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轩院18

“……糊涂!真是糊涂!”

苏小楼横眉冷对,气得不轻,那张本就孱弱的脸,此时更加苍白了。

他厉声呵斥:“区区几两蝇头小利,闯下此等祸事,你知不知道这位陈公子到底是谁,他可是——”

话未说完,屋外的步子踩着话点似的,轻轻推开了门,踏进了屋内。

先进门的荀阡,打了个请的手势,带进来一位眉清目秀。

陈一鸣定睛一瞧,这人正是白日里约他指点一二的马家少爷马竺。

那马竺先是遭了一场劫杀,吓得失魂落魄,被苏家的一行人救了回来,前院安置了半晌,灌了几碗汤药,神志才渐转清明。

他一进门,闻见了屋内的一阵血腥,心有余悸,面上又是一阵呆傻。

苏小楼起身迎了几步,十分歉意道:“马少爷恕罪,昨日之事,苏某本该亲自道谢,奈何残躯抱恙,便由这位陈公子……”

“苏公子!”

陈一鸣听了话音,立刻会意,明白了苏小楼要做什么,声当即一沉将人止住。

他单袖凛凛一挥,周围甩起一阵狠厉,疾声斥道:“本官办案,何时论到外人置喙!”

苏小楼肩膀一抖,似是吓了一跳,慌忙退身,对着陈一鸣拱手连称“不敢!”

陈一鸣神色肃穆,缓步走到苏小楼身侧,看也没看一眼,便与人擦肩而过。

目光沉沉掠过马竺,他顺着苏小楼方才那一番话继续道:“苏公子这几日得了风寒,不便出门,恰巧本官今日得空,替他登门拜谢,马少爷应该不会在意吧?”

陈一鸣入仕这些年,本事没怎么长,耳濡目染,那一副架子养的气派十足,犀利的眼,挂着的一张似是而非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马竺被那气势一震,心里哆嗦,下意识的腿就发软,加之苏小楼一副恭敬态度,他暗自猜测这位大人来头不小,一紧张,舌头打了颤。

他屏住气,慌退着步子,躬身结结巴巴回道:“不、不会!”

“很好!”陈一鸣挑眉顿了一顿,又点了点头,似乎很是认可马竺这个答复,脸却倏地转了阴沉。

尚且摸不着头脑的马竺,站在门边小心翼翼的吸着气,眼皮忽上忽下打探着,那拱在半空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陈一鸣抿唇顿了一顿,背着一臂,慢走到马竺身侧,似笑非笑和蔼地追问道:“对于今日遇刺之事,马少爷有何看法?”

“……不、不不敢!”马竺老实巴交地勾着头回答。

“不敢?”陈一鸣长眉一凝,声音蓦地沉下。他满是怀疑的朝马竺横了一眼,然后步子绕人走了一圈,才转身回走了几步。

马竺被人盯的七上八下,心里发虚。

陈一鸣那边慢行至吕材跟前,步子一顿,懒懒地踢了两下跪在地上的人,他冷冷道:“吕管事,把你刚刚交代的话,一字不差的讲给这位马家少爷听。记住!一字不差!”

吕材先是被苏小楼莫名其妙踹了一脚,正提心吊胆不知是何主意,此时陈一鸣这一声提醒,一字一音又咬的极重,无疑是下着最后的通牒。

参详着两人的话,吕材斟酌半刻,方才清醒过来。他一把抱住陈一鸣的腿,边哭,边连连告饶。

此时,苏小楼已退至桌边,坐的那位子,刚好被陈一鸣的身影严严实实遮住。

他淡淡地看着吕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竹签,指间轻轻拨弄着。

吕材心有余悸,紧张地望着苏小楼,咽了咽喉咙,一字一字掂量道:“小的错了,小的错了。昨日清早,陈大”

他刚要把“大人”脱口而出,苏小楼那边手一顿,白玉指尖淌出了大朵殷红。

吕材看的分明,得了警告,抽了一口气,顿了一顿,方又小心翼翼一口咬死道:“陈公子前脚进了院子,后脚就有人来打探消息。小的贪图那几两银子,隔着墙脚听了几回话,便将、将陈公子的行踪泄露给了那人,其他的事小的一概不知……”

马竺先是听的迷糊,来回想了又想,猛地一惊,反应了过来。

怪不得这位大人如此恼怒,原来这场劫杀竟然是被预先设计好的,他极为鄙夷地看着吕材。

“打探消息的是何人?”陈一鸣沉声问道。

“小的……小的……”吕材语气虚脱,不知该不该将马之远的名儿报出来,他忐忑地望着苏小楼。

坐在角落里的人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竹签,若无其事地研磨着指间上的血。

陈一鸣那边等了一时,见吕材不答,心中不耐,怒眉一竖,一脚急躁地将人踹开,他吼道:“快说!”

