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105章[番外]

暮春的帝京朱雀大街,正是市井最喧腾的时辰。车马粼粼,行人如织,小贩吆喝声、孩童嬉闹声、茶楼说书声混杂着刚出炉胡饼的焦香、糖炒栗子的甜腻,织成一张巨大而鲜活的烟火罗网。

然而,这满街的喧嚣,却在一家小小的铺面前,被硬生生拧成了一股奇特的洪流。

“绿眸糖铺”。

一块半旧不新的桐木招牌,四个墨字写得筋骨嶙峋,带着点与甜蜜行当格格不入的冷硬。铺面不大,门口支着一张光可鉴人的柏木长案。案后,一道身影裹在洗得发白的靛蓝粗布短打里,身形瘦削,微微佝偻着背,如同街角一块不起眼的顽石。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人低垂的帽檐下,偶尔抬眸间,一闪而逝的、如同雪原深处最幽邃寒潭般的绿眸。

此刻,糖铺前蜿蜒的队伍,从街角排到了另一条巷口,还在不断加长!男女老少皆有,个个翘首以盼,眼巴巴地盯着长案后那双翻飞如蝶的枯手。

“娘!快看!到我了到我了!”一个穿着红肚兜、扎着冲天辫的小童,踮着脚,终于从沉默寡言的绿眸老板手中接过了一支晶莹剔透的糖人。

那糖人造型奇特并非常见的十二生肖或花鸟鱼虫,而是一支微缩的拐杖!杖身弯曲流畅,以琥珀色的麦芽糖勾勒出木质纹理,顶端镶嵌着一颗用剔透冰糖精心雕琢的“蟠龙玉”!赫然是言冰云康复初期拄过的那根御赐镶玉蟠龙拐杖的Q版糖化!

小童如获至宝,高高举起那支“院使拐杖糖”,在阳光下,冰糖镶嵌的“蟠龙玉”折射出七彩流光。他挺起小胸脯,对着身后排队的小伙伴们,声音脆亮地炫耀:

“我娘说了!言青天用过的拐杖,那是沾了文曲星君和沙雕战神双重仙气的!做成糖,挂床头,妖魔鬼怪见了都绕道走!晚上睡觉魇不着,背书还能过目不忘!”

稚嫩的童言,如同最有效的广告,瞬间点燃了队伍里更多渴望的眼神。人群嗡嗡议论:

“可不是!前街张屠夫家的小子,挂了个[护心镜糖],夜哭症愣是好了!”

“城西王秀才,天天含着一支[卷王笔糖]温书,上月院试中了!”

“听说昨儿个连钦天监的周大人都偷偷派人来买[拐杖糖]了!说能镇宅!”

铺内,绿眸影卫对铺天盖地的“糖人神话”充耳不闻。他低垂着眼睑,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枯瘦如竹节的手指却稳如磐石,动作快得只余残影。

滚烫粘稠的金色麦芽糖浆自铜勺倾泻而下,在他指间如同拥有生命的金蛇,缠绕、拉伸、折叠!拉丝如缕缕金线,在空气中划出优美的弧光。瞬息之间,糖浆凝固定型!

一支支造型各异、却都带着鲜明“沙雕院使”印记的糖人诞生:

棱角分明、刻着“言”字的“护心镜糖”;刀身狭长、沸腾九宫格中央嵌“言”字的“火锅佩刀糖”;甚至还有伏案奋笔、墨点化火的“卷王燃烧糖”!

每一支糖人,都晶莹剔透,惟妙惟肖,散发着诱人的甜蜜焦香。而最不起眼处那根用来固定糖人的细长竹签末端,在阳光下偶尔一闪,分明带着一点被精心打磨过的、针尖般的锐利寒芒!

队伍缓慢挪动,弥漫着对“神力糖人”的虔诚期待。

忽然!

一股浓烈的劣质烧刀子酒气,如同无形的攻城槌,蛮横地冲散了排队的秩序!

“让开!都他妈给老子让开!”

一个满脸横肉、左颊一道狰狞刀疤几乎贯穿至耳根的彪形大汉,粗暴地推开排队的妇孺,踉踉跄跄地挤到了长案最前头。他敞着油腻的短褂,露出虬结的胸毛,腰间挎着一把豁了口的破刀,显然是混迹市井的泼皮江湖客。

疤脸客醉眼惺忪,喷着酒气,目光扫过长案上琳琅满目、流光溢彩的糖人,最后定格在那支刚刚做好的、晶莹剔透的“院使拐杖糖”上。他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嗤笑一声,声如破锣:

“呵!老子走南闯北,刀头舔血十几年!什么狗屁护身符、开光法器没见过?就他妈几根甜掉牙的糖棍子,也敢吹得跟神仙法宝似的?骗三岁娃娃呢!”他猛地一伸手,带着一股蛮力,劈手就将长案上那支刚凝固的“拐杖糖”夺了过来!

“老子今天就不信这个邪!”疤脸客狞笑着,在周围百姓的惊呼和绿眸影卫骤然抬起的冰冷绿眸注视下,张开血盆大口,对着那支精巧的拐杖糖顶端,那颗晶莹剔透的“蟠龙玉”冰糖,狠狠一口咬下!

“嘎嘣!”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冰糖“蟠龙玉”连同小半截琥珀色的拐杖糖身,在疤脸客嘴里被嚼得粉碎!

“呸!”疤脸客将糖渣混着唾沫狠狠啐在地上,满脸鄙夷和不屑,粗声吼道:“甜得齁人!护个!鸟,呃?!”

