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第一节上课铃打响的同时，一双运动鞋才匆匆踏进教室。老师刚想教育这个险些迟到的学生，转头发现竟然是林春杳，批评的话噎在嘴边。

只见林春杳眼神有点迷离，眼下的乌青透着疲惫，单薄的身体以极小幅度的微微摇晃，好似下一秒他就会倒下去。

见到平日里的好学生如此憔悴，老师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赶紧回到座位上。

林春杳挪到最后一排坐下，他还在因刚才的奔跑喘着粗气，眉头微皱，脖子上沁着一层薄薄的汗。

昨天晚上打工的地方生意前所未有的好，平时十一点就能下班，昨晚一下忙到了凌晨三点。

他索性在那里洗了个澡，在员工更衣室里随便找个沙发浅浅睡了四个小时，连衣服也没得换，一早就匆匆赶回学校上课。

“怎么今天这么迟？”前面的方驰煜转过头问他。

方驰煜是林春杳的前桌，是他在役前校里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也是学校里唯一的Beta。

“昨天太晚了，直接在那里睡了。”林春杳说。

“你疯了？就算你是个III级的Alpha也不能在那种地方睡觉啊。”

方驰煜知道这个Alpha向来特立独行，可能III级Alpha的脑回路比较特别吧，但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在那种地方一个人睡一晚上的主意。

“真的有病。”

方驰煜最后得出结论。

他转回面向讲台，他真的觉得有时和这个Alpha聊天简直是自作自受。

林春杳也知道他因为担心自己才生气的，所以从未想过辩解什么，只是低声好言好语说，“别生气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方驰煜没有理他，只是五分钟后，林春杳看到他胡乱的抓了抓头发，然后迅速的转过身又转了回去。

于是桌上多出了一张小纸条——你最好是。

窗外的蝉鸣断断续续，阳光透过青葱的树稍被滤成斑驳的光点，洒在课桌上，随着风摇啊摇。

下课铃响，等方驰煜再回头的时候，发现林春杳趴在桌上，额前冒着虚汗，右手攥成拳，指甲嵌进手心，手背上的青筋微微暴起，指尖因为用力泛白，看起来很不舒服。

方驰煜了解他，李春杳的痛阈高的离谱，能让他放弃听课像这样趴在桌上，那种疼痛一定早就超过了常人可以忍受的范围。

“又胃疼了？”方驰煜皱眉，没好气地说，这是个肯定句，“带药了吗？”

林春杳从小胃就不好，方驰煜也是知道的。大概是由于今天没吃早饭的缘故，这下胃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但是药太苦，林春杳不喜欢，如果方驰煜不催他吃药的话，他绝对是不会吃的。

“带了。”林春杳把脸埋在臂弯里，微弱的闷声从缝隙间传出来。

“吃药，我去给你装水。”

在方驰煜拿起水杯的前一秒，林春杳的手覆在了水杯上，他强撑着站了起来，说，“没事，我自己去吧。”

要是在以前，他肯定会说忍忍就好了，但是Beta前面已经有点生气了，他觉得他现在还是表现得乖一点比较好。

“装热水。”

方驰煜没有坚持，只是没好气的嘱咐道。

他知道他的性子，别看林春杳有时候性格软的和水一样，有时候却犟得十头驴都拉不回来。

林春杳乖巧的点点头，从书包里摸出一盒胃药，随意的塞进口袋里，拍了拍方驰煜的肩，就从后门走出了教室。

这是一个大课间，足足有三十分钟之久。每天这个时候，学生们要么是在教室里休息，要么就是选择到室外放松一下，显然大多数人选择了后者。

所以和青春洋溢的操场相比，走廊就显得冷清的多，只能偶尔见到几个零星结伴的Omega趴在栏杆上，偷偷看楼下心仪Alpha打球。

林春杳觉得自己头很沉，像是灌了十斤铅，绞痛从胃部蔓延到全身，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疼过了。

“同学。”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音色沉稳悦耳，没有起伏，平缓的调子透着淡淡的距离感，像是温暖的冰。

林春杳猛地停下脚步，稍微愣神，疼痛延迟了他的反应，他整整花了两秒才确定叫的是自己，忽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反应，只是微微低着头僵硬的转过身。

“这是你的东西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闯入他的视线。

皮肤白皙，指甲被修剪得很干净，没有一根倒刺，甚至没有因为长期握笔形成的薄茧。分明的关节处泛着微红，微微浮起的青蓝色静脉在手背上若隐若现。

修长的手上拿着一盒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这盒药是林春杳之前在药店里随便买的，包装简陋，看起来像是三无产品。因为是最便宜的一种，所以特别的苦，但是他对自己从来都是很随便的。

