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伙计顿了一顿，浅浅笑道：“姑娘们都闹腾的很，有的觉得新月眉好看，有的觉得一字眉好看，还有的觉得柳叶眉好看……我是觉得自然生长，看着什么眉毛都挺周正的。唉，可是众口难调啊！”

店伙计无奈地怂怂肩。

所以，还是东家的主意周道！这画，不画脸，各想各的，爱是什么眉毛就什么眉毛，各美其美，省的打架！

店伙计由衷佩服起来。

画多了麻烦，费颜料又费钱。最重要的是，你永远争不过姑娘们追随美人的那股狂热劲儿。一个个较劲的上了门，嘴上的官司天天打着缠斗，没个消停，不和气，店里的生意还怎么做？

店伙计满腹辛酸，叹了一叹，道着苦水。

苏小楼跟在后边很是同情的应了一回是。店伙计顿时觉得这位未曾蒙面的客人，莫名的亲切，一亲切，他嘴一瓢，又信口开河起来。

这一回，他忍不住唠叨着心里藏的悄悄话：

“不瞒客人，这店里我待了七 八年，也算是看的明白了。这公子长的固然好，却抵不过姑娘们的喜好变化。昨天还是双眼皮爱的死去活来，轮到今天，单眼皮就风靡起来了。这一单一双，具体有个什么差别，我是瞧不出来的。但姑娘们的心思，善变的很！那一年喜好单的，这一年又爱极了双的，来来回回反复的换，猜不透，也不能猜。我们的画，总不能随着风气，来来回回年年跟着改啊！”

店伙计摆摆头，抱肩啧了啧嘴：

“哦……那双的来了，我们就在单的上头加道线；单的来了，就蘸足墨，再把两道线给涂抹描缝回去。法子倒是简单，可前后打脸，不敷衍人嘛！最后且不说这画卖不卖的出去，这画上的人倒先折腾成黑眼怪了！”

苏小楼被逗的一乐，他埋汰道：“说不定，这玉京公子真就是个黑眼怪呢！”

店伙计眨了眨眼睛。

玉京公子是不是黑眼怪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家那位东家对这画像相当重视。

当年踏雪寻梅图在京内定完稿，傅朝百是拖带着小画师亲自跑了一趟宿安，颜料、用纸一道一道的审着。

审到最后，站在旁边的姜掌柜忍不住，凉凉点评了一句“繁琐”，便又推了稿，重新来过。

不久之后，姜其用开始盯着画，傅朝百才安心回了京。

至于那位被迫留下来的画师，在姜其用的言语鞭策下，寻死觅活的，痛苦抑郁了几回。

直到苍茫山成了白雪峭石 ，簇拥花疏落成了数枝折梅。花下青影，飘然自在，衬出了风骨。姜其用才悠悠念着 “玉色独钟天地正，铁心不受雪霜惊。”，用张道洽的一句梅花诗作为肯定，认可下来。

不得不承认，这画意境悠然，是真的美！但为了把悠然化作金钱，那还得靠店伙计这张世俗的嘴。

店伙计抱胸，乐呵呵地传着生意经道：“反正我们掌柜说了，进了门，就是我家的客人。客人说单眼皮好，那公子长的就是单眼皮，说双眼皮好，那公子生的就是双眼皮。别管本人有没有，这公子是个筐，什么好看朝里装。”

一句诙谐，苏小楼笑出声，他点头，赞道了一声“很是！”

乐完了，还记挂着卖画的店伙计，甚是自然道：“而且，闺阁里还有一道传闻，说是这画七夕晚上挂出来拜一拜，包你找到如意郎君！客人如若有姐妹待字闺中，不妨多捎带一幅，来年试试，这红线姻缘嘛自然也就来了。”

“这画像……还有这般用途……？”苏小楼提起了兴趣。

“是啊！”店伙计轻飘飘的一句，应付的很是没有底气。

“真的灵验？！”苏小楼再次确认。

“包灵！包灵！比月老牵线灵验多了！”店伙计加重了语气，毕竟六两银子呢，想想都得灵！

踏雪寻梅玄乎成了拜画寻夫，苏小楼知道其中不对，但还是傻傻地动了一回心。

他迷信着要不要给苏柔柔买一幅，招个顺心顺意的小女婿。但转念，想着他家妹妹既见着真人，按理该比画像还要灵验的才是！

苏小楼将信将疑，正迟疑犹豫。吴依依攥定住一条消息，大步飞入屋内解了难。

坊外，一辆马车挂着灯笼，街上已静静候了一时。

吴依依欢快道：“公子，大掌柜那边寻到人了！”

苏小楼闻言掀起薄纱，他展开纸条，朝亮处照了一照。但见纸条上潦草的写着“城隍庙”三个字。

而吴依依已迫不及待显摆出了那块掌柜腰牌，指挥着一旁的店伙计，将画送到姜其用的住处。

店伙计傻愣着，却是充耳不闻。

那直直的两眼，目不转睛，盯看着斗笠客人。

他咋摸着下巴，走过一回神，惊叹着这位客人长相雅俗共赏。一面又悄悄拨着心里的算盘，算计着这张脸画在纸上，到底是卖个二十两的价，还是三十两的价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