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项家庄84

苏小楼定在那儿,默念着“心静自然凉”,但念了又念,迟迟的静不下来。他脑子烧得迷糊,又开始胡思乱想。

他想。

或许……

住在海边的人,真的管的很宽很宽……?

陆修远确认完毕,径直从苏小楼停滞的手间取过帕。

水间浣了浣,再一拧,抹过血红,又耐心拂了拂下巴上那金黄的花粉末子,慢慢将人打理地干干净净。

等苏小楼发完呆,双脚腾空,陆修远带着一人一筐,又跃过了几道细流。

待落地,腰间松去,他怔怔看着陆修远,看着人慢慢地放下筐,看着人慢慢地收起绳。

长绳一提,鱼篓子哗哗地出了水面。苏小楼瞬间回神,雀跃地凑合过去,争抢在陆修远前边。

且瞧那脖长颈深,白玉项勾得宽衣渐散。

领|口慵懒懒,不提防寸寸春|光泄。

浑不觉,是流水无心,回头惊岸,浪得霄石有情乱。

莫顾!莫探!

眉也惆怅,目也惆怅。

怎奈何,煎汗黏黏,襟又迫上来。似掩,非掩。

且瞩目,暗窥得玉影绰绰,原是锁点风流骨,生|香无限。

荡得三魂游外,七魄绕人悬。

贪赏!贪恋!

陆修远冷抽一气,惶悚退步,目光克制地避过一回。

苏小楼兴奋着,越是继续欺|身上前。

陆修远趋步绕退,苏小楼恼地嚷了一声“别动!”,一把扒住鱼篓,瞧了个清楚。

篓子里的鱼,有比巴掌大的,有比指头小的,大大小小数十尾,种类不一,但都活蹦乱跳,精神气十足。

一脱水,倔着劲儿,飞弹起尾巴,溅得看热闹人一脸的水珠。

苏小楼甩掉脸上的清凉,笑去捉那尾巴。

手一探,鱼篓翻转,出口朝下倾斜。不知因何原故,陆修远忿忿地将一篓鱼如数倒回了水间。

白花花的鱼鳞,沉没在下游。空空的鱼篓,一松手,又放回五道口流转。

“你……你怎么把鱼都放了?”

苏小楼愣了一愣,恼地跺脚怨道。

陆修远收回心神,悠悠地在土埂上坐了下去。他看着那焦急而高挑的眉,心情瞬间变得很好!很好!

陆修远解释道:“不急,等下一篓,我们多待一阵,把衣服晾干。”

鱼群散去,不久,水上残留的粼波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苏小楼站立着出了一会神,水波晃呀晃,晃得眼睛生疼。

他揉了一揉,忽然觉得陆修远的主意不错。听话地哦了一声,干脆地退掉鞋袜,挽起裤角,背对人坐着。

欢快的双脚,水里扑腾起朵朵浪花。

苏小楼抱起蓝袍,抻腿,慢慢试着水的深浅。

试了一时,人熟悉了环境,脚踏着水,腿掀着浪,一圈一圈在水浪中游逛,流连地忘了折返。

等玩累了,他才又坐了回去,一边歇着,一边拧着那笨重的衣袍。

蓝衣拧着拧着,湿|哒哒地,又掉了下去润了一片。

陆修远默默替人拾掇好散乱在旁的鞋袜,目光随着玩闹的身影,时远时近,散漫地移动。

整理罢,双足落水,他将再次掉入水中的蓝衣摆提了一提,领了回来。

绞干,展平,然后悠闲地坐在土埂上,举着皱巴巴的一片晒着太阳。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黑脸面颊带着浅浅的笑容,陆修远问道,“敢问苏公子,这是濯缨,还是濯足?”

苏小楼瞥目,寻出了出题人语中的戏谑。

陆修远在看他笑话?还是……还是故意嘲笑他……?

恼意,冲了上来。

这人一点也不友好,肯定还幸灾乐祸盼着他摔一跟头下去,等着看他出丑,然后就又有机会数落他了!

苏小楼双腿并拢,坐的端正规矩,瞬间恢复成那个姿态娴雅、从容不迫的世家公子。

他一本正经的反驳道:“既不濯缨,也不濯足!”

