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萤给江峤发了消息,让他挑了餐厅。
江大少爷曾经寄住在自己家的时候,吃穿用度就不愁花,甚至还有洁癖。
随便找一家苍蝇馆子肯定不行,纠结来纠结去,不如把这个决定权交到江峤手上。
就这一次。
虽然留学期间拿了不少奖金,但姜萤过着精打细算的生活,国外生活哪儿哪儿都要花钱,现在回国也是,每一笔支出都需要斟酌。
她走在江峤的身侧,一路过来撇了眼这个餐厅的环境,高档奢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这一顿花销,她摸了摸自己的钱包。
肉疼。
姜萤跟着他走进包间,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他一身冷调灰色西装,最顶上的扣子解开,看起来像是刚从公司出来,慵懒又矜贵。
“你自己点吧。”姜萤把菜单递过去,她刚扫了一眼,瞬间没了胃口。
包间跟外面大厅隔绝,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服务员挂着职业微笑,在一旁等候着。
姜萤说不上这种氛围。
古怪,诡秘,还静悄悄的。
很奇怪……
一旁的服务员很会看眼色,开口道:“可以看看我们的招牌菜,还有最近刚进口的酒。”
“酒?”姜萤看了眼菜单,孤单寡女还是不能喝酒,先一步开口:“他开车了,不能喝酒。”
服务员的视线转向江峤,他点点头,应了一声。
“你想喝吗?”男人勾着唇,饶有兴趣地开口。
姜萤思索了一下,她不懂酒,偶尔一个人或者必要场合会喝一点,不多。
在酒水那一栏挑挑拣拣,选中一个不是那么贵,看起来还不错的一款酒,对服务说:“就这个吧。”
其他菜,她是没一点想吃的**。
男人挑眉,把菜单递给服务员,“行,就这样吧”
气氛又开始变得怪异,不上不下的,即使背景音乐浪漫有情调,填满整个包间。
两个人的包间,桌子不是很大。对面的男人似乎有事,看起来是在回消息。
但她坐着浑身难受,等到他放下手机。
指尖点了点桌面,姜萤郑重开口,“那个,这顿饭之后还有两次感谢,你提前想好吧。”
她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但不能超出我的能力范围和金钱范围。”
房租一交,大出血的状态。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正常过各自的生活,好聚好散,除了工作上的对接之外,私下里就不要有什么接触了。”
江峤没接话,顿了一下之后说:“先吃饭吧。”
“……”
菜很快就上齐,那瓶酒摆在姜萤面前,她倒了一小杯。
味道不错,很甜,尝起来度数不是很高。
接着,又继续倒了一杯。微醺的状态,能让人放松不少。
“吃完了吗?”对面的男人盯着她,问道。
眼睛像是被蒙上一层水雾,她晃了晃脑袋,维持着清醒说:“好了,我去结账。”
姜萤刚起身,她就看见男人越走越近在,直到她的手按在门上。
他说:“走吧。”
“我还没结账。”姜萤被他拉着手,往外带。
“我付过了。”
“不是说好我请客?”
“不急,欠着。”
“……”
车停得很近,江峤打开副驾驶的门,说:“上车。”
姜萤本来是拒绝的,两个人的距离很近,在公众场合,一会儿要是纠缠起来……
她看见江峤眼底的不容置喙,默了几秒照做。
车内温度适宜,窗没关,凉风透进来,贴上她的脸颊。月色朦胧,城市星光点点,喧嚣归于飞快驶过的风景线。
姜萤窝在副驾驶,酒精作用下,每一寸肌肤和身体内,都很烫。
她今天穿了一件纯白一字肩上衣,长发披散在肩头,遮住肩颈露出的肌肤。
晚风微凉,却不能消减她的燥热。
她直起身,嘟囔了一句:“再也不喝了,你也不阻止我一下。”
江峤开着车,督了一眼。
姜萤喝了不少,为了不浪费,那一瓶酒都见底了。
此时皮肤透着红色,眼神朦胧,神情松懈下一改往日冷漠的模样,语气都带了点娇。
江峤似乎心情很好,学着她说话的语气慢悠悠道:“我问过你了,你说要喝的。”
姜萤自知理亏,闭了嘴。
这确实不能怪江峤,是她自愿的,但还不是因为这家餐厅太贵了。
想到这,她打开手机,给江峤转了账。
感谢进度完成三分之一。
车辆平稳驶进小区,依旧是在那个路灯下,不过现在是亮着的。
“到了。”
姜萤揉了揉眼睛,刚在车上差点睡着。
“谢谢。”
关上车门,她看到江峤也随之下了车,插着兜,倚在车门旁。
她转身,问道:“你不走?”
