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付丧神的意识,是从被刀匠锻造出来的那一刻就诞生的。
只不过要从最开始稚童般的迷茫混沌,到形成自己独立的思考和性格,中间还需要经历漫长的岁月,经过历史与逸闻的打磨。
有时候还因为因为各种各样的意外,出现记忆被模糊或者丢失的情况。
比如一期一振和他的弟弟鲶尾藤四郎——在大阪城冲天的火光中,他们的本体几乎被烧毁,记忆也随之湮灭。
而付丧神们关于历史部分的、记忆的终点,大多停留在近代之前。
因为热武器时代的到来和时之政府的召唤,他们的目光不再停留在时空当中。
这些是祝染最近才知道的事情。
和他的经历完全不一样。
他的记忆,是从祝部国秀用剑自刎的那一刻,伴随着一片铺天盖地的红色突然开始的。
他已经记不清那天的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了,祝部国秀倒下的那一刻,他的世界突然就吵闹了起来。
人类躯体沉重倒地的声音、围观人群嘈杂惊呼的声音,夏蝉烦躁鸣叫的声音、祭坛灯火燃烧的声音,就这么一股脑地冲进了他的世界里。
从那一刻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叫祝染。
吵死了,叽叽喳喳地围着个老头在干什么。
这老头又是谁,怎么自己往我身上撞。
而他后来才知道,倒在地上那个的那个老头,是铸造了他的刀匠。
某种意义上讲,开局即丧父。
之后他被安静妥帖地收藏起来,据说那里是天皇的宝库,而他是那位死去的刀匠敬献给天皇的,用来祭神的礼物。
天皇似乎不知道他身上这段与生俱来的污点。
那段时间是百无聊赖的,宝库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堆数着数着就会感到烦躁的珠宝,和很快就能翻到头的书卷画卷。
他只能从偶尔会路过的仆从那里听一些闲言碎语的故事。
时间久了,虽然没见过他们口中所的那些贵女宫妃,但是他已经知道了她们谁喜欢月季但是对月季过敏,谁和自己的青梅竹马曾经相爱但是被迫分开了。
宫斗的故事、恋爱的故事、朝堂吵架的故事,从新鲜听到厌倦只需要很短的时间。
然后,实在无聊的时候,他就花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思考,为什么打造了他的刀匠要用它来自刎。
为什么天皇收藏了他,又不使用它。
这些奇怪的人类到底需不需要他。
前者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一个答案,后者很快就迎来了历史的答案:
这位收藏他的六条天皇,他名义上的第一位所有者,是一个过分年幼的小孩子,从他登上皇位到他禅让退位,再到他患病驾崩,他的身高都没有祝染的本体长。
这样的小孩子,要怎么穿着沉重的冠冕、再捧着它,走上高高的祭坛,把它献给神呢。
祝染倒也不是心疼小孩,主要是心疼自己。
这天皇病怏怏的,路都走不稳,再把它摔到磕了碰了,那就无妄之灾了。
天皇死后,他倒是参加了祭祀天皇的丧仪。
虽然终于被摆在了祭坛上,算是在干自己的本职工作了,但是祝染并没有很高兴。
这些人口中口口声声说的神明大人,真的存在吗?
虽然名义上作为献给神的礼物,他要承担跟神明沟通的责任,但是完全没回应啊。
那如果这样的话,他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那一天,祭坛下乌泱泱的人群们都统一着一副哭丧的表情,向神明许愿保佑那位倒霉的小上皇在天之灵。
祝染看在眼中,也趁机偷偷许愿希望自己能遇到一个好主人。
毕竟刀匠刚出场就杀青了,第一任主人也被他送走了,虽然不是他的错,但听上去还是有些晦气的。
然后,他就开始了频繁的搬家,从皇室的宝库中被带走,带去一个又一个新的、陌生的、但是同样千篇一律的新的仓库。
唉,这就是没有父母庇护的孩子吗。
唉,东亚原生家庭。
唉,祝部国秀,六条天皇。
祝染很惆怅。
在这些新的所有者中,他们有人说他太漂亮,不该蒙尘;有人说他太过隆重,不该被轻易拔出。
祝染不喜欢他们,这些男男女女虽然大多位高权重、相貌精致,但是他们眼睛里都只能看到一些无趣的东西,看不到他。
每一个照顾他的人都说喜欢他,但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漂亮话和说他漂亮的话都已经听腻了,说点他不知道的。
生活就是这样的枯燥乏味,他最初会数日子。
认真地记——春去几次,花落几回,这是第几个主人。
再后来,他学会了放弃。
任由那些数字都会在风里碎掉,没有意义。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辗转到了海外,被金发碧眼、说着听不懂的语言的人以“稀有的东方古剑”之名,收入他们国家皇家的宝库。
他还挺喜欢这个地方的——
可能是因为文化差异的关系,这些人得到了什么宝贝就要大大方方地炫耀出来,连带着他出门透气的机会都多了起来。
再后来,又进了一个名叫博物馆的地方。
那是一个光洁、安静到发冷的地方。
有透明的玻璃柜,柔和的灯光,奇形怪状的据说是其他国家的宝物,还有每三小时一次的警卫巡逻。
但是没有和他一样的存在,也没有人会知道有他这样的存在。
——他在那儿又“生活”了不知多少年。
经常有人会在他面前拍照,有人低声惊叹,也有人在他面前接吻、吵架、摔东西。
