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御剑飞在半空，比在城里挤快了不知多少，眨眼之间就要到了。

无妄海同那城隔得不远，也难怪城里的百姓争先恐后要出城，这要是波及，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方才那城。

现在乘鸾能看到无妄海的大致情况，只见海水汹涌，裹挟密密麻麻的黑雾，仿佛下一秒就要扑面而来。

还好有冰墙阻隔。

乘鸾皱着眉头，她对气息向来敏感，记性也好，甚至可以说的上一句“过目不忘”。只是这冰墙……怎么与阿生在清河城设的如此相像？

可那家伙不应该还在探亲么？莫非情况危急，朝天阙将他召了过来？

这也说得通，自己此时才到，也是游山玩水的缘故；若他得到了确切消息、马上赶来，理应在她前面到……

不管怎样，无妄海的情况绝对不容乐观，乘鸾凝神聚气，脚下的孟春客当即入离弦的箭射出。

速度是极快的，只是……有些费她。

乘鸾扯扯嘴角，没时间吐槽孟春客的体验感，一眼就看到了画晗。

无他，此人的白发，或许举世罕见。

“画晗——”她还没下来就高呼对方的名字，有一种好久不见家长的喜悦……和没由来的委屈，只是喊完她就后悔了。

叫他分神了怎么办？

乘鸾心脏怦怦直跳，赶忙下来，体内灵力运转飞速，她二话不说，提臂往冰墙输送灵力，以防无妄海动静太大，把冰墙震碎了。

有她帮忙，画晗他们也能专心除诡雾。

不过他刚除了一只，就恍然惊觉：“不对。你来对付诡雾，我们协助你！”

她是火系天赋，对付诡雾可比他们得心应手得多。

乘鸾差点一拍脑袋，是哈，自己就是一把火的事。

“行，你们记得帮我冻住旁边的水！”她自然没遗漏画晗旁边的仙人，只是有些奇怪，这么大的事就他们两个来？

还有，她没见着阿生的人影啊……

画晗自无不可，却不露痕迹瞥了眼旁边的人，果然见对方失了心神。

心下有一股微妙的不快，画晗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占有欲又在作祟。

百年来，每当他装模作样装到自己都快相信时，一见着这家伙又会破功，何况此时此人的神情实在令人看了就恼火。

他于是刻意大声说：“云玦仙尊，可别愣神了，大局为重。”

云玦仙尊？

哪个“玦”？

乘鸾应声望去，那人玉面飘来绯红，一言不发就接过乘鸾的活。

画晗看得牙痒痒，又没立场说他，凛冽的寒冰随即破空而出，刺破一股海水，那海水有一些飞溅出，还是半道被冻住的。

乘鸾没管他为何戾气这般重，只当他怒极诡雾作恶，卯足了劲要除之后快，也跟着干劲十足。

他冻一块，她就赶紧烧一块。

二人你追我赶，配合默契，没一会就消灭了不少诡雾了。

又过了不久，无妄海有所平静，画晗招呼乘鸾歇会，恢复些灵力。

云玦还是给冰墙输送着灵力，不过分了心神听乘鸾的询问。

“怎么就你们两人来？天阁那么多人呢？”

云玦张了张嘴想回答，可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更怯”，酝酿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索性他背对着他们，也无人发觉异样——除了没事总爱研究他的画晗。

不过这时候点他，可不就是把机会白白往他手上送？

画晗又不傻，在心头轻哼一声，回答着乘鸾。

“我这阁主说的好听点是阁主，说的不好听点，就是老妈子。

“有事是阁主，无事可没人乐意搭理我。恰好，他们有事我也不想搭理他们，干脆碰到事也不找他们了。”

“……”她不可避免想起创神宗一事。

或许，这也算是“事出有因”？

只不过……

“是自古以来天阁阁主就一呼百不应，还是单从你着开始的？”

二人视线交汇，乘鸾还饶有兴致挑眉看他，他则哑口无言。

“噗嗤——”她倒还同以往一样，治画晗的本事强的很。

这下再不相熟，她也不能忽视这位“云玦仙尊”了。

乘鸾眯了眯杏眸，目光带了些打量的意味，话语却无可挑剔：“云玦仙尊以为呢？”

这叫什么，引火上身。

云玦装模作样咳嗽两声，转过身似笑非笑看了眼画晗，这才端起一副温润做派，还冲乘鸾先点点头，弄得她都以为他们很熟了。

“这自然有天阁众派不妥之处，只是云慈行事也过于鲁莽。”

听这语气，还是长辈说晚辈？

唔——看画晗平日谁都不放在眼里，她还真没想到，这家伙还有一个长辈。

不过画晗对云玦的话是不置可否，面上却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吐不出象牙的狗嘴果然轻呵一声。

乘鸾干笑两声，不可谓不尴尬，下一刻暴起的海水就说不出是祸是福了。

旁的她不知道，只觉得这次的诡雾暴起来得正是时候，眼睛唰得一下亮了：“快快快，咱们接着干活！”