“鸟”字的尾音还卡在喉咙里,异变陡生!

谁也没看清动作!

只见长案后那一直沉默如影子、低垂着头的绿眸影卫,枯瘦的右手只是极其随意地、如同拂去案上一点糖屑般,轻轻一弹!

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乌光,从他指间激射而出!

那乌光,赫然是方才做糖人时,被掰下来的一小截、带着针尖般锐利末端的竹糖签!

乌光如电!无声无息!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绣花针刺破锦缎的微响。

那截带着糖渍和针尖寒芒的竹签,已然深深没入了疤脸客肋下三寸、一个极其隐蔽的穴位“笑腰穴”!

疤脸客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一僵!脸上那副凶神恶煞、龇牙咧嘴的鄙夷表情瞬间凝固!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他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嘴巴还维持着咆哮的“鸟”字口型,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紧接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完全不受控制、如同山洪暴发般的狂笑声,猛地从疤脸客僵直的喉咙里炸裂开来!那笑声癫狂、响亮、充满了极致的荒谬感和无法言喻的,奇痒!

疤脸客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又像是被无数根羽毛同时搔刮着五脏六腑!他维持着僵硬的龇牙表情,身体却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破麻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扭动起来!一边狂笑,一边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胸口、腋下、腰眼!涕泪横流,口水四溅!

“哈哈哈,痒,痒死老子了,哈哈哈,救命,哈哈哈,”他一边狂笑一边哀嚎,状若疯魔,在糖铺前狭窄的空地上翻滚、扑腾,活像一条离了水的、被撒了盐的胖头鱼!

“噗!”

“哎哟我的娘!笑死我了!”

“快看快看!那凶神恶煞的疤脸,笑成个傻子了!”

“报应!活该!让他抢糖人!让他不信邪!”

“绿眸老板神了!真用糖签子点穴了!”

“快!快去买[护心镜糖]!晚了就没了!”

围观的百姓先是惊愕,随即爆发出震天响的哄笑声和更加狂热的抢购浪潮!疤脸客在地上翻滚狂笑抽搐的狼狈身影,成了“绿眸糖铺”神力最生动、最震撼、也最令人捧腹的活广告!队伍瞬间又暴涨了一倍!

糖铺长案后,绿眸影卫早已重新低下头,枯手翻飞,继续拉制着新的麦芽糖浆,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指,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只有帽檐阴影下,那微微抿紧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唇角线条,泄露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冷冽。

喧嚣的长街另一头。

刚下朝、身着深紫仙鹤补服的言冰云,正被几名沙雕院属官簇拥着,准备去督查新一批“芜湖”农具图册的印制。他步履从容,清俊的脸上带着惯常的平静,袖口处那片翠金麦叶在春日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忽然,一阵极其突兀、癫狂响亮、穿透力极强的狂笑声混杂着百姓的哄闹,如同魔音灌耳般,猛地从朱雀大街方向传来!

“哈哈哈,痒,哈哈哈,绿眸,糖签,哈哈哈,”

言冰云脚步一顿,清冷的眉峰微蹙。这声音,有点耳熟?似乎是前几日京兆府上报的那个在码头闹事的泼皮疤脸张?

他循声望去。

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绿眸糖铺”招牌下,那片小小的混乱中心。

只见那凶名在外的疤脸客,此刻正以一种极其诡异扭曲的姿态,僵直地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地狂笑不止,浑身抽搐如同发了羊角风,双手还在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痒痒肉,涕泪口水糊了满脸。而他身边不远处的地上,赫然散落着几块被踩碎的、晶莹的琥珀色糖块,依稀能看出拐杖的形状。

再看看糖铺前那排到巷尾、群情激昂、眼神狂热如信徒的长队,以及长案后那个佝偻着背、沉默制糖、仿佛与世隔绝的靛蓝身影。

言冰云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

他清俊的脸上,那惯常的平静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终于裂开了一道清晰的无语纹路。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他抬手,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极其用力地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这宣传,”言冰云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无奈,还有一丝对某位暗卫擅自加戏的深深无力感,低声叹道,“过头了。”

沙雕院属官们顺着院使大人的目光看去,再听到那疤脸客癫狂的“哈哈哈”背景音,一个个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肩膀疯狂耸动。

就在这时。

一个扎着羊角辫、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娃,手里紧紧攥着一支刚买到的、活灵活现的“Q版拐杖糖”,蹦蹦跳跳地从糖铺方向跑来。她跑到言冰云面前不远处,忽然停下,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了看这位穿着漂亮紫袍的“大人”,又看了看他扶额的动作。

小女娃歪了歪头,举起手里晶莹剔透的拐杖糖,奶声奶气、充满智慧地大声说道:

“大人!您头疼吗?买个言青天的拐杖糖吧!绿眸老板说了,头疼脑热,魇着吓着,含一含,舔一舔,包好!比太医院的苦药汤子管用多啦!”

“噗!”

这一次,连素来训练有素的沙雕院属官们,也彻底破功,集体笑喷出来!

言冰云扶额的手指,僵硬地停在太阳穴上。

他看着小女娃天真无邪、充满推销热情的大眼睛,再看看她手里那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真能驱邪治病的“拐杖糖”。

只觉得一股更加强烈的眩晕感,混合着朱雀大街那魔性的狂笑背景音,狠狠冲上了天灵盖!

这糖人护体的江湖奇谭,

怕是彻底刹不住车了。

朝堂热搜:言尚书的魔性奏折又双叒叕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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