“怎么,要请我进去坐坐吗?”
“不要。”
江峤已经习惯她这样的态度了,拿出手机看了眼,转账消息让他很不爽地“啧”了一声。
他瞧见姜萤摇摇欲坠的身子缓缓向自己走来。
她提醒道:“你记得收钱。”
话刚说完,男人朝前跨了一步,下一秒手腕被拽住,用力一拉,毫无防备地跌入他的怀中。
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的气息滑过姜萤耳朵敏感的皮肤,沿着耳廓,渐渐地,点缀在她的脖颈的肌肤上,慢慢包围住,却强势地不容拒绝。
姜萤呼吸一滞,愣在原地。
暧昧一点点钻入空气中,萦绕在彼此之间,丝丝缕缕扩散开来,直至溢满。
眼前的人近在咫尺,姜萤只要一转头,就能亲上他的嘴唇。
她扯了下嘴角,出声道,“你放开我。”
男人轻吐出两个字,很有耐心,“不放。”
她感觉气息越来越近。
后颈传来温热。
时隔多年,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陌生,却没有忘记。
江峤嗓音带着哑,一字一顿落在耳中,“姜萤,你不用想着跟我撇清关系。”
“我们以前是什么关系,现在就是什么关系。”
她清醒不少,转过脸,唇瓣却有意无意地擦过脸颊,弄得很痒。
“江峤,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早就结束了。”
她对上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深邃,眉眼都染着一层阴翳,更多的是她读不懂的复杂。
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拆吃入腹。
她听见男人委屈的声音,卑微地乞求,“姐姐,你能不能别不要我?”
也似乎,在这个破碎的时刻,看到那个曾经喜欢的少年模样。
好一会儿,她感受到手臂上力度的松懈。
姜萤没再管身后的人,挣脱了他的桎梏,甩上了门。
没必要。
回忆模糊得可怕,七年过去,暗角深处,却散发着细微的光,随着时光流转,愈发清晰可见。
姜萤翻来覆去睡不着,摊开行李箱着手收拾东西。
她出国的时候东西带的不多,大部分都是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现在回来了,房间里细枝末节的东西都在反复提醒着她,这才是她曾经生活过、眷恋的地方,虽然有着很多不愉快的记忆。
可新生活,就是要剥离旧的东西的。
随手翻开一个抽屉,里面躺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粉色的外包装褪去地差不多,锈迹斑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她打开,里面放着一碟照片。
最上头那张,是一张合照,她和江峤的。
背景是学校操场的看台,阳光正好,穿着校服的他,气质出众,下颌线锋利地勾着,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耀眼无比。
姜萤那张照片显得点呆。
那张照片拍的时候正好是运动会第一天,开幕式结束没多久,操场上人群混乱,声音嘈杂。
姜萤找了一个树荫下的位置,打开练习册写题。
“稀奇”,夏依然坐在一旁,手肘撑在膝盖上,调侃道:“怎么开始用功学习啦?”
