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九重高阶之上。
鎏金蟠龙柱在煌煌宫灯的映照下折射出刺目的光,丹陛之下,黑压压的文武百官如同凝固的潮水,鸦雀无声。空气沉甸甸地压着,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
今日并非寻常朝会,而是平定叛乱、肃清朝纲后的第一次盛大封赏庆功大典。然而,这理应喜庆的气氛,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和压抑笼罩着。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惊疑或忌惮,都如同无形的箭矢,聚焦在丹陛之前,那个独立于百官班列之外的、略显单薄的身影之上。
言冰云。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象征着正一品大员的深紫色仙鹤补服,本该是威严赫赫,气度雍容。然而,此刻的他,却微微佝偻着身躯,右手紧紧握着一根通体深紫、沉甸甸的镶玉蟠龙沉香拐杖,将那温润的龙首握柄撑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借此支撑着大半身体的重量。
宽大的袖袍垂落,隐约可见左手拢在袖中,似乎握着什么。他的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唇色淡得几乎透明,额角甚至渗着一层在殿内暖意下也未能消去的细密冷汗。唯有那双眼睛,清亮如昔,如同被寒泉涤荡过,平静地迎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复杂难辨的审视。
他站在那里,像一株刚刚经历雷霆风暴、根基受损却依旧顽强挺立的修竹。脆弱,却又带着一种历经生死淬炼后的、不容忽视的坚韧。而他手中那根过于华贵、过于显眼的御赐拐杖,更是无声地宣告着他身体的现状以及,那背后隐藏的、足以焚城破军的恐怖过往。
空气凝滞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百官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那些曾经对“沙雕奏折”嗤之以鼻、对寒门尚书嫉恨交加、或是对新政阳奉阴违的老臣勋贵们,此刻望着那道拄拐而立的身影,眼神深处无不翻涌着惊悸、忌惮,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
血鹰焚城的景象,早已通过各种渠道,带着血腥与神秘的色彩,深深烙印在他们心底。那已非人力所能及,近乎妖法!而如今,这个施展了“妖法”的人,就站在他们面前,虚弱,却活着。
“陛下驾到!”
尖锐的唱喏声如同利刃,骤然划破了大殿死水般的寂静!
沉重的脚步声自高阶之上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玄色十二章纹衮服,金冠玉旒,年轻帝王时影的身影出现在御座之前。
他面容沉静,目光如古井深潭,扫过阶下百官,最终落在那拄拐而立的紫色身影上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只有彼此才能读懂的情绪是尘埃落定的笃定,亦是无声的支撑。
“众卿平身。”时影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金属般的冷冽质感。
百官齐刷刷起身,动作整齐划一,却依旧无人敢发出多余声响,气氛反而更加压抑。
时影并未立刻落座。他站在御座前,居高临下,目光再次扫过言冰云,随即转向满朝文武,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逆首伏诛,叛乱平定,新政根基初立,此乃社稷之幸,万民之福。其间,有功之臣,当不吝封赏,以彰天恩,以励来者。”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那些眼神闪烁、心怀鬼胎的面孔,无形的威压让几个首辅残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尚书言冰云,”时影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无比地点出那个名字,“于国有社稷再造之功!临危受命,运筹帷幄,以奇策定乾坤,挽狂澜于既倒!其功,彪炳千秋!”
“彪炳千秋”四字,如同惊雷炸响!这是何等评价?!群臣悚然,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几个老顽固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在帝王那冷冽如刀的目光逼视下,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他们想起那些被连根拔起的同党,想起冷宫里疯癫的太后,想起中风瘫痪、口眼歪斜的首辅。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然,”时影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非常之功,当有非常之制!旧有六部九卿之格局,已不足以应对新朝气象,不足以通达民情,宣化新政!”
来了!百官心头一紧!
“故,朕决意”时影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新设[政情通达院]!专司朝廷政令之通俗解读,舆情民意之疏导汇集,新政成效之宣化万民!此院独立于六部之外,直承于朕!乃新政之喉舌,沟通之桥梁!”
“政情通达院?”低低的议论声终于压抑不住地在百官中响起。这名字听着堂皇,可联想到言冰云那些“裂开.GIF”、“拿来吧你.jpg”的沙雕奏折。这所谓的“通俗解读”和“宣化万民”,难道?!
果然!
时影的目光再次落回言冰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恶趣味”的欣赏,朗声道:
“擢尚书言冰云,为政情通达院首任院使!秩正一品!”
“政情通达院使?正一品?!”
“沙雕院使?!”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石破天惊的任命被帝王金口玉言、以如此正式的方式宣告于朝堂时,依旧如同在滚油中泼入了一瓢冰水!整个金銮殿瞬间炸开了锅!
