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正道,人声寂寥。
连绵的细雨一阵一阵下着,苏小楼困在画坊里,很闲,很闲!
闲情逸致的人,甚至无聊地同卖画的年轻伙计,争论着他的那副画像来打发时间。
看店的伙计口齿伶俐,挨着把店里的画介绍了个遍,最后驻足在最贵的一幅画前,将画里的人夸的天花乱坠。
苏小楼笼着一斗笠纱,摇头持着相反的意见,不停挑着这画的短。
年轻的伙计撸起袖,干劲十足地同这位客人讲着这画像种种的好;一面分过眼神,提防着另一旁吃着点心的手,跃跃欲试朝画上亲近。
竖耳认真听着讲解的吴依依,慢慢熏陶着丹青纸墨的文雅,刚凑近画,就被卖画的伙计不着痕迹拦阻到一侧。
他收敛着力气,胳膊肘推让过一回。寸步不让的店伙计背后像是长了双眼睛,严防死守回堵着人,边又不遗余力指点着墙上挂的 “踏雪寻梅”图,花一般怒放的笑容,对着苏小楼夸夸谈道起来。
“……客人且看这里。远处峭石嶙嶙,大片留白,显得雪深寒极!墨枝曲折,红梅盎然屹立,凌寒盛放!再看这枝下,一袭青衫,疏影独立,谦谦飘逸。如此风姿,与红梅遥遥相映,花骨倔强,人亦不屈。最重要的是,这其中还有一段典故呢!”
“典故……?”
苏小楼隔着纱,奇怪地打量了一遍画,认真思考着到底有什么典故,是他这个当事人看不出来的?
那伙计一脸骄傲,笑得合不拢嘴。
“客人有所不知,这位玉京公子同我们东家可是打小的交情,他的画像,独我们一家能卖,别家根本买不到。据说这日,玉京公子赏罢花,归去途中,同我们东家一见如故,就此结义金兰……”
“原来,你们东家同玉京公子是这样认识的。”
苏小楼笑了笑,紧着眉思索一回,好不踌躇。
他明明记得,当初傅叔叔带着傅朝百来家拜访,正值炎夏,并非这般时节……
苏小楼心内疑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一面又忍不住嘀咕道:“你确定你们东家是这样讲的?”
“当然了。”那伙计一口咬定。
苏小楼默然不语,店伙计怕人不信,又卖力举证道,“此处有诗为凭:‘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不能同时生,但求同归土!’。说的便是这结义之事。”
店伙计念的情真意切,苏小楼却是嘴角抽疼,无奈叹了叹。
傅朝百是个会谋利的,可这一本生意算计的,倒是把自己给咒进去了。与他“同时生”可还行,若是“同归土”,那命就不知要短多少年了!
耳边,年轻的伙计继续盛赞着玉京公子何等的才情,何等的容貌,与他家东家游历的种种美谈佳话。一时打开话匣,有的没的罗里吧嗦胡扯了一通,让苏小楼差点儿就笃信,这编排的,好像确有其事一样。
吴依依咬着点心,自顾自地看完墙上挂的一圈画,赏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一蹦一跳出了门。
雨愈下愈小,稀稀疏疏两三点,不一会儿便停歇下来。
街上,灰蒙蒙笼罩着一层水汽,天渐渐黑的看不见了亮。冷冷清清中,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哨声。
少顷,门口哨声一止,趁着店伙计喘气的功夫,苏小楼指着旁侧的牡丹道,“这幅国色天香图包起来。”
店伙计麻溜应着“好嘞!”,又和悦地扬起眉,商量道:“公子,这踏雪寻梅也一起买了吧,挂在房里,绝对的风雅名气!”
苏小楼停顿了一下,饶有兴趣道:“不知这玉京公子的一张画多少钱?”
“十两。”
店伙计狡黠的目光,一脸真诚地替人打算道,“不过,我今日早些时候已卖了几幅,天晚了,我赶着收铺回家!客人若买,我少赚些,六两如何?”
不如何……
苏小楼撇撇嘴,缓缓批道,“这画像连张脸都没画,一身衣服,撑了一道影子,梅枝梅花反倒比人可看一些,加上人物,好生累赘。这处败笔折扣下来,画看着也就值个颜料纸张的钱,六两太贵。”
“客人这可就是外行话了!”
听着挑剔的话,店伙计没有恼怒,反是嘿嘿一笑。
俗话说,挑的才是卖家,他就怕客人不挑。那眼珠精明转了一圈,心里掂量这买卖已成了八分。
他热络道:“我们东家特地叮嘱,这正面的脸无论给多少钱,是绝对不能画的!”
“哦……?这是为何?”苏小楼奇道。
傅朝百见利起意,几年不见竟然变的这般高洁,有钱不赚,难道亏良心了?
年轻的伙计不知原故。但东家既交代了正面不能画,肯定是有什么生意上讲究的。他自信地清了一回嗓子,板正着声音开解道:
“但这般画法,反倒更加合宜!不识庐山真面目,留着一道背影让人遐想观摩,方更显得这陌上人如玉,寻常画笔所不及也。”
店伙计脸上扬起神秘的笑。他放低声,有些忘乎所以的八卦道:
“……我再给客人讲个小道消息。我们这儿的掌柜,是亲眼见过这玉京公子的。用我们大掌柜的话形容,这位公子长的,活脱脱的就是一个妖孽啊!且他这画,小姑娘们买的居多,正面的脸一画,不知要祸害多少闺阁女子,惹出多少相思情债。画个影子上去,姑娘们想归想,但想出来的与真实模样相差甚远,一则避了这妖孽。二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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