姜萤的笔顿住,她回答不上来。
一部分人被叫去当志愿者,给班里的运动员和开幕式的同学发发水和冰凉贴。
无一例外,她俩刚没坐多久,就被班主任派了任务。
烈日炎炎,姜萤和夏依然分散发水,她刚从操场正中央绕了一圈回来,远望到看台那边立了个人。
金发。
她走过去,递给江峤一个冰凉贴。
“怎么不去阴凉的地方?”对面就是他们班休息的地方。
“等你。”
“啊?”姜萤仰头对上他的目光。
“监督你学习。”
姜萤信以为真点点头,上一次的考试十分不理想。
某一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神使鬼差地,她主动跟江峤说让他帮忙补习数学。
大概只在听到班主任跟他说月考之后就要分班。
试卷下发,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再次影响到姜萤的心里,愈发强烈。
她垂眸盯着卷子上的分数,试图用手肘虚掩住。
明明之前都没有这么在乎成绩。
她别过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动作,去偷看了一眼江峤的卷子。
下一秒,姜萤回正头,将手臂压在卷子上。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可以这么大。
她之前不怎么没在乎这么分数。连着两节数学课,姜萤毫无心思去关心其他,陷在了这个分数差里,但她并不想逃避心里这种挫败和失落。
她几乎把卷子上所有的空白全部填满了,详细地把老师上课所讲的解题步骤写了下来,尽管依旧有很不懂的地方。
课件休息的时间,姜萤转着笔研究那道错的大题。
其他错题的原因,她大致都标出来了,但后面几道大题,就算老师讲了,她也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啪!”笔尖从手中缓落,重重地砸在了卷子上。
江峤闻声转过头,视线恰好落在了试卷反面巨大的、连续几个的“叉”上。
姜萤心里一沉,将卷子往自己方向挪一点。
她觉得有些难堪,不再看江峤的表情,把心思放在错题上。
可她已经没有心思了。
江峤会不会觉得她成绩很差,一点也不好……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丢脸。
姜萤的侧脸对着江峤,他不禁皱了皱眉。
他原本以为姜萤对自己的讨厌减少了一些,但好像还是不够。
前几天还愿意多跟自己说几句话,却被他刚才那一下打回原形。他看得出来因为考得差心情不好,连跟自己说话都不愿意。
江峤的指尖颤了颤,仿佛有什么东西敲打着他的心脏。
也是在那天放学回家,江峤主动跟她一起回的家。
才有这样一个约定。
“数学真的好难啊。”姜萤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抱怨道。
草莓糖慢慢变小,在口腔里除了甜味之外,还有酸酸的味道。
“需要我帮忙吗?”头顶传来江峤的声音,听得出来,他迟疑了一下。
“我数学真的有点不太好的…会不会给你带来负担啊?”
姜萤的手指蜷了蜷,她不是没见过江峤平时努力学习的模样。
生活单一得好像只有学习。
她更怕给自己补习会变成江峤的负担。
“不会的。”
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撩动耳膜。
她闻声抬头,瞬间四目相对。
两人都没有移开眼。
天边一轮红日缓缓地西坠,夕阳散发出千道霞光,洒在街角的墙面,闪耀着残余的光辉。
两人辅导的时间定在作业写完之后,房间就在对门。
从那之后,江峤就给她补习了很久的数学。
“同学,能给你俩拍张照片吗?”两人转过视线,是学校媒体宣传部的同学,手里举着相机。
那个同学继续说:“这不是得做公众号嘛,但是这相机刚到,想练练手,同学要是不介意的话,我给你们拍一张,到时候印出来给你们。”
盛情难却,姜萤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人,说:“好。”
“那同学你俩得站得近一点,不然构图不太好看。”
姜萤照做,往一旁挪了一小步。
而江峤也同时凑近了些。
两个人挨得很近。
“好的,我过两天把照片给你。”
“谢谢。”
——
这张照片后来到了姜萤手里,她一直存放着。
起初放在书桌显眼的位置,后来她慢慢收起来。
再后来,她就把那些跟江峤有关的东西整理好,藏了起来,没再打开过。
在国外多年,被迫适应和独立,她几乎要忘记这些破碎的记忆,再一次触及,不应该有波澜。
直到半夜两点,她收拾完所有东西,便倒头睡去。
她没喊夏依然过来帮她搬家,点了个搬家公司也省事很多。
弄完这些事情,姜萤躺在沙发上。
收到了一通姜蔓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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