“陛下!三思啊!”一位白发苍苍、位列三公的老臣再也按捺不住,颤巍巍地出列,老泪纵横,“言尚书,言大人之功,老臣不敢置喙!然此[政情通达院]。职责未免,有失朝廷体统!让那些[图]、那些[画]登堂入室,与煌煌圣旨同列。这成何体统?!祖宗礼法何在?!朝廷威仪何存啊陛下!”他痛心疾首,几乎捶胸顿足,仿佛看到了礼崩乐坏、国将不国的末日景象。
“体统?”时影眉峰一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目光如电般射向那位老臣,“张阁老,朕问你,言卿以[图]、以[画],所宣之政令,黄河两岸百万生民可懂了?边关浴血将士的士气可鼓了?被豪强蒙蔽的百姓之心可明了了?你口中的[煌煌圣旨],可能做到?”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带着帝王的威压,直指核心:“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通达民情,宣化新政,不拘一格,方是真正的为朝廷计,为社稷谋!若拘泥于陈腐[体统],坐视上下壅塞,政令不行,那才是真正的有损威仪,祸国殃民!”
“这。”张阁老被噎得面红耳赤,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言冰云那些沙雕奏折的效果。尤其是血鹰焚城和火锅平叛的恐怖动员力。谁敢说无效?谁敢说无用?!
“陛下圣明!”就在此时,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见身着玄甲、按刀而立的疾冲,不知何时已大步走到言冰云身侧,如同最坚实的壁垒,与他并肩而立!
他虎目圆睁,扫视着那些面露不忿的官员,声震殿宇:“言院使之能,乃天赐我大庆!以奇正之道,解万民之惑,聚举国之力!此等[通达]之院,正当其位!末将疾冲,第一个服气!谁不服?站出来,跟老子这口刀说道说道!”
他那身尚未卸下的战场煞气,配合着腰间那柄饮血无数的战刀,以及那句“跟老子说道说道”的蛮横,瞬间将几个还想跳出来附议张阁老的官员吓得脸色发白,噤若寒蝉。这位爷可是真敢在朝堂上拔刀的主!更别提他背后站着的是谁了!
“臣等,附议。”几个立场相对中立、或本就倾向于新政的年轻官员,在短暂的惊愕后,迅速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表态。他们或许对“沙雕”二字仍有腹诽,但帝王的意志、将军的武力、以及言冰云那实实在在、近乎恐怖的功绩与能力,让他们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大势已定。
时影不再看那些面如土色的老臣,目光重新落回言冰云身上,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期许:“言爱卿。”
言冰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因站立过久而翻涌的虚弱感和眩晕。他拄着那根沉甸甸的镶玉蟠龙拐,在时影深沉的目光和疾冲无声却坚实的守护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的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拐杖底端包裹的软金,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这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却如同惊雷!
他站到了丹陛之下最中央的位置,面向御座,面向那个赋予他新身份、也注定将他推向更广阔也更具争议舞台的帝王。他微微躬身,因虚弱而动作略显僵硬,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清晰地传开:
“臣,言冰云。”他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个新头衔还有些陌生,但随即,那清亮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认命般的无奈,以及更深处的、属于“卷王”的责任与锐利,“领旨,谢恩。必竭尽所能。通达政情,不负陛下所托。”
“政情通达院使”!
“沙雕院使”!
身份,在这一刻,彻底落定!尘埃落定!
百官神色复杂到了极点。惊惧、嫉妒、不甘、无奈、茫然。种种情绪混杂。他们看着那个拄着御赐蟠龙拐、脸色苍白却眼神清亮锐利的年轻院使,看着他身边煞气腾腾如同护法金刚的疾冲将军,再看向御座上那位深不可测、力排众议的年轻帝王。
一个前所未有的、由“沙雕”奏折串联起来的铁三角,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矗立在了大庆王朝权力中枢的最前沿!
象征着康复与新生的拐杖,亦是新权力的权杖。而那个看似荒诞不经的“政情通达院”,将成为旧秩序崩塌后,新政推行最锋利也最。不可预测的武器!
就在这封赏礼成,气氛微妙而紧绷的当口
“啪嗒!”
一声清脆的、玉器坠地的碎裂声,突兀地从文官班列的末尾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六品官袍、面容因激动和恐惧而扭曲的年轻官员(正是之前首辅门下,对沙雕奏折攻讦最力的门生之一),脸色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抖动着。他脚下,一方代表官身的青玉笏板摔得粉碎!而他本人,正死死捂着自己的右手手腕,仿佛那里被无形的烙铁灼伤,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双眼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
言冰云那拢在宽大紫色袖袍之中的左手!
准确地说,是盯着言冰云袖口微微敞开处,无意间露出的那一小截金黄色的麦穗!
“麦穗,动了!它在发光!有东西,在里面!”那官员如同见了鬼魅,声音凄厉尖细,充满了崩溃般的恐惧,指着言冰云的袖口,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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