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点醒醒!”
被李旋这么一晃,倪云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你干什么...”
“都下午了,你还不起,晚上怎么赴约?”
她撑着床坐起来,揉了揉头:“我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和她的宠物比拼啊...”
“你都答应了。”他递过去一碗水,“赶紧吃点东西,补充一下。”
倪云接过碗,打了个哈气,眼角都湿漉漉的:“都是一壶酒,怎么你就没事?”
李旋一顿,搪塞地笑了笑:“我没喝完。”
她喝着水,回想着昨晚的片段,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喝大了就是这样,反正李旋也对她做不出来什么,索性她就不想了。
李旋给她拿了一盘糕点和水果:“你今天去,用不用我跟着?”
倪云摇摇头:“她养的妖,应该没什么。”
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几张符纸。
合上抽屉的一瞬间,李旋扫到了一抹绿色。
蜷缩在抽屉角落里。
是一个步摇。
可是李旋从来没见过她戴。
“再拿个好一点的符纸吧,万一那妖还蛮厉害的?”李旋开口,从内衬抽出一张符纸。
倪云扫了一眼,接过来。
是一张定身符。
“你哪来的?”
“以前你给我的啊,你忘了吗?”他笑笑,“我还挺想问你的,你哪来的皇家的符纸?”
是两年前暮春在璞江的时候...
她蹙眉,觉得气氛有些奇怪,没说话。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李旋能把这张符纸留到现在,她打心底的佩服。
李旋摆摆手,一笑,将少年气从眉眼中散开:“好了,我开玩笑的,这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云儿你赶紧准备准备,我看差不多该出发了。”
应该是我多想了...
她将符纸装起来:“好,我若是子时还未回来,你就去石山上找我。”
有上次的前车之鉴,她不得不做点准备。
走在路上,江南晚夏的风有些燥热,随着天色变暗,才逐渐有了些凉意。
都快两年多了...
她想,将那定身符展开来看。
她都快记不清他的声音和样子了。
这张定身符,好像还是和那个步摇一块送给她的呢。
她突然愣了,自己怎么突然开始想这件事了。
她赶忙将符纸收好,缓步走上山。
由于上次的经历,她现在还心有余悸,小心翼翼地上山。
幸好这次没有橙汀设的结界。
越往上走,就能感到明显的寒意。
就连风都有些发冷,扯动着她的裙摆。
只是刚登上山顶,她就发现了那只兔妖。
只不过,已经化作一摊白骨。
骨架瘦小,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
只是这兔妖,怎么死状如此惨烈。
背后一镇寒风袭来,周身的竹叶纷纷扬起,散落一地。
她感到不妙,转身拔剑。
只是刹那,粉红的光芒照亮了她背后的每一寸天空。
是一只五人高四人宽的妖,身影似焦红的火焰,每一寸皮肤在黑夜中跃动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点燃这片山丘。
这...
她不敢确认,之前也只是听闻,没想到江南竟真的有桃花妖出没。
那东西腋下的一双血红的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可算是知道罗祈的兔妖是怎么死的了。
倪云本想慢慢溜走,可桃花妖竟先动了手。
她知道这东西好食人血肉,可是却不知道它功力这么强。
桃花妖迅速向她冲来,留下粉红色的残影。
没有犹豫,倪云迅速向右闪开。
借着竹枝,她腾空而起,将剑刃刺入它的头顶。
还未触及,她就被那妖强烈的气息弹开,险些摔倒地上。
她那一套动作,分明激怒了桃花妖。
在皎洁的月光下,它慢慢腾胀,几乎占据了倪云的整个视线。
既然刀剑对它无用……
倪云深吸一口气,猛地向它冲去,伸手抽出一张符纸,重重地拍在桃花妖身上。
她看见符纸触及的地方烧出滋滋的绿光,那桃花妖惨叫一声,伸手捞住脚下的倪云。
她感到被它接触到的皮肤似烧灼一般,疼痛难忍。
倪云赶忙脱身,一跃到它的背后,将那张定身符锁在它颈后,伺机给了它一记,然后转身逃跑。
别的不敢说,她唯一确定的,就是她打不过。
只是才刚下到半山腰,那妖就化作一团烟粉色的雾气,挡住了她的去路。
雾气凝结在一起,缓缓显出桃花妖的原型。
倪云心知不妙,将仅剩的符纸分次砸在它身上。
它哀嚎了几声,锐气略减。
片刻过后,它化作雾气将倪云团团围住,猛的一击,倪云就被击倒在地,动弹不得。
桃花妖将她举起,似乎没费什么力气,倪云身上却被烧灼的强烈,除了刚刚的擦伤,没有什么外显,只是皮肤下面,好像有什么在横冲直撞,要撕碎她的五脏六腑。
她早就听过,待猎物死后,桃花妖就会把血肉吞噬的一干二净,只剩下白骨。
不留全尸的死,倪云可接受不了。
她攒够力气,将浑身解数聚集在一起,猛地从掌心迸发,伤到了桃花妖。
她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在刚下过雨,土地还是潮湿的。
就算这样,她的腿还是没办法动弹了。
受了那么多次伤,这次是实力悬殊最大的。
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计策,就是撑到李旋赶来。
可她觉得自己撑不到。
她确实撑不到。
她越是给自己找机会,就越会激怒桃花妖。
“啊!”