……

如此反复三天三夜，海面上的诡雾总算除得差不多，乘鸾正要松一口气，下一秒不知道个什么东西遁入她的脑中，她来不及再看一眼画晗便晕了过去。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她还隐隐约约听见那位云玦仙尊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

江孤鸾自出生起就有意识，她知道母亲云华仙尊待自己的冷漠是生来如此，知道自己来到异世，也知道自己的前世如何。

她从另一个科技日升月异的世界而来，投胎到这个能修炼成神的“梧州”。

江孤鸾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新名字，云华仙尊是她的新母亲，而比她大了半个时辰的江沅凰则是她一母同胞的新姐姐。

自幼云华待她和江沅凰就不同。

云华会在江沅凰哭闹时耐心抱起来哄，当然这点她效仿不来。

江孤鸾好歹前世也是个成人，怎么做得出有意识地撒娇卖萌这种事？

最初还好，越看她越羡慕姐姐，但也越长大，她越没有心思同云华撒娇卖萌。

无他，江沅凰什么都不做，云华就是会喜欢她；而江孤鸾什么都没做，都只能得到对方的横眉冷眼。

……江孤鸾最初只是无语，更多的是无所谓。

这辈子她天生仙骨，寿元打底千年，卷生卷死还能得道成神，与天同寿——这还要啥自行车？

可不知是这一世的身体还是个小孩的缘故，上辈子她心智成熟、也不缺爱，甚至周围的爱意有点泛滥了——这一世却越活越回去了。

本还无所谓，春秋轮转下，都快成柠檬精了。

于是，又一次被云华无视、目睹亲妈和亲姐母慈子孝后，她姐想来拉她的手，江孤鸾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哼，甩开江沅凰的手。

江孤鸾只是捏酸吃醋，倒还不至于真跟江沅凰这个小朋友一般计较，甩手的动作都是刻意练过的，这个力道恰巧能甩开，但不会把对方的手弄疼。

可云华不知道，或许也是她不想去了解，本来授课结束，她却没走远，注意到江孤鸾甩开江沅凰手的动作后，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质问。

“她是你姐！你小小年纪便心思如此恶毒……”

“母亲！妹妹跟我闹着玩呢，您不是还要忙么，快去吧。”

云华确实忙，可这是她对江孤鸾的托词，在江沅凰这头，她哪刻忙过？

江孤鸾撇撇嘴，理智和血脉压制着她只敢在心里吐槽，可云华怎么不知道她这是在干嘛？

于是火冒三丈，朝天阙的万年寒冰也压不住云华的火气，好在还有一个缝缝补补的江沅凰。

江沅凰还小，还不知道丰富多样的劝慰语，此时只能想到一招：逃离现场，给彼此留有冷静余地。

她赶紧拽紧妹妹的手臂，头也不回跑出承泽殿，只留给云华仙尊还未随风消散的告别：“母亲告退——”

前言不搭后语，勉强还能称得上一句冒昧，可就是能让前一秒倒眉冷目的云华瞬间暴雨转晴。

格外注意她的江孤鸾又是一声冷哼。

怎么，难道这女人早逝的仙侣是她杀的不成，对她就这般不成人样。

……似乎，人家本来就不是人。

“阿鸾，别生气啦，母亲许是、许是庶务繁忙，心情郁闷……”

编到最后江沅凰编不下去了，这些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何况她妹妹？

果不其然，她妹妹不出意料地再次冷哼。

“我只比你小半个时辰，不是小了七八岁。”

天阁仙人身体长的速度与人类的大体一致，心智却不同。或许身体生长上也没那么一致——仙人长十年，与人类长十年的身躯差不多，可天阁十日，人间便去了一岁……

总之，天阁上见到的三岁毛孩，说不定心理年纪比人间的百岁老人都大。

不过阅历上不能比就是了。

江沅凰这年十岁，而江孤鸾就算比她小上七八岁，也比人间三岁小儿的智力高了不知多少，怎么会信她的鬼话？

江沅凰尴尬地干笑两声，缝补了十年，技术还是堪忧。

“那就不提这些让你不开心的了，我们去后山玩吧！”

“谁要跟你一起玩啊！”

江孤鸾愤愤地吊着嘴，心里的算盘倒是打得啪啪响：“除非你教我那老太婆手把手教你的剑术！”

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停顿，可见私底下这句话琢磨了多久。

江沅凰原本还有些伤心，一听这话喜笑颜开：“好呀好呀，不过我们母亲是天阁阁主，是上天入地的云华仙尊，可不是什么老太婆！”

身为妈宝女的江沅凰不乐意听到别人诋毁云华，可同样作为妹控，她也没办法狠下心来，认真管教妹妹，只好一把掐住江孤鸾肉嘟嘟的小脸蛋捏圆搓扁。

江孤鸾变了形的脸只能说出变了形的话，语气还是一贯饶不得人，江沅凰怎么听怎么可爱。

“放开我！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蛇、蛇鼠一窝——”

