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啪嗒。”

粘稠的糖液,裹挟着摔碎的Q版官帽残骸,如同凝固的褐色血泪,在冰冷刺目的金砖地上缓缓洇开。那丝微弱的麦芽暖甜,在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中,显得如此突兀而脆弱。

言冰云的身体重重砸回榻上,后脑撞击床沿的剧痛如同最后的丧钟,瞬间吞噬了他残存的意识。黑暗,粘稠而冰冷的黑暗,如同无边无际的潮水,汹涌地淹没上来。

然而,就在意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

“大人!大人!!”老神医凄厉的哭喊如同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绝望的颤音。

“言冰云!撑住!!”疾冲嘶哑的咆哮如同闷雷,震得他即将溃散的灵魂微微一颤。

粘腻的糖液触感还残留在指尖,冰冷中带着一丝未散的甜腥。而顺着这触感渗入的、那股阴寒歹毒、充满掌控欲的杀意,却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他濒临熄灭的心灯!

糖中有毒!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劈下的闪电,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愤怒,狠狠劈开了他沉沦的意识!

不是影卫!那融化的糖人是裹着蜜糖的穿肠毒药!是那只藏在幕后的“黄雀”,在他油尽灯枯之际,递来的最后一刀!

“呃”一声破碎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呜咽,从言冰云染血的唇间艰难挤出。涣散的瞳孔深处,那点被剧痛和黑暗压制的火星,在这极致的恶意刺激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猛地爆开一团惨烈的、不顾一切的光焰!

活泉将涸?

那便燃尽这残躯,化最后一股洪流!

油尽灯枯?

那便榨干这残魂,点烽火照夜!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硬生生从那无边的黑暗泥沼中,挣出了一线清醒!布满血丝的眼珠艰难转动,视线扫过。

枕边,是疾冲那面刻着“言冲锅”的冰冷护心镜,镜面那道狰狞斩痕如同不屈的勋章。

床头矮几上,摊开着一份染血的、来自清河郡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上面“豪强聚众数万,打出[清君侧,诛妖书]旗号,已攻占府库,知府殉国。”的血字触目惊心!

另一份,是北境边关告急文书!“金帐汗王主力动向不明,疑有奇兵绕行。粮道被袭,疾冲将军血战阻敌,重伤不退。”的字句如同烧红的烙铁!

还有神医那张面如死灰的脸,和他手中那根刚刚拔出、针尖乌黑如墨的金针,无声诉说着“油尽灯枯”的残酷现实。

内忧!外患!毒杀!死局!

步步紧逼!刀刀见血!

太后的“螳螂捕蝉”,终于亮出了最致命的獠牙!她要趁他病,要他命!更要这江山,彻底倾覆!

绝望吗?

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悲怆、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疯狂决绝的力量,如同沉寂火山最后的爆发,猛地从言冰云残破的身体深处炸开!瞬间压倒了蚀骨的剧痛和跗骨的阴寒!那双死寂的眼中,骤然爆射出如同淬火刀锋般的锐芒!

他猛地侧过头,布满冷汗的脸颊死死贴在冰冷的锦褥上,目光如同钉子般,钉在了枕边那本共情奏折上!

“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破碎的音节。

“大人!您要什么?”守在榻前的老神医以为他回光返照要交代遗言,老泪纵横地凑近。

“笔和墨”言冰云的声音微弱却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珠!他的手指艰难地抬起,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指向奏折!

“笔?墨?”老神医一愣,随即看到言冰云那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神,心头猛地一跳!一个荒诞却让他毛骨悚然的念头浮现出来!“大人!不可啊!您现在的身子,万万不能再。”

“拿来!”言冰云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嘶哑!牵动心脉,又是一口淤血涌上,被他死死咽下,嘴角溢出暗红的血丝,衬得他惨白的脸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

老神医被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震慑,嘴唇哆嗦着,终究不敢违逆,颤抖着手,从药箱旁取来了言冰云惯用的紫毫笔和一碟尚未干涸的墨汁。

言冰云看也没看那碟墨汁。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落在了自己那只无力垂落在锦褥外、苍白冰冷的手上。那只手的手背,还残留着方才摔倒时被碎瓷划破的一道细小伤口,此刻正缓缓渗出殷红的血珠。

血足够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残酷的平静。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那只完好的、却冰冷颤抖的手抬起,伸向自己的嘴唇。

然后。

狠狠一口咬下!

“噗嗤!”

锋利的牙齿瞬间刺破下唇柔软的皮肉!滚烫的、带着生命最后热力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溪流,汹涌地涌入口腔!浓烈的铁锈味瞬间充斥了感官!

“大人!!”老神医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言冰云却置若罔闻!他猛地将那只被自己咬破下唇的手抽出,任由鲜血顺着嘴角和下颚汩汩流淌,染红了雪白的中衣前襟!他看准那本摊开的共情奏折空白页,将那只沾满自己滚烫鲜血的手指,如同蘸满朱砂的判官笔,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按了下去!

“滋!”

就在指尖染血的皮肉触碰到空白纸页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本奏折,仿佛被投入滚油的火星,猛地一震!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吸力从纸页深处爆发!言冰云指尖涌出的鲜血,竟不受控制地加速流淌,丝丝缕缕,如同被无形的笔牵引着,在纸面上疯狂地蜿蜒、勾勒!

不再是之前那种滑稽的动态表情包!

这一次,出现的图案浸透了血色,透着一股惨烈而神圣的穿透力!

第一行血字落下:

“平叛方略:血焰燎原!”

八个大字,由粘稠的鲜血写成,在纸面上竟隐隐流动着暗红色的光晕!一股狂暴、悲怆、却又不屈不挠的“燃命”意念,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从奏折上扩散开来!

