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千里眼中带着寒光，语气冷冽道：“陛下问我，几位皇子中哪一位可堪大任！”

张聪鞥听完话，头上、后背、手心皆惊出了汗，全身上下凉飕飕的冷。

宣德帝这三问，一问比一问棘手，已是动了杀机，沐千里以后行事只怕更加艰难！

他紧张地凝起眼，担心道：“你、如何、作答？”

“第一问，我不知道。这第二问，我自然还是不知道。”沐千里语气散漫，似笑非笑道，“至于第三问，我给的答案，是太傅曾讲过的一句话。”

张聪鞥听得坐直了身。

沐千里含笑的眼中转了暗淡，他道：“以前太傅教导我们的时候，常常夸耀，几位殿下出类拔萃，才能、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好……”

张聪鞥舒展了一口气，沐千里这第三问的答案算是挑不出毛病，只是他不太肯定，宣德帝那前两问是否另有深意。

“哦……我还说，这些年太傅对于二王殿下的事耿耿于怀，将自己关在念经房内，日日夜夜诵经超度。”

沐千里淡然一笑，诛心这种信手拈来的计策，不是只有太子李元祥会用的，一遍不够痛，就再听一遍，一遍一遍的听，一遍一遍的折磨，一遍一遍的痛，直到痛到麻木不仁为止。

他看着张聪鞥，一字一顿极其认真道：“这三个问题、三个答案，张大人都带给中书大人，去岁立康王为储的事，我欠陈老大人的，此处便勾销了！”

“今夜、人选、已定！”张聪鞥落寞地摇摇头，想到主考人选，就浑身的疲惫，恼得难受。

他打起精神，有一说一道：“事没成、你不欠！”

“我要的只是大赦天下，免了苏小楼的待罪之身，足够了！”沐千里十分坦荡地看着张聪鞥。

至少这次有收获，不是一败涂地！

沐千里声平意和道：“春闱主考这事，怪只怪我与苏小楼时运不济，一时疏忽，谋划的不如别人，这事，我认！”

“可是、”

张聪鞥抬头一顿，心内终是不甘，觉得他们一帮人努力这么久，还有放手一搏的可能。

想到陈玄那处捅出的十几口箱子，他沉声提醒道：“陈默然！”

沐千里摇了摇头，不甚在意道：“陈默然的事情，我没出多少力气，只说了一句把人打发出了京，算不上帮忙！”

何况，苏小楼那边马上就要替他找补回来了，这次的局，拉上陈默然，稳坐中书令的右相大人不入也得入！

想到此处，沐千里悠悠一笑。

陈默然这人，一入仕，便是碌碌无为地混着场。可奈何运气好，这些年行事不到的地方，朝中有个坐镇中书令的祖父替他周全。

这次，被他阴差阳错的推去了白衣镇，没等着傅朝百，倒是先遇见了苏小楼。

偏巧，苏小楼心思宽量，不计较陈玄当初的作为，还以德报怨替陈默然谋算补错。

陈默然这人是从那肮脏事里撇了干净，摇身一变，成了苦主，又得了苏小楼这一场局的便宜，占尽了奉公舍身的大义。

眼下，国库空虚，户部财政拮据，留存在账上的那些数目也只是留存在账上，根本拿不出东西填口。朝中两件待办的大事又紧缺着银子，此时翻出一个解阳严氏，查出一块大盐场子的纰漏，倒是也能救一救帝王的燃眉之急。

人算天算，两全齐备。

做官讲究运道，他与苏小楼运道不济，替人作了嫁衣。

陈默然的官运可谓上上之选，确实是好，就是不知道，他这下一场招的事，谁又会同苏小楼这般好心，替他兜着！

不过，陈玄这个中书令当的真是狠得下心，为将太子、贤王两处衡平，连自己的亲孙都昧得下，敢放到朝堂去赌，这般冷血手段，真是让人万分佩服！

怔了片刻，沐千里转了神。

这一场是非局，苏小楼不惜让出一子之位，给了陈默然补救的生机，到底是心软，杀得不够彻底！

但就眼下的情况，将棋局分析推导下去，陈默然这一子又可作为它用，化为一处薄弱，重点突破，乱掉陈玄这个执中者手中的棋。

陈玄这个老东西，滑头惯了，中书令的位置守了几十年，积威甚重，加上那副悲天悯人的慈悲脸，满嘴惺惺作态的假道仁义，甘心情愿替人卖命的小卒子数不胜数。

沐千里抬头静看着张聪鞥。

他倒是可以利用这场局，敲碎那相位粉饰出的太平安乐，让这些拥趸的小卒，看清那持中人究竟是何嘴脸。让陈玄与那心存侥幸的一团离心离德，分崩离析，慢慢断掉陈玄的手脚，把那旁观弄权的老相位孤立出来。

沐千里不动声色地挪开眼，又一低垂，再细思量。

借中书令陈玄这只老渔翁的手，可将谭家与太子私底下的龌龊拖出水面，这一场局，幕后对峙角逐起来，才是真正的有意思。

且长州县衙请罪的名单里，有那几位是广厦馆念出来的，贤王那边估摸着是早盯上了这场盐务，死死压着手里的网暂且未动，怕是只等着这路人马的账入京，一招毙命。

这一场事揭发出来，李元祐那处暂时不知陈玄立场几何，涉及并州事务，陈默然明在面上脱不了干系。贤王府的那群谋士捕风捉影的本事了得，一时扑朔迷离，若是将中书令陈玄故当成太子一系，两厢一起对付。

虽同立于一舟，双方相互博利，张网的人，背后踹了持竿的老渔翁一脚，这滩死水扑通出了水花，是越搅越浑，翻天覆地！

苏小楼暗中把陈默然这个不知者给摘出来，一步棋出其不意，走的极好，但最为关键的是断好时机！

苏小楼若能静心细谋，将这一步棋暂时隐住，瞒住贤王的人，等贤王发作出来，再将陈默然的事勾到台面上。这局才够大，够乱，够他们疼，才能撕扯着把那龌龊翻到亮光下，才能查清！

而且，能不能翻天，不仅要看陈玄如何思量，还要看看解阳那边对太子的忍让程度，以及三贤王府中收的那一群门生们手段如何，带不带脑子了！

大势未定，这些后路不过都是纸上谈兵，苏小楼若未能隐去这一步棋，最多只能打掉太子暗处的钱路，后半局陈玄那老东西说和调平的动作就要分外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