江沅凰是“惯犯”，在捏妹妹的脸上有一手的同时，也在听妹妹含糊不清地讲话上有一手。

此时她清晰地听见了妹妹说的内容后，气的牙痒痒，又不敢真的把她怎么着，把牙齿咬得沙沙作响，几乎是从嘴巴里挤出这句话：“江孤鸾！你以后不许看你那些书了！”

江孤鸾那些书都是从人间收来的宝贝，她从上辈子爱到这辈子，因着有人和她“狼狈为奸”，她才能每天一本不重样。

她从不觉得她姐会真的不让她看，何况她自己在溶月殿想怎么看怎么看，对方压根管不着。

前世刚满十八岁，这辈子十岁的身体、幼稚程度堪比幼儿园小朋友的江孤鸾艰难地吐出舌头，试图冲江沅凰吐出一连贯的“略略略”。

只可惜，舌头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被连她撅起屁股都知道要放什么屁的亲姐抓紧了命运的后脖颈：“哼哼，我可是你姐！”

“……”很好，此番是血脉压制略胜一筹。

——

她们一路打打闹闹到后山，又变成了天底下第一好的姐妹。

“来吧，就让姐姐我好好教教你！”

江沅凰微仰着下巴，看似高傲，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江孤鸾：“……哈。”倒叫她爽到了？

得得得，谁叫自己有求于人呢？

能屈能伸的江孤鸾笑得满脸褶子，边搓着手边嘿嘿笑：“那就劳烦姐姐啦——”

嗓音黏腻，语调九曲回肠，江沅凰青天白日平白生了整条胳膊的鸡皮疙瘩。

然，毕竟是自己的妹妹，江沅凰掐着鼻子也认了，任劳任怨地回答她各种问题，一会儿是手臂高度、灵气在体内周转的频率——这倒也罢了，好歹是正经问题。

可她问那些招式名称来由是何意？！

江沅凰被问到心梗，却还因她幽怨的眼神被迫赔笑：“怎么啦这是，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嘛？”

谁料江孤鸾看她的眼神更加幽怨：“瞧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江沅凰没反应过来，江孤鸾却自顾自走开，嗓音做作，“她连这都和你讲，同我就只是草草整体演示一遍。”

有些招式她都没来得及看清，更枉论记住了。

江沅凰：“……”

真是有九张嘴也说不清了。

江孤鸾不乐意再学，索性江沅凰也教的差不多了，她们便如同以往千百次一般，寻个草地坐下，悠悠吹着风，都不发一言。

不是各自生闷气，而是享受此刻的宁和与闲适。

江孤鸾舒服得眯起双眼，坐在面对着朝天阙的一方，从朝天阙吹来的风泛着丝丝凉意，恰好另一侧的阳光撒下，温暖而惬意。

“爽！”

江沅凰宠溺笑笑，这么些年已经习惯自己亲妹妹时不时来个精神大爆发了，现在都可以平静接受这所有。

除了她和自家母亲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之外。

在江沅凰的世界里，只要这一刻妹妹和母亲不吵架，就是好时候。

“唉——姐，有时候我真不想当什么朝天阙仙人，这破地方又冷又无聊，还有一个老太婆看我不顺眼。”

和老太婆建立起双向奔赴的感天动地情的江沅凰瞪过来，江孤鸾赶紧在她爆发前转移注意：“如果我是落华原上一只无忧无虑奔跑的小动物就好了！”

比起妹妹三天两头的“口嗨”，显然她不想再当人给江沅凰的冲击力更大。

江沅凰嘴角抽搐，好半晌才想出劝退她的话：“落华原啥都有——不像咱们冷，那块地方什么虫蛇都在，还不同寻常……”

全部正中江孤鸾要害。

江孤鸾痛苦抱头：“啊、啊啊、啊啊啊——”

这也是常见的保留节目了，江沅凰习以为常，甚至还极为顺手地在她们周围布了个隔音法阵，以防打扰到跑过来的小动物。

江孤鸾嚎着嚎着就没声了，江沅凰感到奇怪去看她，直直对上了她满眼的幽怨。

随后江沅凰极不厚道地爆笑出声。

江孤鸾自然继续瞪她，也不说话，企图就这样看到她良心发现——很不巧，江沅凰的良心被狗吃了。

这是她的原话：

“江沅凰！你、你，我还是不是你亲妹妹了，你嘲笑我！”

江沅凰：“哈哈哈哈——”

“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哈哈、这个，我来之前看到一只狗瘦骨嶙峋的……”

她们是同路来的，江孤鸾哪看到了什么瘦骨嶙峋的狗？

所以：“你良心被狗吃了啊？！”

江沅凰只是继续笑，她不管，对方不说话，江孤鸾就当对方默认了。

后来的每一次，只要江沅凰再捏江孤鸾的脸，或是如今日般爆笑不止，恼羞成怒的江孤鸾就会来一句：“你良心被狗吃了啊”。

江沅凰每次都不恼，也正因她每次都不恼，江孤鸾每次都恼。

她们本以为一辈子也是这样，在她们的打打闹闹里，时间缓缓又匆匆。

江沅凰：一个全是感情、技巧不足的“缝补工”≡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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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