挂念],便由你户部,协同刑部,好好[陪]他们用顿牢饭吧!”

“臣领旨!”户部尚书激动得满脸放光。

仿佛领的不是抄家抓人的苦差,而是御赐珍馐的恩赏。

肚子里的“咕噜”声瞬间变成了兴奋的战鼓。

“陛下放心!臣定将那硕鼠。啊不,将那蛀虫!连皮带骨,查个水落石出!保证让它。呃,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言冰云站在丹陛之下,听着时影那冰冷而精准的口谕。

看着户部尚书那副摩拳擦掌、准备去“牢房用膳”的架势。

再瞥见奏折上,那只扛着粮袋疯狂逃窜、却被无形牢笼瞬间罩住的硕鼠动态图(不知何时已添加了铁栅栏特效)。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涌上心头。

然而,就在他心神微松的刹那。

那本玄黑的奏折。

在王德海手中,封皮上沾染的暗红血污。

仿佛极其诡异地蠕动了一下。

朝堂热搜:言尚书的魔性奏折又双叒叕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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