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紧皱，昭歌鲜少有这样焦虑的时候。有时候虽不愿承认，但父亲的关系的确能帮她许多。再不愿，她还是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父亲的电话常常打不通，但张秘书却每次都会及时接起。

“小姐。”

“周总在你边上吗，让他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张秘书有些为难地咳嗽一声：“抱歉小姐，如果您有事，可以亲自找他。晚上他会回家吃饭。”

这是非常明显的暗示了，昭歌皱眉应下。这趟，是非回家不可了。

踩在饭点时间，昭歌的车在院子里熄火。她看着一室的灯火通明，心想，这里面的家庭温馨，可与她无关。

推开门进去，周宗盛果然如张秘书所言，正坐在饭桌上，看到她进来，一点儿不惊讶，指了指早就为她留好的空位。

“吃饭吧。”

一旁，程云君母女却没这么淡定，看到她也小小惊讶了一下。而后才浮起假笑面具：“昭歌来了，快坐，晚上煲了汤，要不先喝一碗？”

说着伸手去拿碗勺，昭歌摆摆手拒绝道：“不用了。我回来也不是为了吃饭。”

她这样的态度由来已久，饭桌上的人都见怪不怪，程云君丝毫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摆脸色，仍堆着笑：“饭还是要吃的呀。”

倒是周欢，不屑地撇撇嘴，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拽什么拽。”

声音再小，昭歌也听了个一清二楚。她连看都懒得看对方，全程连筷子都不想拿，当她正想开口的时候，周宗盛才淡淡又瞥了她一眼。

“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胸口起伏，昭歌压下急躁和厌恶，只好“乖乖”加入这张饭桌。诚然，饭菜极佳，味道也很不错。昭歌却食不知味，或者说，只是机械地扒着饭。

这些，周宗盛只当没看见。他慢条斯理地吃完，擦了擦嘴才起身：“跟我来书房。”

等两人上了楼梯，程云君才悄悄转头看了一眼，这对父女虽然长相仅有三分相似，可这性子却是越来越像。她又看了眼连情绪都藏不住的自家女儿，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不安来。

这偌大家业，她们母女能占几何？

进到书房，昭歌反而不再着急，心也静了下来。她端正坐在沙发上，只要周宗盛不说话，她绝不打算先开口。

她这巍然不动的态度，倒让周宗盛眼里的满意又多了几分，也愈发坚定心中的决定。

“说吧。”

论了解，论手段，昭歌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但亲生父女，总不至于敌对至此。

“我朋友被抓了，你帮我找下关系。”

事情当然远不止昭歌所说的这么简单，池应因为打架被拘留，谁知对方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她连探视都进不去。

“你还跟那些人混在一起？”

昭歌最讨厌的，就是她父亲这种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态度。仿佛普天之下的穷人都活该低人一等。

她克制着与他争吵的怒气，只反问：“帮还是不帮？”

周宗盛摇了摇头：“还是沉不住气。这事我会让张秘书去做，你晚点联系他。”

目的已经达到，昭歌却没有着急起身，她知道，大张旗鼓地把自己叫回家，绝不是这样敲打自己这么简单。

“还有什么事，你快点说。”

任谁都看得出来，昭歌是一分钟都不愿意在这个家多待。周宗盛的态度也不由软了一分，叹息：“以后有空，多回家吃饭。”

明知他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但昭歌仍因为这句话愣住好一会儿，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沉默着没有拒绝。

父女俩之间难得的温情时刻，周宗盛终于抛出今晚的目的：“昭歌，我希望以后你能回来接手公司。”

这是她成年以后第一次这么平静地和他对话，昭歌看到她那总是彬彬有礼的父亲，头上也多了不少白发。她忽然意识到，他老了。

可这一点儿都没有让她心软松动，昭歌冷冷笑了一声：“不怕你老婆不同意啊？”

她不需要再听任何回答，也不想再持续这父女温情。因而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周宗盛回答的机会。

昭歌的脸忽然出现，显然，外头守着的人没料到书房的门会在这个时候打开来。

“昭，昭歌。”

她脸上的冷笑更深，昭歌回头看了眼周宗盛，他端坐在皮椅里，看不出喜怒。

什么也没说，昭歌只留下一个眼神就往楼下走去。

张秘书办事效率很高，先一步打了电话过来，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又匆匆挂断了。为了避免意外出现，昭歌干脆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她要等，等池应的消息彻底出来，再离开这儿。

只是令人膈应的是，周欢也在客厅坐着。她的长相虽随了周宗盛，颜值不低，可那股子气质却全部遗传自母亲。程云君势利小气的脾性，她学了个十成十。偏偏还爱摆谱，一幅以大小姐自居的姿态。

昭歌飞快撇开眼睛，拿出手机和黎见月发消息。

“姐...”

