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三皇子!”
朦胧间,顾昭好像听见什么人在喊他。
声音十分熟悉,他却分辨不清。
御医将最后一根针扎入顾昭的手臂,他才猛然醒过来。
“三皇子,您醒了!”玉林见他醒来,激动的说不出话,“医生谢谢您!”
他强撑着坐起来,觉得头痛欲裂。
御医见他的神情,把了把脉:“不用担心,三皇子这是睡眠过少才产生的疼痛,多加休息便没有大碍了。”
刚刚见他一直不醒,御医差点以为自己要掉头了。
他蹙眉,感觉不只是缺少睡眠这么简单。
倒像是...忘了什么东西。
眸光偶然扫到腰间的水晶琉璃链,他从腰间取下,在手上细细端摹着。
他甚至对这串链子没有一点印象。
“我已经没事了,都出去吧。”他撂下一句话,将那串链子挂在床头上。
既然不知来去,就暂且先搁着吧。
“三皇子,您醒了?”周勉端过来一杯茶。
顾昭打量了他一眼:“周勉,现在是几时?”
“才过正午。”
他突然想起,目光落向床头的链子上,停滞了会:“这个东西,你识得吗?”
周勉沉默了会,尔后摇摇头。
他见争不出个结果,就此罢休。
船上足足两个日夜,他们才到江南。
“肖老大,我们来啦!”虽说是倪云带的路,李旋却走在前面。
他大大咧咧地掀开门帘,引来一镇骚动。
倪云可不想被那么多人看着,她低垂着头,细细地在地上剐蹭着脚底的泥沙。
北方下雪,南方这边就匆匆来了一场雨。
苍龙帮在森林的深处,土壤湿湿的,一脚下去,准会蹭上不少的泥巴。
看着倪云毫不在意,其实她在暗中打量这些人。
苍龙帮的人形色各异,大多只是匆匆望了一眼他们,就转头去忙自己的事了。
“倪小姐来了?”最里面的帷幕内走出一个人。
她目光和那人对上,肖越衔现在的长相,与上次他们过招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李旋在一旁蹙眉。
明明是他把倪云请过来的,这个肖越衔却先和倪云打招呼。
“大人。”倪云笑了笑,象征性地叫了声。
肖越衔点点头,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李旋。
他冲李旋微笑示意。
“我听说...苍龙帮招安了?”倪云试探地问问。
肖越衔沉思了会,回到:“是啊,倪小姐不会是在担心什么吧?”
看他犹豫了会,倪云有些迟疑:“没有。”
“能理解。”他笑了笑,“神韵那会,也疑神疑鬼的。”
听后,倪云嘴角微微扬了扬。
她娘亲至少还有人挂念着。
“好了,你们刚来,先适应适应...”
“肖大人,我不接私活。”倪云淡淡说道。
“可以吗?”说罢,她不免觉得自己态度有些强硬,又挤出一个笑容,和和气气地说。
肖越衔愣了愣:“那你...”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直没说话。
拿她没辙,肖越衔笑笑:“和他们一起去剿匪吧。”
“好。”她答应的利落。
独自熟悉了一会,她突然撞上一个女孩。
看起来和她年龄差不多,一头黑色长发,皮肤很白,眼神倒是犀利。
“你是新来的?”她开口。
“...”倪云没理她,绕过她好像就要走。
见倪云要走,她急忙拦住:“你是柳神韵的女儿?”
她犹豫了下:“是。”
“不要以为你娘亲是柳神韵,有一些威望……我就会惧怕你!”她仰头看着倪云,有些费力,气势也好像只有虚假的雄厚。
倪云没忍住,偏头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听到她的笑声,那人红了脸,“你给我记住了,我叫罗祈,以后你最好看见我绕着我走!”
她收起笑容,不动声色地看着罗祈。
罗祈屏住气,等待着她的回应。
倪云眯眯眼,转身要走:“你说的有道理。”
诶?
罗祈一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后来的约两年多的时日里,倪云也渐渐和他们熟络了起来。
只是唯独罗祈,好像还不是很服倪云。
江南当时的风气有些乱,山贼乱匪随处可见。
倪云和李旋每天忙着剿匪,闲下来就在江南四处逛逛,花了好多功夫,才把江南转了个遍。
她和李旋一起剿匪,效率很高,两人配合恰当,很快就练出了默契。
倪云好似也有了几分变化,肖越衔愈发觉得她身上有柳神韵的影子。
发已过腰,腿去了几年前的稚气,她也更加吸睛。
一切早已步入正轨。
而顾昭这边,一年内连打了三个胜仗,被封为淩澌(ling si)将军。
是顾承德予他的封号,望他像流动的冰棱一般坚韧却又可塑。
说实话,他不喜欢,但是顾承德是当下的皇上,他也就没多说什么。
春愁结淩澌,正待一笑泮。
极寒的冰棱,只等待一个微笑来化解。
“将军,皇上那边来信了。”周勉走过来,扔给他一个信袋。
周勉确实是个可塑之才,跟着顾昭打了几战,功绩显赫,被顾承德封为毰毸(pei sai)将军,级别仅在顾昭之下。
顾昭亲手带出来的,什么样子,他自是清楚。
他接过信袋,侧眸看了周勉一眼:“别叫我将军,周勉,我不是说过么?叫我三王爷就行了。”
看周勉没什么反应,顾昭又添了一句:“我天天叫你毰毸你愿意吗?”
