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夙景盛，国运昌隆。将兵轮换大典上，圣主赵世明颁发诰命，废先皇“朝野各治”之令，堂下朝外无一人生议。

就算有，其力量也不足以抵抗这十一年的铺排运筹。

特护使袁伍寒率先奉旨，申城城主贾礼俶、尘州州主何嘉义、洛都都主齐睿、阳郡郡守王珏、鄢省督主谢旭齐声领命。

圣主念及特护使劳苦功高，多次提及加官进爵，都被袁伍寒推却。

消息传到宴乐坊时，云落、宋芷薇、蒋汐、何渺渺四人正在雅间桌上玩麻雀牌。

云落“碰”了一对牌，“这七哥眼光果真不赖。袁大特护使倒有几分淡泊名利、进退有度的气魄——”

何渺渺顺势摸张，驳道，“什么叫你七哥眼光好，我们家小寒惊才绝艳、惊为天人，当什么护使不过名头，他要的可不是名利荣华！”

“是是是，你的小寒最好，”云落狡黠笑，立刻夺走何渺渺打出的牌，“我胡了！”

“......”何渺渺睁大眼睛。

云落把牌推开，颇为得意：“清一色！”

她神气地向何渺渺吐舌，带着笑容看另外两人，只见宋芷薇敛着神色沉默，蒋汐倒是一脸轻松。

云落正迟疑，何渺渺拍案起身，“你缺牌，是‘小相公’！”

“.....！”

云落低头，发现最左边的牌与蒋汐一对“碰”紧紧挨着。她方才兴起，便没注意，还以为自己真的胡了。

“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少了一张？”

何渺渺不管那么多，摊开手勾指，“给钱给钱，在座的都有份，快！”

云落吃瘪，掏出几粒大小不同的糖，偶然瞥到宋芷薇藏起的笑意，拧眉追问，“......你知道怎么回事？”

宋芷薇没答话。

蒋汐往后缩身，预备提起包裹，云落却把她逮了个现行。

“南兮，不是你做的吧！”

蒋汐无奈，“是你方才跟渺渺斗嘴，说袁伍寒的时候，多打了一块牌......”

她立马看向宋芷薇，“芷薇也看见了，但她没说！”

宋芷薇淡淡地喝了一口水，回看蒋汐，“可你也故意把‘碰’的三张牌推向她了呀。”

“......”

蒋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提起包裹，翻身就往外跑，可速度怎么比得过前无魔山护法。

云落把人拽回来，“不行，不许走，再打几局。”

“可是你输这么多了......”蒋汐朝她眨眨眼，“再多一点......不好吧。”

云落：“......我看你不是担心我，而是想回去找情郎！”

何渺渺嗑着瓜子，认为云落讲得对，但也没完全赞同，“你已经说过九次‘再打几局’了。”

她看着自己、宋芷薇、蒋汐桌边堆积如山的糖粒，“真的还要打啊？”

“......”

云落搂紧蒋汐，往门外喊，“七哥、七哥？沈沥！七哥——”

“坊主出去了。”沈沥一身书生打扮，“小姐何事？”

“......赊点钱.....”云落有些支吾，“那个......用七哥的，回头我给他讲。”

沈沥和宋芷薇相视，女子轻笑，沈沥也不敢作主，“我这月工钱刚发下来，不然......”

“哎算了。”云落摆手，示意宋芷薇看好蒋汐，叮嘱何渺渺再坐会，“我去找七哥，你们等我，我要翻盘！”

她赶紧转头，却迎面遇上拿着信笺的李实。

“哥哥！”蒋汐喜出望外，李实淡淡一笑。

云落没打算理他，男子却伸臂拦人，“大小姐这是要去哪？”

“没你的事，让让。”

李实浮笑，“你关我妹妹，还叫没我的事？”

“.......她都成家了，你还管？”云落要推他，李实一并伸腿，把路给挡了。

云落立马抢走他手中信笺，本欲以此威胁，李实却淡然戳穿她，“既然坊主不在，大小姐拿去，也是一样的。”

他看向沈沥，意思是交差，随后朝蒋汐挑眉，女孩欢天喜地，迅速跑到他身边。

“等等。”云落打开信笺，“我有钱了。”

她拿出信中两张银票，“蒋汐，不许走！”

可蒋汐哪里会听她的话，不仅拔腿就跑，还把李实一并推上前去，与云落撞了个满怀。

“阿汐——”李实本欲说教，却只见蒋汐朝他吐舌，调皮地拌了个鬼脸。

回过头，云落脸颊微红，别开了眼神，李实双手上抬，生怕不慎碰到她。

何渺渺和宋芷薇对视，皆露出了别样的笑容。

“你挡我路了。”云落怨声讲，随后推开他，意欲往前。

李实立刻把住她手腕，拉人回来。

“你带走她三天三夜，还困着不让她回，济善堂谁来打理？”

