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仔细打量过一回，陆修远警惕地眯起眼，审视着苏小楼，眸中泛起森森寒意。

“苏公子是在套话！”

“没有的……”

陆修远忽的发问，直白的丝毫不留情面，苏小楼被质问的，忙不迭地摆摆手。他压住心里的盘算，无辜笑道：“我是担心校尉，想帮忙的！”

“帮忙……？”

苏小楼欲盖弥彰，陆修远目中微动，突然有些想笑。

他略略顿了一顿，眼中重新撺起怒火：“苏公子若真是这般打算，心意我领了。只不过，陆某提醒你一句，以后问话，苏公子别总用同一种方法，回回都是如此，怪没意思的！”

“我没意思？！”

苏小楼眉忍的抽搐。

他好言迁就半刻，陆修远态度非但没有任何改善，反生了戒心，越是疏远，越是刻薄，冷冰冰的一通言语挖苦着人。

忍无可忍，苏小楼将陆修远一把搡开，袖一甩，抬高声音针锋相对道：“怎么，校尉有其他的办法？如若这审讯的法子好用，陆校尉今次不妨说出来，教一教苏某，让苏某开开眼！？！”

“苏公子放心，陆某问话的法子很多，将来遇着机会，定然会让苏公子见识一番！至于教，陆某惶恐，收不了苏公子这样的学生，毕竟记性差，一两天便忘的不记事了，教不了！”

“陆修远你、”

陆修远彬彬有礼，拐弯抹角损着人笨，苏小楼被噎的气结，使劲瞪着人。

今晚的陆修远，不知撞了什么邪，受了什么刺激，拗着一根筋，软硬不吃，不是一般的不好说话。

苏小楼自觉无过无错，凑去狠狠踩了陆修远一脚出气，而后，头一撇，毫不犹豫丢下人，一声不吭坐回桌旁。

闷坐片刻，陆修远昂首阔步，自顾自的跟至近前，守于旁侧。苏小楼偷瞥一眼，瞧着鞋上方才踩的脚印，嘴角微扬，那膛内郁郁，顿时化作一阵小得意，轻飘地从鼻息间消散。

两人静默一阵，互不搭理，一时冷清。

苏小楼无聊，信手拿起桌上的箫管，贴在唇边，赌气吹了一下。

气息微弱，箫管无声。

陆修远被吸引的转过目光，但没有开口，沉默的一句话不讲。

气氛尴尬，苏小楼咬咬牙，有些不服气。他端住一脸正经，挺起肩膀轻咳两声，清了清喉咙，胸膛内吸足一口气，再接再厉，用力鼓吹。

可这一次，萧管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陆修远静静关注着，苏小楼硬着头皮，艰难面对着两道炽烈。

渐渐，他脸烫的有些顶不住，整个人一下子从座间跳起来。

苏小楼转身背对陆修远，他看了看手中的箫管，疑惑地皱起眉，拍拍打打一阵，胡乱捣鼓地渐渐失去了耐心。

一番动静，陆修远暗暗叹息，作了退让。

他起身步至近旁，长臂轻轻一揽环住人，伸手取箫，轻声商量道：“我们再试试？”

苏小楼冷冷哼了一声，摆着一脸不情愿，忍了一阵子才勉为其难理了陆修远一回，应了一声“好”。

他唇再次贴上薄凉，陆修远执起箫管配合，这一次终于有了声响。

虽有杂音，苏小楼眼中却掩饰不住的笑意。他欣喜道：“陆修远，听到了吗？”

“听到了。”

“好不好听？”

“好听的！”

“真的？”苏小楼雀跃起来。

“真的。气息缓下来，再稳一些，就更好了。”

苏小楼被赞的眉张扬起来，神采奕奕的，人又有了精神。

他倾身后靠，想对人笑一笑，侧首抬目，陆修远半边脸贴进了视线，呼吸清楚地听在耳畔。

苏小楼吓得浑身一震，懵懂地一把推开陆修远，逃似的从臂弯中挣脱出来。

他魔怔住了，后知后觉摸着自己耳朵捏了一捏。

陆修远的呼吸似乎还停在哪儿，火急火燎，热烫的一片。他挠了挠，越挠越痒，痒的人浑身上下连着发丝、连着心里都起了火。

苏小楼七上八下的烦躁，十分迷茫地望着陆修远，凝目看了一时，直觉不对，却又不知哪里不对，心里乱糟糟的一团没有主意。

他一个冲动，开口骂道：“什么破箫，难听死了，还没有我的琵琶好听，我不要学了！”

“好，我们不学了……”

陆修远极轻极轻的安抚，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悲凉，可现在苏小楼脑中空白，根本不及思索。

苏小楼跌跌撞撞，不觉又退开一段距离。仓惶间，他似是想起什么，抬手一指，气恼道：“那琵琶也破，你让人劈了烧了，反正我不要了！”

陆修远点点头，郑重其事又应了 “好”，苏小楼却是沉郁着脸，眉拧蹙成一团。

那目光涣散，左掌惶恐地包裹右手手指，紧紧护在胸前，惧怕着什么。

苏小楼呼吸急促。陆修远见状不对，惊地悬起心，却是不敢擅自动作，只远远观察着。

冷冷清清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腿站的累了，脖子僵了，苏小楼绷紧的表情才有了一丝松动。

他疲惫地歪了歪头，无力道：“陆修远，我肚子饿了。”

陆修远缓下一口气，小心近前半步，问道：“想吃什么？”

“都可以，我不挑的。”

苏小楼坐回桌边，目不转睛盯着那把琵琶。

陆修远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你在房间里等着，我去拿些吃的，马上就回来。”

“嗯！”

苏小楼端着肩，双手规矩摆在膝上。他重复道：“我在房间里等着，你去拿些吃的，马上就回来。”

苏小楼回答的没有问题，只是有些困惑，眼神直直盯着茶盏不动。

陆修远目一紧，心中惶惶惴惴。他轻声确认道：“苏小楼，我是谁？”

“……陆修远。”

苏小楼抬起脸，眼神迷离，还是没有焦点。

陆修远伸出手指，抬向远处：“那是什么？”

“琵琶，我的琵琶……”

苏小楼如同刚刚学会说话的孩童一般，稚嫩地作着陈述道，“它，坏掉了！”

“那、这个呢……？”

陆修远声音害怕的颤抖，他手指缓缓移向近处，苏小楼的眼睛也随之慢慢移了过来。

“杯子！里面装着茶水，是你刚刚递给我的！”

苏小楼停顿了一下，直直看着杯子，然后眼珠疑惑地转了一圈，又添补了一句强调道，“可是陆修远，我现在不渴的，不想喝茶！”

听着抗议，陆修远放松地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笑着慢声解释道：“我怕你等的时候困，想着先喝杯茶，可以提提神。”

苏小楼明白过来，哦了一声，认可地点了点头。然后听话地端茶抿了小口，随即对着陆修远睁大眼睛，十分努力地证明着自己不困。

陆修远笑了笑，想替人拂一拂乱掉的发。手伸到一半，动作忽的一止，一下子失去了力气。

他退缩地垂下手，端起桌上的茶杯，交到苏小楼手中，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观察一时，才提起琵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