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通往京城的官道,已彻底沦为修罗血场。
夕阳如同巨大的、泣血的伤口,沉甸甸地压在西天翻滚的铅云边缘,将最后一点惨淡的余晖泼洒在尸骸枕藉、血流漂橹的大地上。
折断的旌旗浸泡在粘稠的血洼里,残破的刀枪斜插在倒毙的战马和士兵尸体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硝烟和内脏破裂的恶臭。
庆军的钢铁洪流,在疾冲那如同燃烧金焰般的疯狂引领下,刚刚碾碎了叛军最后一道仓促组织的防线。疾冲本人,如同一尊从血池地狱中爬出的魔神,矗立在堆积如山的尸骸之上。
他身上的玄甲早已看不出本色,被层层叠叠、新旧交织的粘稠血浆彻底覆盖、糊满,甚至还在顺着甲叶的缝隙缓缓滴落。脸上那道新添的刀疤,皮肉狰狞地翻卷着,被血污和汗水糊住,更添几分凶戾。
手中那柄巨大的陌刀“破军”,刃口处布满了细密的崩口,粘稠的血液顺着刃槽蜿蜒流淌,汇聚在刀尖,一滴一滴砸落在下方一具叛军将领死不瞑目的头颅上。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赤红的双眼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燃烧的不仅是战意,更有一种近乎实质的、焚心蚀骨的焦灼!
鹰愁涧遇袭,那淬毒的匕首,那诡异的绿眸黑影,还有护心镜内侧那幅被腐蚀黯淡的火锅图。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京城!言冰云!他必须更快!更快!
“将军!京城!八百里加急!血墨奏折!”一名浑身浴血、几乎力竭的亲卫,连滚爬爬地冲破弥漫的血雾,扑到疾冲马前,双手高举着一个沉重的、散发着刺鼻血腥和不祥气息的明黄锦盒!盒盖边缘,暗红的血渍尚未干涸!
血墨奏折?!
疾冲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恐惧和毁灭预感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只有言冰云,只有那个不要命的疯子,才会用血墨书写!而此刻送来的八百里加急,血墨。
他猛地一把夺过锦盒!动作粗暴得几乎将锦盒撕裂!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盒盖的瞬间,一股狂暴而混乱、带着强烈死亡气息的意念洪流,如同失控的洪峰,瞬间从锦盒深处爆发出来,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轰!!!”
意识瞬间被拖入一片由绝望、愤怒、剧痛和无边黑暗构成的狂暴漩涡!
画面碎片一:冰冷轮椅的金属扶手。一只苍白如纸、无力垂落、指尖沾满乌黑毒血的手。那手在微弱地、一下又一下地叩击着。背景是崩塌的龙案废墟和弥漫的烟尘,浓重的死亡气息几乎要透过画面溢出来!
意念冲击:濒死!油尽灯枯!剧毒反噬!绝望的叩击!
画面碎片二:一道决绝的黑色闪电,用后背迎向一道幽暗致命的乌芒!毒蛇般的匕首狠狠贯入后心!粘稠滚烫的血滴落下。
意念冲击:舍身!守护!贯穿的剧痛!死亡的冰冷!
画面碎片三(最清晰!最刺痛!):一张因剧毒和愤怒而扭曲、沾满污血的脸庞!那双熟悉的眼眸深处,此刻燃烧着两簇疯狂跳动的、幽暗的墨绿火焰!充满了无尽的怨毒、悲怆和毁灭一切的意志!一只手正抓向胸前!
意念冲击:毁灭!失控!燃烧灵魂的绿焰!同归于尽的疯狂!
画面碎片四(最细微却最致命):冰冷金砖上,一个干裂、褪色、无比脆弱的麦芽糖人,静静躺在血泊边缘。糖人依稀是戴官帽的小人模样。旁边,是一双彻底失去光芒、瞳孔涣散的幽绿眼睛的倒影。
意念冲击:珍视!破碎!守护至死的哀伤!无法挽回的绝望!
所有的画面碎片、意念冲击,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疾冲的神经!尤其是言冰云脸上那燃烧的绿焰和毁灭的眼神,以及那双失去光芒的幽绿眼眸,瞬间点燃了他灵魂深处最暴戾、最凶残的兽性!