一声呵斥,陈一鸣窝了一晚上的火,此时全都爆发出来。

他那一脚带着十足的怨气,又准,又狠,痛得吕材泪眼汪汪,哎呦哎呦的在地上打滚。

想到今晚受的惊吓,马竺木着一张脸,暗道这家奴活该如此。

陈一鸣急恼的样子,苏小楼轻轻叹了一声气。

他从那不起眼的角落里,缓缓站起身,走到马竺身旁,似是递着小话一般替人解释道:“马少爷有所不知,我本是受人之托,给陈公子捎带了几箱我们丹桐的特产,为了尝尝鲜,私下约在这白衣镇见面,可是不想今日,”

话到关键,苏小楼眉间郁结,叹了一声气,便不再言语。

马竺却傻傻想着丹桐除了耐磨耐潮的钉板桐木,还有什么特产能尝鲜的。

一番私语陈一鸣听的分明,稍稍一愣,慢慢踱了几步站在苏小楼身边,心里忽的一动,立即捡起话。

他抬高声音,恼道:“不想今日,本官因着一点盐务,差点死在这山里头!”

“盐务?!”苏小楼一声惊诧,胆怯地退下半步,似是吓得不轻,马竺身形晃动,脸跟着一白。

苏小楼眼中一顿,侧头不可置信的望着陈一鸣,附耳悄声道,“陈兄,你不是说钱财外露,被些毛贼盯上了吗?”

他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拿捏着刚好让屋内的几人都能听见。

一语未了,暗中偷听的人呼吸一滞,马竺下意识地张大了嘴,慌忙低头盯着脚尖,却是又忍不住偷眼打量。

苏小楼偏头想了一阵,揉了一会额,似是明白过来了。他咬了咬唇,颤着声音猜道:“陈大人,莫非今晚那一伙人,不是见财起意,而是、而是你们并州……”

戛然而止的话,但效果确出乎意料的好,留着足够的空间让人遐想与揣度。

这自问自答,寥寥数语,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勾的是滴水不漏,陈一鸣已隐隐猜出苏小楼的打算,定定看着人,心里既惊讶,又陌生。

提心吊胆匍在地上的吕材,听得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后跟。

只觉自己这些年眼瞎,吃了熊心豹子胆,招惹到了苏小楼这般能算计的人物,他不敢言声,双膝一颤,缩成了小团。

而那马竺自小过得顺遂,年纪轻轻,从未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扛不住事儿。先时那一声“盐务”,他已忐忑起来,在心里捕风捉影着。

而后,苏小楼模棱两可的话中又提到了“并州”二字,两下一串,疑心生暗鬼,猜想落实了**分,又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身边的种种异常,暗暗猜着家中的事情败露。

马家私下走盐,马竺早有耳闻,只是年少的人,一心做着书里的文章,装做不知。

这一两年,年岁见长,家中见他读书无望,已慢慢让他跟着一些老人走了几趟,子承父业接管着那些生意。

但今年落榜之后,父亲不仅温言勉励了他一番,还让他到南边来散散心,安排人送他到这白衣镇的文华庙里逛一逛……

就连昨日庙前的那一出事,他不欲多言,也是身边跟着的家仆推搡了几下,才不情不愿的出声阻拦,方结识了苏良安。

马竺慌了神,胡思乱想起来。

去岁,长州那边的铺子,据说因为盐的事情闹出了几十条人命,莫非是丹彤那边拿了什么证据,暗暗同并州接上线,趁着苏家进京,以特产之名,假借苏家之手将东西交给并州这边。

自己家里人知道了这消息,便在白衣镇设伏,先是故意让他接近苏家,而后又收买了地上跪着的那个家仆。那家仆只当这位陈公子是个寻常人,财迷心窍,泄露了这位陈大人的行踪,才有了今夜这一场劫杀。

前前后后想了一想,马竺看了看陈一鸣身上的伤,再想到苏良安衣服上的血,独自己一人毫发无损,心内虚浮,越发笃定。

他脑子嗡嗡作响,恍恍惚惚又想到那白亮血淋的刀子,想着父亲必定是想连着苏家人一起了结……

思及此处,马竺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汗珠,眼珠子乱窜,愧疚地不知如何是好。

陈一鸣瞥了一眼,见人方寸大乱,知道已破了口。

他冷冷道:“马少爷,你也是个读书人,私贩官盐,劫杀命官,你可知道是何罪名!”

一番质询似有千斤般重,将马竺整个人压垮。

他心中有鬼,本就惧怕,听到私贩官盐已是大惊失色,昏沉沉地跪倒在地上,不及思索认了罪。

后面又添了一项劫杀命官的死罪,不待陈一鸣发问,马竺磕绊着牙,边哭,边将自己所知之事全招认了出来。

那所述之事,虽与吕材话语间有些照应,不过浅浅一层皮毛而已,并未涉及紧要之处。

一时交代清楚,大概是过于害怕,两眼一黑,一头栽在地上晕了过去。

不一会儿,便有人将马竺与吕材一同拖了下去,看管起来。

漆黑的夜里,门被风刮得吱嘎吱嘎的响。

陈一鸣踹破的竹帘,一分为二,半截高高挂在空中,半截踩落在地上。

此时屋内,也只剩下苏小楼与陈一鸣二人。

陈一鸣负手立在门边,平静地看了看苏小楼,一时有些惶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拖着一臂的沉重,将门关好,陈一鸣默了一时,才敢转身。

他硬着头皮,端起那一副审讯架势厉声道:“十四万九千,于苏家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苏公子真舍得把人交到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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