它只是短短发力,倪云就被拖着甩出了好几米远。
她觉得衣服都被擦破,从微薄的布料里渗出血来。
她偏头,有些吃力地看着桃花妖。
它并没打算放过自己。
她想,如果自己是桃花妖,也一定不会放过眼前的猎物。
何况她都已经这样了。
倪云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听着它脚步慢慢逼近,她第一次觉得等待死亡那么难捱。
明明不是第一次濒临丧命,可这次总觉得与以前不同。
兴许是因为以前还会抱有希望,总觉得有一个人会来救她。
现在想想,当时那么笃定,有些可笑。
可是他真的来了。
但是今天,他绝对不会来的。
她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恍惚间,她看见有一个人,目光温柔似水,笑着看着她。
“有些妖,光靠符纸是镇不住的。”
那人发丝如瀑,慵懒地搭在肩上,一只手撑着头,静的连背后竹叶摩擦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
还有……
最后一招。
她猛然睁开眼,看见距她四步远的桃花妖。
看见她有反应,它也有几分吃惊,抬手想要给她最后一击。
倪云深吸一口气,动了动唇角,目光在掌心流转,用尽全身解数推开掌心。
短短一刹那,倪云掌心就迸发出荧蓝色的光芒。
一束束,照亮了整片天空。
那桃花妖遭到重击,在蓝色的光芒里散失了原本的雏形,身形慢慢散去,所漫之处,桃花满天。
捡回一条命,倪云再没有多余的力气,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桃花盖地,她看见一个人,踏着落花,一袭黑衣,长发盖肩。
“疼吗?”
那人蹲在她面前,倪云尽力想去看清他的面孔,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伸手抹去倪云脸上的泪和血迹,轻轻开口。
她越是想看清,眼睛就越发模糊,连月光都被泪水虚化成了幻影。
“疼。”她答道,然后重重地闭上了眼,泪珠成串地滚下,晕开了脸上的血迹。
这一次,好像还是你救了我。
“啪嗒!”
顾昭惊醒,掏出枕下的匕首,戒备起来。
扫视一圈,才发现只是床头挂的那串琉璃链突然断掉了。
他松了口气,缓缓地将那些散落在床上地上的珠子拾起来。
他本就睡眠浅,常常一夜不眠,好不容易睡着,也这么容易被惊醒。
摊开掌心,他细细地点着珠子的数量。
突然,他目光定在一颗珠子上。
他拿起那颗珠子,点燃了烛灯,借着烛光,他模糊地在上面看到了一个“雲”字。
自己的笔迹,他不会认不出来。
指腹轻微摩挲,笔画间凹凸的触感扰的他心头不宁。
对这串琉璃链,他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天,李旋和罗祈足足寻到天亮,才发现奄奄一息的倪云。
她身上大大小小都是伤,躺在遍地的桃花里,白衣都被染成了红色,睫毛湿湿的,可她是笑着的。
将她带回帮里,李旋就日夜守着她。
“我真的没想到……”罗祈眼眶红红的,靠在门边轻轻说。
李旋看着倪云有些苍白的脸色。
至少现在,命是保住了。
“那可是桃花妖!”他没回头,腔调像是压着火。
“可是我的小兔妖也死了啊!”她嘴硬,偏要回嘴。
“小兔妖?”李旋冷笑道,转过身,瞪着她,“你真以为倪云能打过那桃花妖,连只小兔妖都打不过?!她到底哪得罪你了?!”
罗祈被噎了一下,眼眶霎时噙满了泪:“我不是……我就是想和她比试比试……”
“够了!”
李旋还想辩驳,却被肖越衔拦住了。
“她需要静养,你们这是怕她醒不来吗?!都出去!”
虽有些不服气,但他们还是出去了。
见他们走了,肖越衔将门关上,从袖口中拿出一瓶药膏。
他细细地打量了下。
这是顾承德的密卫送过来的。
皇宫内最好的药膏之一。
他又看向昏迷的倪云。
和柳神韵一样,是有本事的。
他将那药膏塞在倪云枕下,转身走了。
“倪云。”
朦胧中,倪云隐约听见有什么人在喊她。
那人就离她三拳远,晚风呼啸,她听不太清。
“嗯?”她蹙眉,抬头望向那人。
那人背对着月亮,显得发丝都在发光,五官立体的刀刃一样划破她心底的天空。
睫毛轻颤,眼眸黑而深沉,她从没看透过。
“我想娶你。”
她愣在原地,面前的烟花已经放了一轮又一轮,月亮圆的不像话,照的少年的脸如此明媚。
“我在问你话啊,你答不答应啊,倪云?”
她想开口,却怎么也张不开一点。
她就这么看着那人脸色变了,他苦笑了下:“我知道了。”
倪云回过神来,猛的去追,却发现那人已经消失在人海里了。
“我答应!”倪云猛然坐起,伸手向前抓去,面前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漆黑,床头点着小小的一盏烛灯,也快烧完了。
她突然觉得嗓子烧的火热,浑身疼痛。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做梦了。
她垂下眼眸,将脸埋在膝间。
她突然想起,那大概是在她想方设法从顾昭身边脱身的时候。
有一天晚上,她都快睡着了,顾昭却跑来敲她的门。
披上衣服,她急忙打开门,接着月光,她努力看清顾昭的神情。
他撑着门,微微喘气,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
“顾昭,你喝醉了?”她一愣,帮他拉上敞开的外衣。
他没回答,反抓住倪云的手。
“倪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她一愣,抬眸,恰和他的目光撞上。
他眼眶微红,睫毛也湿漉漉的,眸子深黑,直勾勾地看着她。
回忆里,他的面孔早已有些模糊了,唯独那双眸子,在她记忆里,久久不能忘却。
他是哭了吗?
她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当时,她草草找了个借口就搪塞过去了,现在想来,他的样子,确实让人怜悯。
倪云咳了几下,手却摸到了枕下的药膏。
她拿出来,一眼就认出这是顾承德的东西了。
以前她还在大皇子府的时候,就用过这个药膏。
看来顾承德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或者说,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顾承德的监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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