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猎台上的红毡,被言冰云左臂伤口涌出的鲜血染得越发暗沉粘稠。那本深蓝色的共情奏折,此刻如同一个贪婪的怪物,死死“趴”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疯狂吮吸着温热的血液!
深蓝硬壳封面已被彻底浸透,呈现出一种妖异而深沉的暗紫色,边缘甚至还在不断滴落着粘稠的血珠,砸在红毡上,晕开一朵朵不祥的花。
“言大人!快松手!让下官止血啊!”随行的太医署医官连滚带爬地扑到言冰云身边,声音带着哭腔,抖着手想要去掰开他紧捂伤口、连带也压着那本诡异奏折的手指。
那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狰狞地翻卷着,鲜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丝毫没有止歇的迹象!再不止血,光是失血就能要了这位尚书大人的命!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言冰云的每一根神经,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充斥着嗡嗡的鸣响和远处禁卫军杂乱奔走的呼喝。
然而,在这濒临崩溃的剧痛和死亡的恐惧之下,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暴戾的怒火,如同沉睡的火山,在他心底轰然爆发!烧灼着他的理智!
刺客!光天化日!皇家猎场!目标直指他这工部尚书!若非那道鬼魅般的绿影。
这不仅仅是刺杀!这是对整个朝纲的践踏!对皇帝权威**裸的挑衅!更是对他言冰云这个一心只想用那本该死的沙雕奏折做点实事的“墨妖”最恶毒的绝杀!
恐惧?不!此刻充斥他胸腔的,是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愤怒!是对幕后黑手刻骨的恨意!还有一股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疯狂!
“滚开!”一声嘶哑到变形的低吼从言冰云喉间迸出,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他猛地挥开太医试图触碰他伤口的手,动作之大,牵动伤口,又是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太医满头满脸!
在太医惊恐呆滞的目光中,在周遭禁卫军混乱的包围圈里,在时影那深沉得如同暴风雨前夜海面的注视下。
言冰云染血的右手,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伸向了那本浸透了他自己鲜血的、妖异的暗紫色奏折!
他的指尖,没有去拿笔,而是直接蘸向了自己左臂那道狰狞伤口里不断涌出的、滚烫的、粘稠的鲜血!
猩红的血珠,瞬间染红了他苍白的指尖。
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决绝,言冰云染血的指尖,重重地落在了那同样被鲜血浸透的奏折内页之上!
血,成了墨!
指尖落下之处,暗紫色、吸饱了血的纸张上,粘稠的血迹并没有立刻晕开成模糊的一片,反而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引导着,随着他指尖的移动,迅速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他写下的第一个词,不是奏折惯用的“臣惶恐启奏”,也不是任何严谨的安防条例。
是三个扭曲、狰狞、带着淋漓血痕和冲天煞气的字。
“刺客:”
紧随其后,蘸满鲜血的指尖疯狂舞动!一个极其简略却传神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图案在血泊中迅速成型:一只贼眉鼠眼、正欲仓皇逃窜的硕鼠!旁边配着三个同样用血写就、歪歪扭扭却杀气腾腾的小字。
“耗子尾汁.jpg”!
就在这血淋淋的图案和文字完成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浸透了鲜血的纸面上,言冰云刚刚用血写就的“耗子尾汁.jpg”几个字和图,竟猛地亮了起来!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发光,而是那粘稠的暗红血液仿佛活了过来,在纸面下疯狂地流动、汇聚!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如同熔岩在黑暗地底奔涌般的暗红色流光!这流光顺着笔画的痕迹急速流淌,勾勒出的硕鼠图案仿佛拥有了生命,那逃窜的姿态带着一种被血腥锁定的惊惶!
一股强烈到近乎实质的、混杂着极致愤怒、冰冷杀意和“必须揪出你”的执念,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那血字图案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离得最近的太医首当其冲,只觉得一股寒意混合着滔天怒火直冲脑门,眼前仿佛真的闪过一只被剥皮抽筋的硕鼠幻影,吓得他“嗷”一声怪叫,手脚并用地向后猛退,一屁股摔倒在地!