“呃啊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了撕心裂肺的痛楚、滔天焚城的怒火和被彻底激发的毁灭本能的咆哮,猛地从疾冲胸腔中炸裂开来!那声音是如此凄厉,如此狂暴,瞬间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哀嚎和风声!
他的神骏战马被主人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咆哮惊得人立而起,发出惊恐的嘶鸣!
周围的亲卫和正在清理战场的士兵们,被这如同受伤孤狼濒死般的怒吼震得心神俱颤,骇然望去!
只见尸山之上,他们的将军如同被地狱的业火点燃!周身那原本明灭不定的金色战焰,瞬间被一股粘稠、狂暴、如同实质鲜血般的暗红色煞气彻底吞噬、转化!
那血色的煞气翻滚升腾,带着焚尽八荒的杀意和无尽的悲愤,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如同一尊浴血而生的远古凶神!
赤红的双眼,此刻已彻底被狂暴的血色填满!看不到眼白,只有两汪沸腾的血潭!脸上那道刀疤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抽动,皮肉翻卷得更加狰狞!
他猛地低头,布满血丝的瞳孔死死钉在手中那个被捏得变形的锦盒上!那里面,似乎还残留着言冰云燃命传递过来的、最后的绝望与疯狂!
“伤他者死!!!”
疾冲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血块,带着碾碎一切的铁血意志和无边煞气,如同滚雷般在血腥的战场上炸开!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发出一声狂躁的嘶鸣,载着这尊血色凶神,如同失控的陨星,朝着战场另一侧、那些刚刚被击溃、正如同没头苍蝇般溃逃的叛军残部,狂暴地冲了过去!
“他是老子的战神!!!”
最后的“战神”二字,如同九天落下的霹雳,裹挟着疾冲所有的愤怒、守护的誓言和无尽的悲怆,狠狠砸在每一个庆军士兵的心头!
“吼!!!”
被将军这毁天灭地的狂怒和悲吼彻底点燃的庆军将士,瞬间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狂吼!那吼声不再仅仅是战意,而是混杂着对统帅的绝对忠诚、对同袍遇刺的切齿痛恨、以及对“战神”被亵渎的滔天愤怒!
“杀!杀!杀!”
“为战神!碾碎他们!!”
“伤言大人者!碎尸万段!!”
狂热的战吼如同燎原的烈火,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刚刚经历血战、本已疲惫不堪的庆军士兵,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凶兽之血!
他们赤红着双眼,挥舞着卷刃的刀枪,如同出闸的疯虎,不再讲究阵型,不再顾忌伤亡,以最原始、最狂暴的姿态,追随着那道血色的身影,朝着溃逃的叛军发起了不死不休的衔尾追杀!
疾冲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他手中的陌刀“破军”不再是武器,而是一柄宣泄毁灭的权杖!刀身之上,那层粘稠的血色煞气如同活物般翻滚咆哮!他根本不需要精妙的招式,只是最简单、最粗暴的横扫、竖劈!
“轰!!!”
一道半月形的、由纯粹血色煞气构成的巨大刀罡,脱离刀锋,撕裂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尖啸,狠狠斩入溃逃的人群!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混合着破碎的甲胄冲天而起!
被波及的叛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被狂暴的煞气撕扯成漫天血雾!直接在密集的人群中犁开一道血肉模糊的真空地带!
“死!!!”疾冲咆哮着,战马冲入因刀罡而短暂凝滞的溃兵群中!陌刀如同血色的旋风,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挡在他马前的叛军,无论是试图抵抗还是跪地求饶,统统被那狂暴的刀光绞成碎片!
他完全放弃了防御,只攻不守!任由叛军慌乱中刺来的刀枪在他重甲上划出刺目的火星,甚至刺入甲叶缝隙!但那点伤痛,与他心中焚城的怒火相比,如同蚊蚋叮咬!
他只有一个目标!杀!杀光眼前所有挡路的杂碎!用最快的速度!碾出一条通往京城的血路!
“将军威武!!”
“跟着将军!杀穿他们!!”
身后的庆军士兵被主帅这神魔般的杀戮姿态彻底点燃,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吼声!他们如同嗜血的狼群,疯狂地扑向被疾冲冲散的叛军,刀砍...甚至用牙齿撕咬!
