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九重丹陛之上,蟠龙金柱撑起巍峨穹顶。初升的朝阳透过高高的琉璃窗棂,洒下道道金辉,将御座上的年轻帝王笼在一层神圣的光晕里。
五品以上朱紫重臣,按班序列,肃立如林。空气沉凝得如同化不开的铅块,唯有鎏金仙鹤香炉中逸出的缕缕青烟,袅袅上升,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更衬得这朝堂重地庄严肃穆,威仪赫赫。
言冰云站在工部班列首位,一身三品孔雀补子官袍熨帖挺括,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孤直。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宽大袍袖下,他的双手正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脊背挺得笔直,如同绷紧的弓弦,额角却渗出细密的冷汗,在殿内庄严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撞击着耳膜,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胃部一阵痉挛般的抽搐。
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在那本被内侍恭敬捧在紫檀托盘里的玄黑奏折上。那奏折躺在明黄色的锦缎上,封皮流转的幽暗光泽,在此刻煌煌天威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诡异和不祥。
它像一颗随时会爆开的毒瘤,又像一条盘踞的毒蛇,无声地吐着信子,等待着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宣,工部尚书言冰云,进呈《黄河水患治理奏疏》”
司礼监大太监王德海那标志性的、带着特殊韵律的尖细嗓音,如同金玉相击,穿透了大殿的沉凝,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来了!
言冰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浓郁的龙涎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他强迫自己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丹陛。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又像是踏向断头台的阶梯。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背上,探究的、审视的、幸灾乐祸的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
他走到丹陛之下,躬身,双手高举,从内侍手中接过那个沉重的紫檀托盘。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玄黑奏折封皮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激得他险些脱手。他死死稳住,喉头滚动,用尽全身力气才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臣工部尚书言冰云,谨呈《黄河水患治理十策》奏疏,恭请陛下御览!”
高高端坐于蟠龙金椅之上的年轻帝王时影,微微颔首。他面容俊美,剑眉斜飞入鬓,一双丹凤眼深邃如寒潭,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目光落在言冰云身上,又扫向他手中那本与众不同的玄黑奏折。薄唇微启,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王德海,念。”
“奴才遵旨。”王德海躬身领命,迈着无声的步子走下丹陛,来到言冰云面前。他伸出保养得宜、白净细腻的手,带着一种宫廷特有的优雅姿态,轻轻拈起托盘中的玄黑奏折。
就在王德海的手指翻开那沉重封皮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波动,以奏折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仿佛沉睡的凶兽骤然睁开了双眼!
王德海脸上的职业性微笑瞬间凝固!他那双阅尽宫廷风云、早已波澜不惊的眼睛,在接触到奏折内页的瞬间,猛地瞪大到了极限!眼珠子几乎要脱眶而出!捧着奏折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整个奉天殿,落针可闻。所有大臣的目光,都带着惊疑,聚焦在王德海和他手中那本诡异的奏折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每个人的心头。
王德海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了他的喉咙。他像是被那奏折上的内容彻底魇住了,眼神变得空洞,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专注。
他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那尖细的嗓音陡然拔高,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抑扬顿挫到夸张的戏剧腔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压出来,饱含着极致的情感:
“黄——河——!!!”
这一声“黄河”,如同平地惊雷,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悲怆和控诉,瞬间炸响在死寂的大殿上空!震得梁柱间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王德海的身体也随之猛地一挺,仿佛被那奏折上的浊浪迎面击中!他双目圆睁,脸上肌肉扭曲,手臂高高举起,如同在指挥一场无形的、末日般的洪水交响乐:
“它——裂——开——了——!.GIF!!!”
随着他这声如同咏叹调般的嘶喊,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狂澜,伴随着奏折上那咆哮浊浪、堤坝寸裂的恐怖动态图景,强制性地灌入了离得最近的几位大臣脑海!他们脸色瞬间煞白,仿佛真的看到了滔天洪水扑面而来!
王德海的声音陡然转为急促、尖锐,带着一种捶胸顿足的急迫,双手疯狂地、有节奏地向前虚抓,仿佛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陛下!修它!修它!修它!!!”
每一声“修它”,都伴随着他身体一次剧烈的、如同痉挛般的向前扑抓动作,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撞出层层叠叠的回音,震得人耳膜生疼,灵魂都在颤栗!
最后,他的嗓音猛地一收,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瞬间带上了浓重的哭腔,肩膀垮塌下来,头颅低垂,用一种无比委屈、可怜巴巴、带着浓重鼻音和小儿撒娇般的腔调,泫然欲泣地念出了那句终极暴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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