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童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不带任何感情的又继续道，“夫子说，那赋文是我们下个学年必学、必修的，学里让我们赶在年末前熟悉一遍……”

“赋文啊……？”

关己辰悠悠念叨一声。

他挑眉思量了一下，摩挲着下巴道，“我记得你哥有一套文选，你直接拿去用，不用买的。”

“那怎么行！”小学童驳道。

他急了眼，生怕哥哥真就依了关己辰的主意，让他去搬那套大块头。

小学童口内振振辩道，“夫子说，今儿早课念二十三页的这一段儿，就我一人问是哪一段儿。问了清楚，我还要抱着我哥那厚书自己一本一本的去翻页码，找文段儿。大家都是二十三页，回回就我不一样，我不要！”

小大人心里酸酸的，抹了眼眶内快要掉下来的泪。

他凑到段子守跟前低声央求道：“哥，夫子说那小箱子里边还有几张卷子，写了要讲的！我手每天练字练的酸疼酸疼的！而且……而且我们马上又要学骑射了，天天都要拉大弓，好辛苦的，我不想再抄卷子了！”

“……不抄，不抄，这次我们买！”

小学童通红的眼，段子守轻声安抚，他摸了摸弟弟的后脑勺，道， “这一箱书一共多少钱？”

得到哥哥的保证，小学童顿时破涕为笑。他吸了吸鼻子，回道，“六钱三十二文。”

“六钱三十二文？！”

左右两竿大竹异口同声，明显是被这高价惊呆了。

关己辰一声喟叹，讥诮地忍不住呵了一声。这太学是明着抢钱呢？！

段子守护着小心脏，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认真，千万不能动脾气。

本月上旬，小学童花了三钱六文买的文英萃，拿回家段子守翻了两页就来气。

那些文萃，刊印的都是些甚么劳什子！

……之前介绍，说是与他弟弟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写的，要求学生们人手一本，买回来看看，借鉴借鉴，学习学习！其实，那里头的东西还跟不上他弟弟平日写的文章，错字别字一大堆，还借鉴，还学习，简直可笑！

段子守脸气得白花花的，恼的当场将那劳什子砸在地上，差点儿就烧给了灶王爷去读。

看好学好，他实在不明白，如今这太学究竟是鼓励学生们向好的看齐，还是比较着差的学？

段子守犹豫未语，面有难色。

段家家中过的甚是拮据，小学童巴巴观望一时，心不自觉的就凉了气儿。

他神色闪烁了一下。转而，抿了抿唇，强打起精神，故作轻松扯了一个笑。

“哥，实在不行就不买了，卷子我借小宝的抄一抄。”

小学童挠挠头，反过来轻语宽慰道，“……其实，我带那套文选去学里念着也是一样的！就是、就是我这布包太小了，装不下的。哥，你再给我换个大一点儿的包，行吗？”

弟弟体贴懂事的模样，段子守心蛰的一下疼。

“我们还是买吧……”

段子守咬咬牙，坚持道，“买完书，我们再去买个新包！”

“真的吗？！”

小学童欢呼雀跃，发自内心笑了起来。殊不知，这六钱三十二文，是他爹一个月的赌钱，和他哥哥等了半年折扣价的广记换来的。

段子守下了血本，关己辰“哎呦”一声，同病相怜似的捧着心口闷闷的疼。

这家里供个小学童可真不容易！

不过，话又说回来，小学童的钱是真的好赚！！

反正，书是夫子强调大家伙儿都买的！讲着对学习有益，那怕买了一大堆回来，全码在那块儿不及看、不合宜，也是能沾着一身书香墨气的嘛！

听话的学童们回了家，一哭二闹三比较，是你有我有他也有！

这其中，但凡有一两个不买，最后学的不好，不赖那教的如何，也不赖学童们有没有努力用功，肯定就是差了那几十本书的缘故。到底买还是不买？这个问题……唉！伤脑筋！伤脑筋！

段子守苦着眉，烦恼着。

关己辰摇摆着头，又哀叹一声。

真是：“书山有路‘钱’为径，学海无涯苦‘双亲’！”

稍稍，他啧了一下嘴，郑重道，“不对！段子常，你可是选送入学的，按学里的规定这些不都免了吗？”

“课内的是免了，可让提前学的部分算课外拓展，不免，是要自己掏钱的！”青衿小竹背着手，一板一眼道。

稍稍，似是想起什么别的烦恼，小竹子抬高的声音颇有感触的叹了一叹，“还有，你以为什么事情都真的能按规定来吗？关大人，你这么大的人了，想的怎么比我还天真呢！”

“我天真……？”

关己辰被小学童反过来教训了一回，置气似的哼了一声。

反正这钱段子守出，又不用他出，他搁这儿瞎心疼个什么劲儿！

关己辰弯翘起嘴角，十分小心眼的承认道，“是，我天真！谁让我家里缺了个像你这样聪明伶俐，既上进又费钱的好弟弟，食不了这等人间烟火呢!”

揶揄的语气，小学童气呼呼地扭头躲到哥哥身边，不愿再搭理关己辰。

关己辰这一阵偏是故意寻着小孩子的脾气，赶着上来。

他对着小学童招摇一笑：

“……不过，子常啊，你这才开学，课内还没学的咋地呢，课外倒是拓出了一大片！当下哥哥心情好，就在此处给你批个命。你这一箱书，金价买的，以后铁定当废纸卖！只是可惜了，你哥想买的那套广记，你这一下，又给整没了！”

关己辰扬扬的语气，继续说着风凉话。听话的小学童，咚咚咚的慌乱。

他忧心忡忡地抬起头，拉着一旁沉默的段子守追问，想要确认关己辰话语里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