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苏小楼回过神时，已离了水榭台，被捉至一处厢内。

摘下长绫，视线里重新恢复光明，苏小楼抬手遮了遮光。

透过指间缝隙，他虚目看着那张已经熟悉了几天的沉脸，对人强自镇定笑了笑。

“……陆校尉，好巧！”

陆修远冷漠道：“苏公子觉得巧？”

“不然呢？莫非校尉以为，苏某是追着你来的？”

苏小楼颊上浮着闲散的笑，装的温良而又无害。

陆修远看的膛中怒火燃烧，他牙咬着唇，不做声，不回应，心里全是怀疑。

苏小楼歪着脑袋，笑的更加灿烂了。他接着自己的话，煞有介事地解释道：“校尉可是冤枉了苏某，苏某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从不探寻他人踪迹，此次是随着一位许姓员外来的……”

“姜其用的主意，还是吴依依怂恿你来的？！”

陆修远目光一定，眼神愈渐冰冷。苏小楼被问的，心虚的连着气势一起弱了下去。

他果断交代出一个名字：“姜其用。”

陆修远不信，严肃道：“吴依依呢……？”

“不关杨柳的事！”

陆修远语气不善，苏小楼极力掩饰，想要帮人撇清关系。他偷看了陆修远一眼，吞吞吐吐添补道：“其实……我自己也想来的……”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来？”

苏小楼点头：“说过的……”

“几次？”

“好像……是两次……”

气氛不对，苏小楼打算装糊涂。他手扶住头，赌气道：“陆校尉，你能不能别问了，隔了两天的事，我记不清了……”

……隔了两天便记不清了？

陆修远冷笑一声，这倒是找了个好借口！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道，“我交代过几次的事情，苏公子听了吗？”

苏小楼自知理亏，气势一下子怂了下来，他紧张摇头：“没听……没听的……”

“不是没听，你是一句都没听！” 陆修远重声强调。

以前如此，现在还是如此，大抵是说话的人不重要，那话便置之不理！苏小楼惯用的态度，他早知道的，也早该习惯了！

陆修远自嘲地勾起嘴角，一字一句清晰道，“苏小楼，我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

语罢，失落地闭上眼。

陆修远语调凄凉，苏小楼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顿了顿，不急不缓地严谨道：“其实也不全是，我还是听了几句的……”

“是吗？”听着嘀咕的话，陆修远斜眼冷冷一哼，“那么，敢问陆某的哪句话，苏公子听进耳朵里了？”

苏小楼这一会儿陪着小心，有问必答，态度格外的诚恳，尽量装的老实一些、安分一些，只希望陆修远能够宽大一点，饶过他这次。可奇怪的是，他态度越是端正诚恳，陆修远越是生气，问的问题越是刁钻不饶人。他摸不着头脑，不知如何回应才能真正让陆修远满意。

苏小楼狐疑的不敢作声，陆修远目一肃，上前一步，逼迫着人回答。

苏小楼下意识抿紧唇，困在原地思考良久，端起肩膀承认道：“校尉说的很是，这巷子确实无趣，没什么可看的，更没什么可玩的，这几句我记得很清的！”

“苏小楼！”

陆修远厉声警告，依旧不满意答案。他看着对方略略得意的表情，手指捏握成拳。

陆修远手克制的发抖。

他真的很想提着那耳朵问一问，明明他还说了，这里是个是非场，并非欢娱之所，为什么就是不听劝，还是直直地往坑里面跳，非要闹着来！

陆修远更加生气了，眼神又寒又冷。苏小楼无措地低下头，闪躲着那目光，边又继续想着办法敷衍。

他怯怯地缩了缩脖子，有些抓不住重点道：“陆修远，我不知你在此处，若知你在，我定然不会来的。”

而且就算来了，也定要瞒好藏好，绝不能让对方发现！

苏小楼暗暗想着，局促地拨了拨手指。

片刻后，他扬起头，瞪圆眼睛轻声诉道：“我东西丢了，口内说着不大紧要，但其实还是很重要的！你一时说等两天帮我找，一时又说你公务繁忙。你不讲清楚，我怎么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来去匆忙，时常寻不见人，到底是真帮我找，还是口头上敷衍我？！陆修远，我不知道的！！”

苏小楼停顿了一下，攒了攒气，抬高声音继续道：“不过这一回，确实是我鲁莽了，如若误了你的公事，给你添了麻烦，我道歉行不行！”

方才那阵急切的琵琶弦，抚的纤白指尖染了点点猩红，久久未消。陆修远心疼的，怔怔盯了一时，耳中听的一番解释，又甚是通情达理，怒不自觉消了大半。

陆修远不疑有他，叹了叹，语气禁不住缓和下来：“不是麻烦……只是你来，会分心……”

只是、分心？那便意味着没什么大事！

苏小楼眼中一忖，心宽的胆子不自觉又大了一些，变得无所谓了。

他端着一脸委屈，任性道：“校尉不必如此客气，若苏某真惹了什么麻烦，你尽管说出来，苏某可以帮着想想办法解决的。”

“不用！”

苏小楼不知悔改，又开始耍花招，陆修远斩钉截铁，当即拒绝掉他的提议。只是那语气过于僵硬，将将才缓和下的气氛瞬间又被拉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