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远忍不住道：“你乱动什么？”

苏小楼讶然：“不是你说太近了吗……？”

“不是说你！”

陆修远倒抽一口气，气恼地添补道：“我是怕他挤着你！”

苏小楼不打紧地“哦”了一声，眉睫一挑，嘟嘟囔囔倔道：“那是你以为的，我觉得杨柳不挤！而且坐在一块，显得我们关系亲厚，同其他人不一般……”

说着，像是故意找茬，朝吴依依那处又移去半步，风轻云淡落了座。

再次疏远的距离，被视为其他人的陆修远，气的哑口无言。那目中沉沉，只能挪着椅子挨近。

一时，三人坐定，齐齐拿筷用饭，寂寂的都不言语。

陆修远沉默寡言惯了，闷闷生着气，话就更少了。

吴杨柳，不，是吴依依！他方才对着墙站了一阵，腿弯子疼，被教训的还留着那么一丁点记性，这一阵老老实实的吃饭，老老实实的夹菜，老老实实的优先填着自己的肚子。

苏小楼竟也不声不响，出乎意料的规矩。

但他的沉默，则有些不同，他完完全全是被这一桌子菜震惊的讲不出话了。

提筷一瞧，绿叶菜，绿叶菜，目光一盘一盘的掠过，还是绿叶菜！

不是宽叶的就是细叶的，还剩一盘倒是没有叶子，颜色也不是青绿的，是盘白长条的莲藕块，轻轻一嗅，浓浓的醋味扑在鼻子里。

苏小楼酸的下意识揉了揉胃。

他虽然说了不挑，但万绿丛中一点白，一点儿荤也没有！

陆修远可真行！

出去一趟，弄了这么一桌子斋饭回来，是打算让他当道士吗？！

苏小楼吃了两口清淡不顺心，搁下筷子，手内的瓷勺，有一下没一下翻搅着碗里的粥不满着。细细的碰撞声中，他抬高目光，不抱希望地转向食盒。

那盒子里，还剩着一只圆盘。盘中装的不是素，是肉！

肉！整整两大块！但却是生的？！

苏小楼眼中雪亮，他猜，陆修远应该是打算将肉留到最后烤着吃。

他抿唇咽了咽馋意，期待的不由得升起了一丝赞同。

苏小楼满怀希望地看着陆修远，笑了又笑，安心等待着，可直到喝完碗里的粥，也不见有人将烤肉的炭火架子送进来。

苏小楼等的着急，提步朝外寻去，这时，一阵鼓声传入屋内。那脚忙的一顿，丢下这处，匆匆调头，移步至窗前。

寻声俯瞰而下，两栋楼间横连的桥上，挤满了大傩面具。

大傩们或提桶挥瓢轻洒，或手执长竿作着驱赶状，或咚咚锵锵击鼓欢腾，手舞足蹈的队伍，飘袂跃跃前行。

少倾，众臂高挥，打头吹着唢呐的手兴奋的提前抢跑了音，一下子拐走了调，忽悠的鼓东一下，西一下，四处手忙脚乱，咚咚地窜了拍子。

苏小楼伏窗笑出了声，陆修远专注着人，情不自禁道：“看什么这么高兴？”

苏小楼偏头，眨了一下眼睛：“你猜！”

陆修远端茶近至侧旁。

顺着苏小楼手指的方向望去，近处楼下，唢呐已被长竿敲打的噤了声。周围的一群顽童，嬉笑中，争抢揪着唢呐傩面上黏的胡须。

唢呐也不恼，乐呵呵的将傩面顶在头上，由着一群顽童身边闹腾。

陆修远定睛瞧去，那两道刚毅眉，不是靳跃又是哪个。

顽童们跳脚够着傩面，靳跃拿起唢呐，憋足劲又吹了一气。刺拉拉的声音，顽童们双手捂耳，纷纷抱头逃避。

靳跃看的敞声哈哈大笑。

他单手叉腰正得意，头顶忽的一瓢雨下。转眼，傩面已被后方的一个绿衣少年拿竿挑去，那头严整端正的发，淋得漉漉一片。

“芸芸众生，可爱可亲……”

陆修远顿了一顿，缓缓笑答。

欣欣然靠在窗边看着乐子的苏小楼，蓦地被猜中心思，脸当下一沉。

他呼吸一紧，直直斥道：“什么可爱可亲，分明是青面獠牙，可憎可恶！”

苏小楼语调铿锵，字字带刺，驳得陆修远心蛰的一下疼。

横桥间，靳跃用袖抹掉脸上的水，回头寻着傩面。他提脚一动，顽童们一哄而上，将他齐腰抱住，嬉皮笑脸阻挠着不肯放人。

欢声笑语，依旧热闹，苏小楼却迅速移开眼。

他视线上扬，忽视掉心里刚刚的悸动，将注意力转投入空中，找着黯淡中的星星，让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他思忖，陆修远刚刚的那句话，应当是歪打正着……

窗边，温度渐冷，陆修远看了看人，又看了看天。

夜中，圆月已缺，缓缓斜上。

低头，白色的月光衬着苏小楼那副认真的面颊，默契而又安好的氛围里，仿佛只有他是个多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