周欢甚至来不及说第二个字，就被昭歌刀子一般的眼神给定在原地。

“有些话，我不想说第二遍。我随便你叫我什么，别叫我姐。”

“从现在开始，别跟我搭话。”

一连串的操作，周欢的表情从惊吓到委屈，再到气着突然跑开。

这一幕，被早就站在二楼的程云君看见。她虽然没有听清两人在书房里谈了什么，可多少，她能猜到一点。

就周欢那个性子，周宗盛是绝不可能把公司交给她的。虽然表面上他对昭歌是放养，不闻不问的状态，可在他心里，昭歌仍是分量最重的那个。

她提起笑脸朝客厅走去，一副后妈情深的模样：“昭歌，晚上看你也没吃多少，要不要再烧一点儿什么？”

女儿走了母亲又来，昭歌不耐烦地抽了抽嘴角：“不用，谢谢。”

她忍不住给张秘书去了条短信催促进度。程云君可没周欢那么好糊弄，再待下去她指不定要疯。

“看你也不经常回家，在学校怎么样？现在是已经大二了吧，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话问的，已经再明显不过。昭歌怎么会听不出她的小算盘。手机忽然震了一下，她眼中多了点儿笑意，跟着起身，也不管会给程云君造成多少伤害，张口就来。

“周总难道不会帮我安排好吗？”

昭歌没空去看程云君的脸色，长腿一迈朝外头走去。

急匆匆又赶到警局，大门口，张秘书正带着池应出来。

“大哥！”

池应跑上前，却吃了昭歌一脚。

“哎哟！”

昭歌不理会他，朝张秘书道谢：“今天麻烦你了，多谢。”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那小姐我先走了。”

等人走远了，昭歌才用力拍了一下池应的脑袋：“你怎么回事？我怎么跟你说的，别惹事就这么难？”

这次池应是真冤，他没想着解释，心里除了感动更多的是愧疚。张秘书他见过一次，所以也知道一点儿昭歌和家里的关系。

他保证道：“绝不会有下次！”

再有下次，他就是被打死也绝不会还手。

见他只是脸色挂了点儿彩，昭歌放下心来：“滚吧。”

晚上黎见月有家教，昭歌刚刚发消息让她等自己来接，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已经有些紧迫。尽管很累，她又拿出飙车的架势来，一路赶回到市中心。

愣是，提早了十来分钟到小区门口。

周末两天没见，昭歌在车里等了几分钟，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下了车。她频频抬起手机看时间，几分钟的功夫，已经在车旁来回走了好几圈。

“昭歌！”

她才抬头，黎见月已经小跑到面前，昭歌上前紧紧抱住她，惊喜之色在黑暗中绽开。

她凑到黎见月颈窝，鼻尖微动，是令人安心的味道。

“宝贝，有没有想我？”

昭歌突如其来的依赖，让黎见月更加心软，她抬手轻抚她的后背，小声回应：“嗯。”

夜里温度不低，两人只抱了一会儿就匆匆上了车。黎见月对外界的敏感技能，大概全点在了昭歌身上。

虽然不明显，但她能感觉到，今晚的昭歌似乎情绪有些低落。

“刚刚在上课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黎见月从未，这样刻意地讲起过一件事。昭歌扶着方向盘的动作微顿，配合着询问：“什么事？”

只是学生弄错了单词意思造成的一个小笑话，可黎见月这样一本正经地讲出来，昭歌却觉得她可爱又好笑，情不自禁大笑起来。

小姑娘想哄她的心思那么明显，可爱中透着一丝笨拙。昭歌在她身上看到初遇时的那股纯真，或者说，这股纯真一直停留在黎见月身上。

可她因为自己而发生的点点滴滴的改变，也是那么明显。

她会发现告诉自己兼职时候发生的小事。

她会在校园里看到漂亮景色的时候拍照分享给她。

她会在上早课的时候，温柔地在床边叫她起床。

她还会在一天阳光正好的时候，毫不保留地绽放笑容。

每每这时，昭歌都会觉得，自己好像又一次、再一次地，陷入心动。

她想，以后再不会有人能代替黎见月，只是展颜，就能让她忘却所有烦恼。

这一刻，她忽然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