他从来没有因为贫穷而觉得难堪过，但是这一刻，林春杳觉得那盒胃药在他手里格外刺眼。劣质的药盒与他极不协调，它似乎不配出现在他的手中。

林春杳抿了抿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他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一股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来，他仿佛尝到了药的苦味。

他艰难的抬起手，强装镇定的接过药盒。

“谢谢。”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他却感觉自己狼狈不堪。声音有点沙哑，他把胃药紧紧攥在手里。

“不客气。”林春杳听到他说。

从语气听起来，对面好像没有发现他的局促。

贺岁昭一直在看着面前的人，可林春杳却一直低着头。

他比林春杳稍微高一点点，只能看到细碎刘海下轻颤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鼻梁偏左的地方有一颗小痣，睫毛很细很长，像蝴蝶脆弱的翅膀。

贺岁昭玩味着他的反应，他发现这个人似乎不敢看自己。

一阵微风穿过走廊，微凉的风夹杂着洋桔梗的淡香扑面而来，贺岁昭才反应过来那人已转身走去出两三米远，他又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他们一直保持着两米的距离，不远不近，林春杳走一步，贺岁昭就走一步，一个静静的走，一个轻轻的跟。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喧闹都消失不见。

水房在走廊的尽头，林春杳的身影也消失在那里。贺岁昭走到水房外，饮水机在靠窗的位置，从窗外看进去，林春杳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

水流把空气冲到水底，形成一个个细密的空泡，渐渐上浮、破裂、消失不见，不留下一丝痕迹。

“胃不舒服的话还是喝点热水比较好。”贺岁昭靠在窗沿上，忍不住出声提醒。

方驰煜果然还是了解林春杳的，即使提醒了，他也只会装冷水。

在出声的瞬间，他看到林春杳的手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杯中的水面晃了晃。

他失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林春杳下意识抬头，对上的又是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从不知道这件统一的校服居然能被穿的这么好看，贺岁昭很高，身姿挺拔匀称，校服短袖下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肌肉的厚度恰到好处，不纤细也不夸张，像是上帝亲自雕刻打磨的完美艺术品。

青春期的Alpha的发育已经成熟，总是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淡淡的荷尔蒙，但少年人独有的气质也尚未消失，正是处于最迷人的状态。

和昨天傍晚窗外看到的一样，真的是一副很完美的样貌。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靠的很近，柔和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林春杳清晰的看到贺岁昭脸上温和的笑意，是富家公子们那种标准的、无懈可击的笑容。

林春杳连忙关掉冷水，又按下了开水键，他感受到手心隔着玻璃传来的温度由冰冷变得温暖。

“你好，认识一下，二班的贺岁昭。”他听到那人说。

“一班的林……”

“林春杳，我知道。”贺岁昭先他一步说到，“很好听的名字。”

林春杳微愣。

“谢谢。”他的声音很轻。

“你是不是只会说谢谢。”

林春杳看到他又笑了，和之前不一样，笑得很漂亮，像窗外的阳光。

“不是的。”林春杳说。

他看到他笑得更明媚了。

林春杳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他知道，他喜欢看贺岁昭笑。

他这么想着，可是下一秒，他僵在原地，面前是贺岁昭突然放大的脸，离的很近，他能看到他颊侧细白的小绒毛，还能闻到一股浅淡如水的水仙百合的香气，应该是贺岁昭信息素的味道。

林春杳一动也不敢动，直挺的像一根木头，微弱的麻木感从肢端蔓延开来，如同无数蚂蚁在啃食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温度比平常高一些的原因，他觉得脸有点发烫。

“你身上有股味道。”

听到这话，林春杳慌张的抬起手臂闻了闻，可能是因为已经闻习惯了，他没太闻出来，一脸茫然的注视着贺岁昭。

“很香。”贺岁昭站直，恢复了距离，“你喷香水了？”

“没有。”林春杳说，他不喜欢浓烈的香水味。

话音刚落，上课铃打断了这莫名的气氛，对林春杳而言，这无疑是一场及时雨，显然再多一秒，他就要喘不过气了。

林春杳扯了扯衣领。

“回见。”贺岁昭依然笑着，说完便转身向教室走去。

林春杳点点头，轻轻的说，“再见。”

他又扯了扯领子，感觉还是有点闷热，于是解开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在快到教室的时候，贺岁昭看到沈回翊单手撑着脸，手肘侧靠在窗台上。

贺岁昭走到他面前，沈回翊勾起一抹笑容。

“你知道你刚刚像什么吗？”沈回翊懒洋洋的说。

“像什么？”

“变态跟踪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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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