就连几步之外、面色沉凝如铁的时影,也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意念冲击下,眉头狠狠一跳!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锁定猎物的、不死不休的冰冷杀机!目光瞬间锐利如鹰隼,扫向混乱的猎场帐篷区!
言冰云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他已完全沉浸在那股由自身鲜血和滔天怒意点燃的、近乎燃烧的状态中!左臂的剧痛似乎都被这股烈焰暂时压制,他蘸血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在染血的奏折上继续疯狂书写!
指尖划过之处,暗红色的流光如影随形,在血染的纸面上拖曳出灼热的轨迹!
这一次,他写下的不再是嘲讽的图像。
是命令!是呼唤!是倾注了他此刻所有守护意志的、最原始最炽烈的战吼!
“护驾!”
两个血字力透纸背,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之意!暗红流光在这两字上疯狂汇聚,几乎要燃烧起来!
紧接着,蘸血的指尖以更快的速度、更大的力量,在“护驾”二字下方,勾勒出一个极其传神、线条却略显扭曲的Q版小人轮廓正是疾冲将军!那小人并非静止,而是呈现一个纵马疾驰、挥刀前劈的冲锋姿态!
点睛之笔落在小人身上!
言冰云几乎是榨干了指尖最后一点血,带着全部的信念和嘶吼的**,在那Q版疾冲小人的轮廓内部,狠狠写下了最关键的两个字。
“冲!.GIF”
当这最后血淋淋的“冲!.GIF”落笔完成的刹那!
“嗡!”
整张浸透了言冰云鲜血、写满了血字图案的奏折内页,如同被投入炼狱熔炉的符咒,猛地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纸上所有暗红色的流光瞬间变得无比刺目、无比灼热!它们不再仅仅是流淌,而是如同被点燃的烈焰,在血色的纸面上疯狂地跃动、升腾!形成一片妖异而炽烈的血焰!
一股远比之前“耗子尾汁”图案强烈十倍、纯粹十倍、也霸道十倍的意念,混合着无与伦比的“燃”之斗志和“守护”的决绝,如同挣脱了牢笼的洪荒巨兽,伴随着那无声燃烧的血焰,轰然爆发!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猎场的喧嚣,精准无比地、狠狠撞向某个特定的目标!
猎场核心,林地边缘。
就在观猎台遇袭、乱象初生的那一刻,疾冲已然勒住了狂奔的乌骓马。他猛地扭头,目光如两道撕裂空气的实质闪电,瞬间穿透数百步的距离,死死钉在了观猎台上!
他看到了那道射向言冰云的淬毒冷箭!
他看到了那道鬼魅般推开言冰云的墨绿身影!
他更看到了深绯官袍上瞬间绽开的刺目血花!
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和恐慌,如同失控的岩浆,瞬间冲垮了疾冲所有的思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言冰云!那个苍白着脸、总在深夜批阅奏折的卷王!那个被他的沙雕奏折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的“墨妖”!那个他发誓要护其一世沙雕的人!
“言冰云!”一声裹挟着无尽惊怒和恐惧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的嘶嚎,从疾冲喉咙深处炸裂而出,震得周围的树叶簌簌落下!
他猛地一夹马腹,乌骓马如同离弦之箭,调头就朝着观猎台方向疯狂冲去!什么雄壮公鹿,什么围猎头彩,统统被他抛诸脑后!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冲上去!护住他!把放冷箭的杂碎撕成碎片!
然而,猎场混乱,人群惊恐奔逃,严重阻碍了乌骓马的速度。疾冲心急如焚,双目赤红如血,狂暴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手中马鞭狠狠抽打着挡路的障碍,恨不得肋生双翅!
就在他离观猎台还有百步之遥,眼看那混乱场面近在眼前,胸中怒火和焦灼几乎要将他撑爆的瞬间。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纯粹而狂暴的意念洪流,如同九天落下的炽热雷霆,又如同火山喷发的毁灭岩浆,毫无征兆地、狠狠地撞入了他的脑海!