他也会偶尔兴致盎然地和他们进行看不见的互动,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无聊的。
他记得有一对中日情侣总在他的柜子前爆发一些很好笑的争执。
来自东方的女孩有一次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跟你姓。”
本来还在据理力争的男孩则突然红了脸。
改姓啊,这跟求婚有什么差别。
唉,中日文化差异。
作为来自日本的剑,祝染很懂这个日本小伙。
然后女孩被气到跺脚跑出去,男孩摔碎了手里的可乐罐,汽水溅在地板上,他慌忙地去擦。
祝染看着那滩气泡缓缓地化成一滩,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好可惜啊,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我也想喝。”
要是有身体就好了。
他一直都很擅长学习,也因为无聊,大部分时间都在让自己去学习。
在仓库里的时候,他看着那些大人物们的珍藏学会了诗歌和乐章。
在博物馆沉默的岁月里,他学会了演奏展馆里的钢琴,学会了英语、法语、德语,听得懂各种各样的“我爱你”和“对不起”,可他没学会过“该怎么生活”。
偶尔,管理者会替换展柜上的标签。
他从“日本刀”变成“仪礼用剑”,天花乱坠的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是真是假的故事介绍下,下面跟着一句“编号E-47”。
他被人细心擦拭、定期保养,却从没人叫过他的名字。
他以为自己就会那样一直被收藏下去,
直到那天,他从漫长的梦里醒来。
意识里没有光,没有风,也没有呼吸的声音。
只有——一片漆黑中,熟悉的木匣壁上传来的细微震动。
有人在搬动他。
脚步声杂乱,空气里是潮湿的铁锈味,他忽然听见一种久违的语言——是日语。
那声音很轻,但每一个词都像敲在他的心口:“确认这把刀的纹样——没错,是他。”
“准备仪式。”
“以溯行时间之力,赐其形体。”
下一刻,剑匣的盖子被掀开。
刺目的光涌进来,他几乎被灼痛了眼。
模糊的视野里,是几张陌生的人脸——戴着面具,披着沾血的衣,他们围成一圈,口中念着奇怪的咒语,
“祝部国秀之作——祝染。”
“唤醒你,回应我们的愿。”
剑身被抬起,悬在半空。
有风,有火光,有血的气息在空气里流动。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轻响。
身体在那一刻出现了——骨骼、皮肤、呼吸,全都随着一阵刺痛拼接成型。
这就是痛感吗,他不喜欢。
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手——那是他从未拥有过的形态,纤细、苍白,指尖微微颤抖。
“……这是……我吗?”
没有人回答他。
那些人只是目光灼热地注视着他,眼底藏着一种诡异的兴奋。
这样的眼神,他从前在祭坛上也见过,和那些狂热的‘神’的信徒们如出一辙。
有人伸手,拉起了他的手:“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刀剑付丧神了,我是你的主人,我叫春河。”
“欢迎加入时间溯行军。”
他不懂“溯行军”是什么意思,但是主人这个东西,虽然遇到了很多,但他一个也没打算承认。
祝染心理悄悄吐槽。
但他们刚刚说,他是付丧神?
原来我自己也是神明吗?既然是神的话,那就应该要满足信徒的愿望吧?
从神明的中介直接跳槽成新上岗的“神明”祝染觉得这份新工作很有意思。
那些人对他说:“你能帮我们改变历史,让世界变得更好。”
他觉得他们的眼神也像他出国前看到的那些人一样很无趣,但是至少他们让他回国了,不用再去听叽里咕噜的外语。
也算是让他从孤寂的虚无里找到了一个落脚处。
“我需要你对我宣誓效忠。”自称春河的男人这样对他要求道。
他看着眼前那人——他上半张脸戴着白色的面具,声音温和,语调几乎像哄睡。
“……好啊。”
祝染学着刚刚他们的样子勾起了嘴角,低声说出了他的第一句回应。
于是他们也笑了起来。
火焰升起,符文光芒闪烁,他站在中央,手里握着那柄终于能被他握在手中的剑,按照他们的要求,声音清亮而虔诚地说出誓词。
“祝染,此时此刻,誓以吾身效忠于您,”
他那时天真地以为那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会是一段很有趣的经历。
后来才明白,那是比被收藏还要煎熬的噩梦。
突然发疯写一些比较意识流的东西,请跟我互动吧
染这种淡淡的癫癫的性格是养成的吗,不,其实是天生的
本来想写的沉重一点,但最后效果并没有很沉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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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七舅姥爷这里是祝染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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