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彻底引爆了人群,看见的与没看见的皆骚动起来。
方还在争吵的两位妇人瞬间破口大骂起:“你那狗眼可瞧清了!若是张着嘴胡诌,我定撕烂它!”
“是小人亲眼所见啊!方才那层云雾中当真闪过一道身影,小人瞧瞧了头,长发!是女子啊!”小厮抬手笔直的指向那白茫茫云海中,因天边日光吐露,上方的情形与众人眼中还算清晰。
人群沉静片刻,细细端详过后,妇人大怒,呵斥道:“危言耸听!他人拉下去撕了他的嘴,我要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一些瞧见光影没有确凿证据的人,见此情景也无人上前说话的,且说出声坐实林间有鬼这个荒唐事,对不对。这单凭今天是何日子,这鬼神之说就不应出现。若被那二老听去了,定要闹得天翻地覆。
“还愣着作甚!”妇人唤醒身旁两名魂不守舍的侍从,指着远处多嘴失常的小厮:“将他拿下!这都办不好的话!你们的手也不必留着了。”
“等一下。”
两名侍从脚步一顿,只听女人骇人的声音传来:“拉远些处理,这血溅得有多高,声传得有多远,我这儿不准有半点响动。”
此言一出让周遭人对她退避三舍。
侍从为护着自己不受牵连,双双死死摁住挣扎不止的小厮,将他往林间拖拽进,潮湿的地面上留下两道土坑,令众人毛骨悚然。
人明明都被拖进了林子,却不知如何又跑了出来,像颗炸弹,掀起一片热潮。
林子入口处盯防的几人见状纷纷上前制止,生怕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粥。往年从未有这般混乱,若四周的火苗被碰灭了,他们几人兴许小命不保啊。
“……”沉昭在方才的慌乱中便来到林子入口前,望着被制服的人、碰灭的火把、插进土壤中的火把,以及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众人,里外都不是什么好事,不如进去。
沉昭转身向浓雾中走去。
一夜的雨,尤其是这个时辰,林间的雾气浓郁得都无法视人。
沉昭手杵着树,在小路上行走,这儿分叉口多,她不时要蹲下身寻找着脚印,好在人流量多,道路湿润,脚印可谓是明显得很。
根据这些脚印摸索上前,不出意外,沉昭瞧见前方火光。为不打草惊蛇,沉昭小心翼翼走进,正犹豫着猫在哪处草垛中,便猛然被身后奔来的小厮打乱,她侧身向树丛中躲去。
这处并不是个好的藏身点,绿叶交错间满是空隙,若是谨慎些的还能看出此处藏着人,只是此人行事匆匆显然毫无察觉。
沉昭正欲起身时,身后便传来一道声响:“怎么躲躲藏藏?”
沉昭一怔,骤然回头,身旁蹲着正是谢之念,他拢着宽大的袖口,脚下捻着湿泥,显然也被这泥折磨的闷闷不乐。
这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
沉昭皱着眉,低声问道:“你怎么的在此?”
“路过,”谢之念摊手,一副无辜受害者的神情盯着沉昭:“老爷子唤本王进来,又不曾同本王安排一个领路人,无法,本王只能独自前往。话说,王妃因何在此?”
“……路过,”沉昭脸不红心不跳道来:“许武也是这般同我说得。”
谢之念噗嗤一笑:“是吗?真巧。”
“……”沉昭听了这番话,倒知道那“信口开河”的小厮为何无主管教相护了,原来是二老派去领路的。而沉昭并未停下脚步细听,是因她恰巧也瞧见了那道黑影,是人影不错,但单薄了些。
若以正常人的身形从上方刮过造成的声响并不会这般细微,上方枝杈茂盛,衣物撕裂声都闻所未闻,所以沉昭猜测那是个纸人,不过她这匆匆一眼所为何事,难道只为让人群恐慌混乱?
沉昭起身俯看着他:“王爷即是来寻人的,妾身也知晓他们身在何处,不如让妾身领你前去。”
谢之念抬眸付之一笑,不可置否道:“不去。”
“……”沉昭闻言头埋了回去,问道:“为何?”