周勉无语了会,点点头:“是,三王爷。”
越想他越生气,顾承德纯纯一介文人,非要给将军封号,起的还文绉绉的。
看了顾承德的来信,顾昭更不耐烦了。
“…剿匪?他真这么想的?!”顾昭将信纸丢在一旁,任它被烛火燃尽。
周勉闻声:“去哪?”
“江南剿匪,过几个月就去。”
“因为局势稳了吧,三王爷你大杀四方的,谁还敢叛乱。”
顾昭彻底无语了,虽然还想抱怨几句,但周勉好歹是在夸他。
“我恨不得现在就出发。”顾昭看了一眼周勉。
这汴京城乌烟瘴气的,他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周勉没说什么,跟着他走了。
......
果然被顾承德下了禁令。
“周勉,你笑什么?”顾昭瞥了他一眼,“你很想呆在这?”
他收敛起笑容:“回三王爷,没有。”
“我看你倒是很想。”顾昭回了一句。
说什么汴京城内局势不太稳,非得待到入了秋,怎么,他是去南方避寒的吗?
周勉看他火气这么大,只得草草回应。
江南苍龙帮。
倪云刚刚剿匪回来,胳膊上擦了一道伤,她需要休息。
“云儿,我说什么,叫你用符纸,你非要单刀直入!”李旋焦急的跟着他。
倪云:“符纸是留着用来收妖的,江南这边的妖,汴京城没见过,总要提防着点。”
他拉住她:“可是你都受伤了啊!”
她停住脚步,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手上,他手掌下,就是那条长长的伤痕。
“那你还碰?”
李旋一愣,反应过来,急忙松开手:“对不起云儿!我忘了...”
“没关系。”倪云继续向前走,“那些绑匪,还不至于让我用符纸去对付。”
他还想说什么,罗祈却突然冒了出来。
“喂!姓倪的!”
李旋看她没反应,急忙又拉住她:“云儿!”
“嘶!”倪云吃痛,瞪了他一眼。
意识到自己又抓到她的伤口,他马上又收回手,连连道歉。
倪云看向罗祈,眼中有些不耐烦:“干什么?”
罗祈底气很足,一张稚嫩的脸上扬起笑容:“今天晚上,我会派出我的宠物与你较量。”
“......”
以为多大事呢。
“明日行吗?我今天要把胳膊养一养。”倪云转过身,不再看她。
“好吧,明日你去月牙泉旁边的石山上,它就在那。”
她的小兔妖可是一等一的水平,长得可爱,功力也可见一斑。
“知道了。”她应了声,不再回应,转身进了房间。
歇了半晌,李旋突然提着两壶酒跑了进来。
“这是干嘛?”倪云掀了掀眼皮,瞥了他一眼。
“我听说喝酒有助于养伤。”
“......”倪云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哪来的古怪说法,你再晚点来,我伤就好了。”
李旋将酒水放在桌子上:“云儿,你就陪我喝一杯嘛...”
倪云拿他没辙,只得从床上爬起来:“说好了,我只喝一壶。”
李旋点点头,喂她斟了一壶。
她细细地品了品,这酒虽烈,味道却极好。
“这是什么酒?”
“上等的黄酒,埋了好几个年头呢。”
她垂眸,黄酒吗?
其实没有两年前中秋顾昭私藏的那壶好喝。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已经偏了向,她无奈地笑了笑。
都快记不得他的样子了,现在想起,也没那么难过了。
看来,忘掉一个人,也没什么难的,至少现在她已经成功一半了。
闲聊中,倪云喝了大半,已有些醉意:“我说李旋,你怎么也不醉啊,你酒量这几年突飞猛进了?”
李旋尴尬的笑笑。
因为他喝的是白水啊。
她喝完最后一点,红着脸,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灌醉我?”
他一愣,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现在你的目的达成了,你想干什么?”
他突然有些紧张,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云儿,你现在有没有心仪的人啊?”
倪云眯起眼,笑眯眯地打量他。
她仔细地想了想:“没有。”
“那云儿,以前的婚约...还作数吗?”
“你想娶我?”她一怔,收起笑容:“李旋,你根本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你想娶我,只是因为我们天天在一起而已。”
他突然羞红了脸,好像比她还像喝醉了的。
“我...我想咱们以后相互帮衬...你可以依靠我的!”
“依靠你?”倪云拿着酒杯的手指一顿,看着他的眸子,笑出了声:“这句话,你是第二个说给我听的人。”
他有些乱了阵脚:“第一个是谁?!我认识吗?”
“认识的。”她垂下眸子,半天没说话,眼里好像有什么在涌动,“不过现在不认识了。”
“什么?”李旋好像有些迷惑。
“是顾昭。”她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只不过,我把他的记忆抹掉了。”
现在想想,她还真有点后悔。
顾昭?
现在的三王爷?
信息量有些大,李旋愣了愣:“那你...很喜欢他?”
“当然了。”她笑笑,“我最喜欢的,还是我亲手放飞的鸽子。”
李旋咬住下唇,有些不甘。
“我还以为...他会很快想起来呢,真令人失望。”
早知道这样,她就多留些东西了。
说罢,她往床上一躺,任李旋再这么叫,她都没反应了。
李旋知道倪云喝多是什么样子,她第二天什么都记不清的。
只得他自己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底。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有些失落。
他真的不懂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他分明清楚,自己对倪云的感情,和对他妹妹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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