“哦……?”

陆修远饶有兴味地抖了抖湿|润的蓝袍,打趣道,“那做什么呢……?”

苏小楼冷声肃穆,“我洗袜子,不行吗!”

说罢转头,煞有介事地去拿袜子。他寻了大圈,目光停逗在陆修远身后的菜筐上。

那四只袜子,连着一方帕子挂在筐子沿,随风摇摆。两双鞋并着鞋头,倚在圆筐肚子上,整齐地迎向太阳。

苏小楼红脸唤了声“陆修远”,低头支支吾吾,他道,“谢……谢谢……”

“不谢。”

陆修远一笑了之。

可这一点的好,苏小楼惦记着越发纠结。他一边想着要不要再谢一回,一边又想着为自己先前诸多不是道歉。

“陆修远,我这人,其实很好相处的……”

他嘟嘟囔囔打开了话。

“那个,我下午睡了一阵子,刚刚那会儿是才醒!人懵着,迷糊了,耍了些脾气。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多管闲事的……”

更不该嫌你话多。

苏小楼忽然觉得,同自己比起来,陆修远的话应该算是很少、很简练的那一类了。

陆修远问:“昨晚,没睡好?”

苏小楼点点头。

陆修远又道,“做噩梦了?”

苏小楼被问的一愣。

陆修远双目带笑,语中无比愉悦,那样子不是一般的期待,是万分期待。

这人真是……到底有多希望他做噩梦?就不能盼他点好!

“没有!”

苏小楼脸色一僵,才熨服帖的五脏,又错了位,别扭起来。而方才才对陆修远生出来的丁点儿的好感,顿时化为乌有。

他抬腿,高扑起一浪水花示威。

哗啦啦的大雨瞬间打下,二人无一幸免,都是淋漓的笨重。

苏小楼看着陆修远被他践湿的一身衣服,恼了一声活该!

他这些年心头念了千万次,昨夜依稀梦到人,陆修远就咒他,说是噩梦!这人安的什么心!

“那可真是不好意思,要让你失望了!”

他冷哼一声,得意地呛道,“我做的不是噩梦,反是一出好梦!”

昨夜一梦,时光倒转。

仿若回到七八年前,但好像,又比七八年要长一点点的时间。

梦,约莫都是这个样子。

似真,似幻,估不太清年月。

他依稀知道,知道梦里也是一个夜。

夜深。没有风。

西楼馆外,他才听完一支曲。

长筝轻弦,尚未停歇,余音缠绵过竹帘,远远漂泊了出来。

是一支旧诗,作的新曲。很好听。

但无论多好听,他想不起来这曲子的名儿了。

或许。

……是名字不太重要?

又或许。

……是曲子太过悲切?

总而言之——

他不记得了!

反正,夜很凉,很冷。冻的楼前一片马蹄,哆嗦着发出了冰裂一样清脆的声音。

冰裂声里,有光。

是火把熊熊烈烈烧着。

但火却化不开冷,化不开凉,人的嘴里都颤抖着冒着干冷的白烟。

人很多。多到眉毛连着眉毛,眼睛挨着眼睛,一口白烟干冷的接着一口白烟。

明亮处,很乱,又很吵……

他不在嘈杂中。

他在巷子里,偏僻而又寂静,站在墙角边。

墙角边,密会佳人。

说是密会佳人,可着实又有些冤枉,其实,他连面都没见着。

别前的话很伤人,在他心口剜了一个大窟窿。

他低头捂着痛,只敢瞧着地上投递的半道影子。

哆嗦的马蹄散去……

叠复的人影散去……

夜里,那人头也不回!他追逐着背影,拼命地跑着!他想将人拉回来,拉回到以前的关系……

然后,影子一挣,像是断线的风筝,消失在茫茫的黑暗里。

至此,心空了,再也回不去了。

至此,梦醒了,彻底的了断了。

他孤独的一人,剩在夜里,残着颊上的泪,直至天明。

可他又想,哪怕是个背影,入了梦,就是入了梦!

存着那一点点好的念想,他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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