“嗡!”

老神医首当其冲,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壮与灼热直冲脑海,眼前仿佛看到无边旷野上燃起的冲天血焰!他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手中那碟墨汁“哐当”砸落在地!

殿内仅存的烛火被这股意念冲击得疯狂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扭曲跳动,如同万千不屈的魂灵在血火中咆哮!

言冰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残烛!每一次颤抖,都伴随着腰背深处那如同要将脊椎碾碎的剧痛和心脉处那铁钳箍紧般的窒息!下唇的伤口在书写意念的强行催逼下,鲜血涌出得更快!顺着他苍白的下巴滴落,在奏折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血花!

但他咬紧牙关,布满血丝的眼中只剩下近乎偏执的疯狂!指尖蘸着心头热血,在纸面上继续书写!不,是刻印!用灵魂刻印!

第二幅血图浮现:

“乱军:土鸡瓦犬.jpg”画面不再是静态!由浓稠鲜血勾勒出的、数万乱军阵型,在纸面上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扭曲!那些张牙舞爪的豪强私兵形象,在血浪翻滚中迅速崩塌、溃散,化作无数惊恐逃窜的、滑稽可笑的Q版小鸡仔!动态图循环播放,每一次扭曲溃散,都传递出极致的“蔑视”与“瓦解”意念!

“噗!”言冰云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溅在奏折上,将那溃散的“土鸡”染得更加刺目!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倒,全靠残存的意志力死死支撑!

第三幅血图接踵而至:

“平叛铁骑:燎原火.gif”这一次,不再是Q版!而是由无数道燃烧着血焰的、刚劲凌厉的线条,勾勒出大庆铁骑冲锋的恢弘画卷!铁蹄踏碎山河,血焰刀锋所指,敌军如冰雪消融!动态图带着一股焚尽八荒、无坚不摧的惨烈气势!画卷中心,一个由血焰凝聚、虽面目模糊却气势冲天的将军身影(疾冲!),手持燃烧的陌刀,一马当先!

“嗬嗬”书写到这第三幅图,言冰云的喘息已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拉风箱般的杂音,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断裂。

他按在纸页上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惨白,指尖的伤口在巨大的意念输出下,鲜血几乎流尽,呈现出失血的灰白色。额角、脖颈、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凸,如同扭曲的蚯蚓,在惨白的皮肤下疯狂跳动,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心口处,那被神医金针强行封锁、如同绷紧欲断弓弦的心脉,在这不顾一切的“燃命”催逼下,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一股股涌上喉头的腥甜!

“大人!停下!快停下啊!您的心脉,要断了!真的,要断了!!”老神医哭喊着扑上来,试图去抓言冰云那只死死按在奏折上、不断涌血的手,却被一股无形的、灼热狂暴的意念猛地弹开!摔倒在地!

言冰云充耳不闻。他的意识在剧痛和燃烧中沉浮,仿佛置身于一片血与火的战场。他“看”到了清河郡的烽烟,看到了北境的铁骑,看到了疾冲浴血的身影,更看到了那只隐藏在深宫之中、捻动佛珠的枯瘦手掌!

还差一点,还差最后一步!

他染血的指尖,颤抖着,带着万钧之力,如同拖着山岳,移向奏折的空白处,准备落下那凝聚了所有情报、判断和最后信念的总攻方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偏殿紧闭的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寒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硝烟味瞬间灌入!

一道浴血的身影如同出闸的猛虎,挟裹着北境风雪的酷寒和战场未散的杀伐之气,轰然闯入!正是收到京城噩耗、不顾重伤、昼夜兼程杀回的疾冲!

他一眼就看到了榻上那个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却依旧死死按着奏折、指尖涌血书写的单薄身影!也看到了地上那滩摔碎的、粘腻的糖人残骸!

“言冰云!!!”疾冲的嘶吼带着撕裂心肺的痛楚和滔天的暴怒!他如同旋风般扑到榻前!

与此同时!

一直守在门外、如同幽灵般的王德海,也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手中高举着一份刚收到的、封口处盖着血色雀鸟暗记的。密报!他脸色惨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陛下!急报!清河叛军主力,突然放弃府城,动向不明!北境金帐汗王主力,也神秘消失了!斥候最后传讯,他们奔袭的方向是”

王德海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他猛地抬头,看向榻上油尽灯枯、却正以血墨燃命书写平叛方略的言冰云,又看向刚刚闯入、浑身浴血的疾冲,最后,目光落在龙椅方向(时影不在,但王德海本能地看向象征),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目的地:

“是京城啊!!!”

螳螂(首辅)已废!

黄雀(太后)。终于要亲自下场,直扑蝉(皇帝)与那盏即将燃尽的活泉!

“噗!!!”

巨大的冲击和体内狂暴意念的极致催逼,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言冰云身体猛地一弓!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近乎纯黑的毒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尽数喷溅在身前那本血焰流淌的奏折之上!

他死死按在奏折上的那只手,终于无力地滑落。

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重重地砸回榻上。

那本浸透了他心头热血、燃烧着不灭烽烟的共情奏折,静静地摊开着。最后那口纯黑的毒血,正缓缓地、如同活物般,覆盖了“平叛方略:血焰燎原”的血字,覆盖了溃散的土鸡瓦犬,覆盖了燎原的铁骑。最终,在那幅血焰将军(疾冲)的图影上,凝成一片绝望的、粘稠的漆黑。

那漆黑,如同深渊之眼,倒映着疾冲目眦欲裂的绝望脸庞,和王德海手中那份指向京城的血色雀鸟密报。

血色烽烟,刚刚燃起。

便被泼天的阴谋与剧毒,彻底吞没。

朝堂热搜:言尚书的魔性奏折又双叒叕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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