云落不服，“路无渊不是在么？”

李实轻笑，用同样的话回她，“沈大管家也在这，让他陪你？”

沈沥心惊，赶紧作揖，“大小姐，坊内还有些事，我先去忙。”

云落：“......沈沥——”

李实掩着嘴角笑，匕首却立刻抵上他肩头。

宋芷薇跟何渺渺默契地扒凳子，准备撤走。

云落眼神微狠，命令李实，“那就你来。你妹妹赢走多少，我会从你那一一抓回来。”

后面的两名女子悄然溜到门边，云落喝止，“你们也不许跑。”

云落步步向前，李实只得退后，直至脚跟靠拢桌角，才无可奈何地落身坐下。

桌边残茶泛出香味，地面是瓜皮碎屑，李实掸拂了衣袖，拿茶杯轻敲桌面，“大小姐，你要我在这耗坐着，总该上杯新茶、待客不是？”

云落转手端来一盘水晶葡萄，“只有这个。水在后面，自己倒。”

李实：“.......”

随后他低眸勾唇，像是不得已，又像是打趣，“那就我们俩？”

云落这才发现宋芷薇跟何渺渺已经溜走，“......三个没义气的家伙。”

“不准讲我妹妹坏话。”

李实抓了几颗葡萄入嘴，有滋有味地嚼，“味道还行，看来沈管家把你们这宴乐坊打点得不错。”

云落不满，“葡萄是我买的。”

她瞧李实一颗接一颗地吃，慢悠悠笑，“没洗过。”

李实：“......”

云落窃喜，“若有问题，最多......腹泻几日——”

“那我下次可不能容你摆这果盘了。”沉稳的男声响起，赵烨走上楼梯，跨步进门。

云落瞬间变怂，“.......七哥。”

赵烨扫视一遍雅间，“我走了多久，你便在这摆了多久的摊？”

云落挑眉，温驯地到他身前，“这不是看你不在......坊内都没人气了，我才......”

赵烨神色平静，“今年俸薪都扣了。”

“......！”云落气急，“七哥！”

赵烨再补充，“晚饭前，把这打扫干净。”

“......赵烨！”

“明年薪俸一并——”

“我现在就做。”云落憋着怒气，好声好脸地朝他笑。

待女孩背过去，赵烨瞧那怨念的背影，轻摇头，淡淡莞尔。

李实有模有样地朝她行礼，准备告退，却反遭云落抡臂暗算。

第一招打中，第二招一出，他脚底生风，很快就躲开。

李实逃至门口，只和赵烨对视一眼，当是致意，然后下楼。

赵烨这才问云落，“他来做什么？”

云落摸了摸怀里银票，正准备胡诌时，沈沥却走上来了。

总不能当人面耍赖。

她便老老实实地拿出银票，“还钱的。你们跟他做了什么生意？”

赵烨顿了顿，“......陈酒买卖。”

云落点头，却发现沈沥迟迟没接银票，心生疑惑。

赵烨转身，“早些扫完，下楼吃饭。”

沈沥轻轻致意，一道走了。

云落默了片刻，捻着银票喜笑颜开：“谢哥哥！”

待到赵烨下楼，沈沥才问，“坊主，李实昨日已交了定金，货还没拿到，这......”

赵烨淡声，“又没给你我，操心什么？”

“......！”沈沥抿嘴一滞，仰看二楼，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

何渺渺与宋芷薇本在楼下喂狗喂猫，尘州士兵循着地图赶来，“参见少将军。”

“雪将军传令，今岁将兵轮换开始，请少将军回营操练。”

“知道了。”

何渺渺转向宋芷薇，“你真的不考虑跟我去尘州？以你的功夫入军营，过不了几年就能当将，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保家卫国。”

宋芷薇笑着婉拒，“我喜欢江湖，也喜欢这儿。期待与将军下次见面。”

“那好吧。”何渺渺翻身上马，朝楼阁上吼了一嘴，“云落，下次我还要赢你！”

云落轻功破门，倚到栏杆边，豪声回应：“小将军，下次我会让你们三人输得一败涂地！”

何渺渺以拇指擦鼻，态度神气，“那就拭目以待！”

随后，她朝宋芷薇抱拳，“再会。”

汗血宝马日行千里，何渺渺刻意绕道济善堂，这时的蒋汐才刚刚下马。

“渺渺！这就走了吗？”

“等我当上主将，带你去军营玩！”

蒋汐踮脚，朝她奋力挥手，“一言为定——”

马匹远去，十八岁的姑娘身姿潇洒，正是昂扬拼搏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