这股意念洪流里,混杂着言冰云濒死的愤怒(耗子尾汁!),混杂着对皇帝安危的极致担忧(护驾!),但最为核心、最为磅礴的,是一股将他疾冲视作唯一希望、唯一利刃的、倾尽所有的信任和呼唤!以及一股焚尽八荒、不死不休的冲!给老子冲!.GIF!
那意念中,一个浑身燃烧着金色烈焰的Q版小人,正高举战刀,朝着无尽的敌人发起决死的冲锋!那冲锋的姿态,那燃烧的意志,与疾冲此刻胸腔内沸腾的战意、对言冰云安危的焦灼、对刺客的滔天杀意。完美地、毫无间隙地重叠在了一起!
这不是简单的情绪感染!
这是灵魂层面的共振!是信念的绝对共鸣!
“呃啊!”
疾冲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如同洪荒巨兽般的痛苦又畅快的咆哮!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从灵魂到□□,都被这股狂暴的意念点燃了!一股难以想象的、仿佛源自远古蛮荒的金色光焰,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体内部每一个细胞中迸发出来!
“嗤啦!”他身上的精钢锁子甲承受不住这由内而外的恐怖力量,竟寸寸崩裂!碎片四溅!裸露出的古铜色皮肤下,虬结的肌肉如同烧红的烙铁般贲张鼓胀!条条青筋如同怒龙般在皮肤表面暴凸、蜿蜒!尤其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熔化的金液在沸腾、在燃烧!喷射出两道尺许长的、如有实质的赤金色光焰!
他座下的乌骓马,这匹通灵的神驹,在这股非人威压和狂暴战意下,不仅没有惊惧,反而如同被注入了龙血!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嘶!四蹄踏地之处,坚硬的泥土竟被踏出蛛网般的裂痕!马身肌肉坟起,皮毛下仿佛也有细碎的金色电光在流窜!
这一刻,疾冲不再是人。
他是一尊从远古战场走来的、被彻底点燃了神魂的人形凶器!燃烧的金色战神!
“伤他者死!”
一声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凶戾、裹挟着无尽杀意和金色光焰的战吼,如同九天惊雷混合着地狱的号角,从疾冲那燃烧着金焰的口中轰然炸响!音浪滚滚,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横扫整个混乱的猎场!
距离稍近的几匹战马,在这蕴含着非人意志和狂暴力量的战吼下,竟直接口吐白沫,哀鸣着瘫软在地!不少奔逃的权贵子弟更是被震得耳膜破裂,头晕目眩,当场软倒!
“轰!”
金色光焰包裹的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金色闪电!乌骓马四蹄腾空,如同踏着无形的阶梯,竟在混乱的人群和障碍上方,硬生生冲开了一条真空的通道!以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恐怖速度,朝着观猎台,朝着那血染深绯官袍的身影,狂飙突进!
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草木摧折!只有那燃烧的金色轨迹,烙印在每一个目击者的视网膜上,带着无边的震撼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观猎台上,那本浸透鲜血、燃烧着诡异血焰的奏折,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纸面上的血光迅速黯淡、收敛,最后只剩下湿漉漉、沉甸甸的一片暗红。
言冰云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软软地向后倒去。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道燃烧着刺目金焰的身影,如同陨星般撕裂混乱,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狂暴降临!
时影站在一旁,帝王深沉的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他死死盯着那本血染的奏折,又看向那冲破一切、燃烧着金色光焰而来的疾冲,最后目光落在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的言冰云身上。
那双深邃的凤眸之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撼、后怕,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某种超乎掌控力量的深深悸动。
无人注意的观猎台角落阴影里。
一只覆着草屑和泥土、指节却异常稳定的手,悄无声息地从红毡边缘掠过,精准地捡起了那块黏着几根灰白色狼毛的、干涸碎裂的麦芽糖块。
那手的主人隐在木柱的暗影中,只有一双幽绿如狼的眸子,在阴影里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台上血染深绯的身影和那本妖异的奏折,随即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只有那块带着异族气息的糖块,被那只手紧紧攥住,仿佛攥住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冰冷而危险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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