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聚仙楼61

盯着南华门前着绿的张聪鞥,邱光德转回正题,他嗟叹道:“说起来,那一年推事院里关了多少人,就这一帮太学的学生运气好,冤进去的时候,得了中书令陈玄的庇护,毫发无损地给放了出来,别人可就没这么幸运喽!”

“可不是嘛!”何蹇感同身受,他望着楼下的那一串,咂嘴道,“如今这些后生,朝内立定了根脚,对这陈玄是感恩戴德,处处维护,张聪鞥、廉进……瞧瞧,今日连我们御史台素日最为端肃的小言官,也抽空来接陈玄的孙子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蹇的抱怨,邱光德面上微动,但眼又一觑,这等迎来送往的小事,擢发难数,难登大雅之堂,实在不足以浪费笔墨。

这边嫌着事小,摇了摇头,顾居延那只小奸佞默站在一旁,是心思百转,暗地里捣鼓着大事。

张聪鞥同陈玄的关系好似一块磐石,坚不可摧,既非一日可破,何不顺势而为,将两处暂且化整,借着眼前这两位御史的笔,烧一竿子烈火,给这块不可摧的磐石预预热,烧个海枯石烂,说不定天一凉,石头自己就四分五裂碎开了。

小奸佞的一双桃花眼灿烂,眼珠骨碌碌一转,目光停放在破皮脸的陈默然身上,顾居延将腹内早先预备给苏晚成的馊主意,移花接木,安插在了中书令陈玄的头上。

他讨喜的笑道:“我说奇怪呢,几位大人大清早的不去衙门办公,怎么跑到聚仙楼来了?!想必这里的茶定是极好的,是以才请了两位大人来尝尝,不想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段缘故,到底是在下浅薄了!不过,几位大人这么大的排场来接这位小陈大人,远远瞧着热闹,就好像陛下出巡似的,各个衙门的人都有,陈老真是泽被天下,供万人景仰啊!”

边说,顾居延边又乡巴佬似地兴奋拉住邱光德的袖子,嘻嘻哈哈道:“在下出身乡野,不曾见过天子出巡,想着百官相迎大约就是眼前这等气派,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哎……光德兄,陛下出巡是不是也是如此这般情景啊?”

邱光德被问的脸倏得转白。

何蹇见娃娃脸满是天真无邪,不知所谓。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慌的抖手止声道:“贤弟,慎言!慎言啊!”

顾居延听话地捂住下半片嘴,继续纯良道:“蹇兄,愚弟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何蹇欲言又止,邱光德确是活络起来,从顾居延那看似无心的一番话里咂摸出了事。

虽是微末,却是深藏着大文章。

邱光德眯眼一笑,肯定道:“确实是风光的很!”

他顿了一顿,摆着苦瓜脸对何蹇摇头晃脑念道:“八佾舞于庭……”

念罢,又冷冷一哼,开始暗中打着弹劾的腹稿。

顾居延心内一乐,茫然地瞪大眼睛,追问道:“何意?”

一旁的何蹇,已知晓邱光德的打算,回了一句“是可忍,孰不可忍!”,心里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口内边又替顾居延授业解惑道:“天子八佾,季氏乃大夫,按礼为四佾,贤弟可懂这个典故?”

“懂!”

顾居延干脆应着,他好学地挠了挠头,继续不懂就问道,“可这同陛下出巡有什么关系?”

何蹇暗道这人脑子不济,不懂装懂,其实还是没懂。

他略带轻蔑地摇了摇头,指着楼下的一片,画了个大圈将那楼下的众生囊括其中。

何蹇耐心提点道:“贤弟,你且认真看看,再想一想!”

顾居延凝眼望了又望,讷讷顿了一时不语。

何蹇叹了一气,跺脚焦急道:“你品!细品!”

顾居延果真十分听话地咂了两下嘴,望回了眼,偏头再又思寻,稍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似是会过意。

他轻声打探道:“蹇兄,不知这位小陈大人何处谋事?所谋何职?”

何蹇知道人上了道,回道:“并州通判!”

“通判?”顾居延惊诧地咬着字,又撇嘴心不在焉地小声嘀咕道,“通判五品,同下官倒是一个官阶,下官可不敢如此张扬!”

“确实不该如此!”何蹇抬手拱天,很是恭敬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父宽厚仁德,给予恩典,但作臣子的,要恪守尊卑的本位,不可僭越,不可恃宠而骄,这才是天道纲常……”

顾居延虔诚地跟在后边连声称是。

何蹇若长者一般,又细心教导道:“而且有些话不能乱说,什么泽被天下,什么万人景仰!顾大人,这种词中书大人可用不了,你这说出来的人,可是要被这个的!”

何蹇眼神狠厉,边说,边抬手一抹,做了个杀的手势。顾居延吓得立刻缩回了脑袋,双手赶忙护住脖子。

见顾居延怕的抖抖瑟瑟,何蹇沉声训道:“今日幸亏是我与光德兄在此,若被旁人听去了,你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张嘴要招多少的祸!”

“何大人,下官知错了!知错了!”

顾居延皱着鼻子,声带哽咽,泫然欲泣。

何蹇道人害怕,厉色一收,转了微笑。

他缓声安抚道:“贤弟,切莫要惊怕,我们自是不会说出去的。不过——”

顾居延一听,口内刚要道谢,何蹇话锋一转,顾居延目光随之又一紧,怯怯地巴望着长撇的茄子脸,等着后文。

何蹇端着声继续道:“不过瞧着你这贾学生,长袖善舞的,怕是撇不干净喽!”

顾居延闻言,立即顺着何蹇的目光勾眼询望。

但见那贾协好似寻着香蜜的蝴蝶儿一般,围在陈默然身边转着笑,赶都赶不走。

顾居延眉头一蹙,惶惶不安道:“这贾协自拜我为师,下官是言传身教,教他为人要方正,别总想着走捷径。可他这人,惯会耍些小聪明,下官劝了好几次,他就是不听!就刚刚,还想通过下官这处的路子,踢了那崇明院的老执院,他自己好坐上那位置。这般不堪,下官督教不严,实在是妄为人师啊!”

“好言难劝该死鬼,贤弟不必如此自责!”

顾居延伤心凄然,何蹇宽慰道,“这贾协啊,是根坏了!凡事一旦从里头烂了,就好不了的,只是白费了贤弟这番教导的苦心!”

一语未了,顾居延捂着精致的小帕子嚎啕地越发伤心,他痛心疾首道:“可他毕竟称我一声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还望二位大人看在下官的面子上,发作这不孝子的时候手下留情啊……”

“贤弟放心!”何蹇拍着顾居延的肩膀,十分客套地应道,“这个为兄省的,只是让他长长教训而已,出不了大事!”

顾居延唏嘘着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稍稍,沉默下的三人,凝望着楼下的一群青年才俊,心思各异。

顾居延没瞧见想见的人,心内落空,发了一时呆。

无所事事的人,眼睛四处逡巡,忽得瞥见城门黑框内那红的泛白的“南华门”三个大字,目光微缓,眼皮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什么细节被他遗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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