谢之念厚颜无耻道来:“方才那些话我诓你的。”
沉昭:“……”骗得她好一顿分析。
没法了,沉昭续而向里窝了些。
距那小厮跑进也有些时辰了,里面的人也该有些动静了。
果不其然,形形色色的脚步声如洪流穿行而过。二老急喘着,小厮在前方激昂诉说着方才所发生的事。
躲藏的两人也将这话听了去,竟没想到,方才还在争吵的小厮真被撕了嘴。
这事愈闹愈大了,怕是不好消停啊。
待人走后,沉昭耽误了些时辰,想再次起来时,面前伸来一只手。
沉昭仰头一看,这个视角如今不知是第几回了。
谢之念颔首道:“可是腿麻了,不必硬撑,呐。”他笑着将手伸上前来。
“……”沉昭不喜这个视角,更不喜这只道不清说不明的相助之手,她麻溜的起身,说道:“还行。”
谢之念面不改色将手收回,道:“同我走吧。”
沉昭不解的看向他。
谢之念环顾一圈,示意这泥地,及逐渐散去的浓雾,道:“可不兴在待了。”
若是这仪式还未结束,几人在折回时,这条单道他们可遭露馅。
沉昭忽得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道:“另辟蹊径?”
“聪明,”谢之念不加掩饰的称赞道:“这林子错综复杂,有旁的路并不稀奇。本王一直落后在外,何时超的你,你可曾有印象?”
沉昭直勾勾盯着他。
“可是没有?”谢之念转身拨开草垛,后面是一条道路,他踏上,侧头道:“跟紧了。”
他说得有些道理,两人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没必要两败俱伤。沉昭这般想着便跟上他的脚步。
道路尽头,空中还飘着的雾气已不成气候。
沉昭迎着光,向尽头处的身影瞧去,他倚在树旁,藏青色的衣衫几乎与低垂的树丛融为一体。渐近,沉昭识出了那张脸。
曲安?
沉昭之前还道谢之念未曾将这孩子带来,这心性指不定惹出何事。
细看,沉昭发觉他手上提着两个黑色的包裹,微微蹙眉。
见谢之念走来,曲安从草垛中跨出,附手,两个包裹撞在一起,恭敬冲两人行礼:“王爷,您要的东西。”他示意手中两个包裹。
谢之念点头,随即倚在石块旁。
曲安了然,将手中的一只包裹塞到沉昭怀中。
沉昭虽不懂,还是抬手接过。
事后,谢之念还拍着身旁的石块不语,但沉昭知,那是叫她去坐。
“……”谁坐……
然而还不等沉昭去探究这盒子装得是何物,曲安便半蹲在侧解开了另一个包裹,其中装得是双靴,同谢之念脚上的靴不论是样式还是做工都简直一般无二。
她扫过靴边的泥便知意欲何为。
沉昭提着包裹在一旁坐下,两人互不干扰,她解开,手中果真是双同脚上无二的靴。
“……”沉昭望着道上的泥,准备一双靴也不是何难事,可为何会有她的,未卜先知?早上一眼他就将她脚上的靴记住了,奇事了。
不论如何,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沉昭换上靴,将泥靴包裹起搁在一旁的草垛中掩盖好,道了声谢,便向林子正大道跑去。
如若谢之念不做人,取出她的靴做供怎么办。沉昭倏然停下脚步,转身正想向回走去,便见谢之念散漫的跟了上来。
见沉昭停在原地,眼神不善的盯着他看,他便知自己的一片好心被人糟蹋了,他嗤笑一声道:“怀疑我?”
沉昭不语,侧身盯着她藏好的靴被取出的曲安取出,两个包裹抱在怀中的样子。
曲安对视一眼猛得扭回头放空不去看,隔得这般远沉昭甚至能听见口哨声。
“……”沉昭拧回头盯着面前之人:“王爷这是何意?”
谢之念摊手道:“一块处理了,总不能让人抓住把柄吧。”
沉昭显然不信:“我可自行处理。”
“麻烦的很。”谢之念不在争论,主动从怀中掏出块圆白色玉佩,黑色挂绳绕在他修长的指尖,玉垂挂下。
沉昭疑惑:“这是?”
谢之念将手递上前,沉昭若有所思的接过。
只听他道:“本王的贴身玉佩,人人皆知的物件,若觉着不安带着它即可。只不过,”他凑近道:“切莫轻易拿出哦。”他弯腰指尖在地上戳点泥,抹在玉佩上,说得真切:“粘点泥收好,就说路上捡的,咱们俩谁也别放过谁。”
沉昭一怔,手上的玉佩粘了泥,玉上雕刻的双鱼倒是更加清晰,两只鲤鱼头对头、尾对尾,圈成一个圆,而嘴中相互鼎力着一朵绽放的莲花。沉昭之前一直在盯着他的事,这枚玉佩受他随身所戴,她定然知晓,但是何意便不明所以了。
沉昭蜷紧玉佩,将其收着后,转身向林子里走去。如今的她还是不可放松警惕,一枚玉佩带不走谢之念的命。而她回头从不是因为手中这枚玉佩起到了什么作用,是因她想知道此处闹事的人是谁,为何要以鬼来恐吓或者是“复仇”,她同南伯侯是何关系?她又知道些什么?
这事沉昭等不了,也没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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