整个战场彻底沦为单方面的屠杀地狱!叛军的士气彻底崩溃,哭爹喊娘,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朝着远离那尊血色杀神的方向亡命奔逃!
尸山在增高!血河在蔓延!庆军的铁蹄踏着敌人的血肉和哀嚎,如同燃烧的血色洪流,势不可挡地向着京城方向汹涌推进!
就在这杀戮的巅峰,疾冲一刀将一名试图偷袭的叛军校尉连人带马劈成两半,滚烫的鲜血喷溅了他满头满脸!他猛地一勒缰绳,布满血污的脸上,只有那双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眼睛清晰可见。
他抬头,望向京城方向那越来越近的、在血色夕阳下显得格外沉重的轮廓,胸腔中翻腾的怒火与焦灼几乎要破体而出!
言冰云!撑住!老子马上就到!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荡、杀意稍缓的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一具叛军“尸体”下传来!
一点幽蓝的寒芒,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蝎尾针,速度快到极致,角度刁钻狠辣,直取疾冲因抬头而暴露出的、重甲防护相对薄弱的脖颈侧后方!
时机!角度!歹毒!与养心殿穹顶那致命一击如出一辙!是黄雀的毒牙!再次发动!
疾冲汗毛倒竖!那血色煞气如同受到刺激般瞬间翻涌!他猛地扭身,陌刀带着残影回扫!但偷袭来得太快太近!刀锋只来得及扫过那偷袭者仓惶缩回的手臂,带起一蓬血雨!
那点幽蓝寒芒,已然近在咫尺!
避无可避!
眼看那淬着幽蓝毒光的暗器就要吻上他的脖颈!
千钧一发!
“嗡!”
一直紧贴在疾冲胸前、那面刻着“言冲锅”的冰冷护心镜,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的震动!镜面深处,那幅早已被阴毒侵蚀得黯淡模糊的火锅图景,此刻竟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亮起一片极其刺目、极其不祥的。
幽暗墨绿光芒!
光芒如同拥有实质,瞬间透出镜面,形成一层薄薄的、流转着诡异墨绿色符文的透明光膜,覆盖在疾冲脖颈要害之前!
“叮!”
一声清脆得刺耳的撞击声!
那点致命的幽蓝寒芒,狠狠撞在了这层突然出现的墨绿光膜之上!
预想中的穿透并未发生!
那淬毒的暗器如同撞上了最坚韧的玄冰,瞬间被弹飞!而那层薄薄的墨绿光膜,在挡住这致命一击的瞬间,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光芒剧烈一闪,随即彻底黯淡、碎裂,化作点点幽绿的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护心镜镜面深处,那幅Q版火锅图景,在爆发出最后的绿光后,如同燃尽的余烬,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一片死寂的灰暗。
“噗!”
偷袭者被疾冲回扫的刀锋重创,喷血倒飞出去,瞬间被后面涌上的庆军乱刀分尸!
疾冲却僵在原地。
他缓缓低头,布满血污的手指,颤抖着抚上胸前那面彻底黯淡、甚至镜面都浮现出几道细微裂痕的护心镜。
冰冷。
死寂。
再无一丝暖意。
方才那瞬间爆发的、救了他一命的墨绿光芒。那光芒中传递出的、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冰冷而决绝的守护意念。
是那双眼睛?!
是那个在养心殿,用身体挡住致命一刀的影卫?!他最后的力量,残留在这护心镜里?!在生死关头,又一次护住了他?!
“啊!!!”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绝望、更加撕心裂肺的悲愤和毁灭欲,如同被点燃的火山,混合着无边杀意,再次从疾冲胸腔中炸开!他猛地抬头,赤红如血的双眼死死盯向京城方向,那目光仿佛要穿透空间,将那躲在幕后释放毒牙的黄雀撕成碎片!
“加速!给老子加速!!”他嘶声咆哮,声音如同泣血的凶兽,“用最快的速度!碾过去!碾碎一切挡路的东西!回京城!!!”
血色洪流,带着毁天灭地的悲愤与杀意,以更疯狂的速度,向着那座被血色夕阳笼罩的孤城,狂飙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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