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落水的柳青青捞起来,傅春聆就把她带了回来,还给她收拾出一间厢房,一副要长久住下去的样子。
孔妙眼见柳青青春风得意,而自己的待遇一落千丈,连身边伺候的银铃也不知被他们调到了何处。
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孔妙被一阵口渴的感觉唤醒,撑起身子唤了一声“银铃”,却并没有得到回应,这才想起银铃不在,不得已她披衣下床,取过桌上的茶壶,也不管里面的茶水是否凉透,仰头就喝。
待解了渴,胸口窒闷的恶心袭来,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孔妙忍不住干呕两声,她的身子越发倦懒无力,尤其近日,妊娠反应更强烈了。
天亮之后,一个丫鬟拎着饭盒进入房间。
那丫鬟也不搭理她,将食盒放在桌上之后,便立刻扭头离开。
孔妙打开食盒瞅了瞅,里头放着几碟素菜,一碗豆腐渣汤。
汤上面漂着几片蔫蔫的青菜叶子,一看就是昨晚厨房剩下的,看着就令人食欲全无。
“可恶。”孔妙气得盖上盖子,这些婢女都生了一双势利眼睛,以为自己失了宠,便连一日三餐这样的小事都如此敷衍。
不行,她非得找傅春聆理论一番不可!
好歹肚子里揣着他一块肉呢,他怎么能任由别人这样苛待自己?!
起身打算推门出去,手已经按在门闩上,忽然又像泄了气似的,又一言不发的走回来。
也罢,有的吃总比饿着强。万一把那男人惹恼,估计以后连剩饭剩菜都没的吃。
哪怕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想方设法也要吃点,她默默端起饭碗,往嘴里扒了一大口冷饭,吃土似的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跟那男人接触久了,她就觉得他平时看着很正常,其实反复无常,比女子还能拈酸吃醋,或许这次也会跟以前一样,闹几天脾气也就好了。
所以孔妙也不急,正好落得清净,只当安心养胎了。
屋檐前的碧萝藤经受了几日风雨摧残,湿答答的垂着,掩去几分黯然与神伤之色。
又过了几日。这日天气很好,碧蓝一泓,万里无云。
孔妙也不知道这场冷战要到什么时候,她须得找些事情让自己忙起来,占住她的心神,让她不能胡思乱想。
小亭子里。
孔妙很悠闲的翘着二郎腿,手持一卷‘侍郎儿悄窥玉娇梨’的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咔咔的嗑瓜子。
结果一抬头,便被小亭子里突然出现的大黄狗吓了一跳,定睛再一细瞧,她发现大黄狗趴在地上,竟然也在嗑瓜子!
嘿,真有意思!
这下她连话本也不看了,一边嗑瓜子一边盯着狗看,大黄狗抬起狗头,也是一边嗑瓜子一边迎着她瞧,一人一狗嗑得地上散了一大片瓜子皮。
看够了,孔妙扔了手里的瓜子,拍拍手站起身。
吃过了午饭,孔妙便去花苑里散步,沿着苑里一排刚出了花苞的紫荆树慢慢走过去,她也不怕迷路,悠然自得的赏花散步,走累了就坐在假山上休息。她时常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腹部,轻声细语,抚摸着那个未出世的小生命——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和傅春聆相爱的结晶。
她无数次想象过这个未来的小生命将是什么样子,是男是女倒无所谓,可她的本意还真想生个‘小采春’,那样一个白莲花小公子围着自己叫娘,想想都觉得开心。
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又笑逐颜开起来。
这时,一个丫鬟端了水果盘匆匆经过。
孔妙停下脚步,假山后的亭子里传来一阵阵甜美娇媚的歌声,正如花中的蜜,带着些诱惑,暧昧之极。
她不受控制的走了过去。
一个美貌女子正在院子里边唱边舞,纤细的身段如蝴蝶一般轻盈。坐在不远处的男子一袭修身天青色掐金锦衣,玉发高束,眉目如雕。支着下颌,眸子似闭非闭,仿佛在听,抑或只是倦了眠一眠。
柳青青停下舞步,款款走到男人身旁,双手缠着他的颈项,坐到他大腿上,娇声说道:“王爷,奴累了。”
“累了便歇一歇,吃些水果吧。”傅春聆微斜了凤眼,瞟了一眼旁边的丫鬟。
丫鬟会意,立刻端着水果盘,恭敬走到面前。
柳青青拿了一颗去了皮的葡萄,伸出粉嫩小舌舔了舔,然后放在口中咀嚼,嘴角流下了甜腻的汁水。
傅春聆用指尖替她擦去汁水,笑问:“甜吗?”
“这个不怎么甜,奴再吃一个。”柳青青又拿了一颗放入口中。
又如法炮制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裸的诱惑。
傅春聆只是风轻云淡的笑着,身体放松的倚在碧色栏杆上。
“这个甜,王爷要吃吗?”
“本王要吃你嘴里那个。”
“讨厌。”
傅春聆揽着她的腰,任由她在身上蹭来蹭去,与她耳鬓厮磨着。
柳青青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孔妙身上,粲然一笑,微微扬起脸,像是宣示所有权似的在男人的唇上亲了一下。
傅春聆没有拒绝。先是任她亲吻,既不反抗也不躲闪,良久之后用双手托住她纤细的后腰,加深了这个吻。
“王爷,不要在这里……我们回房去吧。”
“来不及了。”
“啊……”
柳青青娇喘微微,像是化成了一滩春水,腰不由自主的就要发软,只能攀着傅春聆的衣领才勉强支撑住。
傅春聆埋首在她的脖颈间,咬了咬她柔嫩温软的肌肤,声音又哑又欲:“这么快就有反应了?”
“讨厌,王爷……”柳青青哧哧笑着,故意笑得大声。
“方才跳舞的时候在想什么?”
“奴一直想王爷……”
“想本王的什么?”
柳青青无限娇柔地一笑,咬着他的耳垂,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什么。
傅春聆暧昧地瞥了她一眼,起身将人放躺到石桌上,解开腰间的扣子。
柳青青的身体柔到了极处,纤细的手臂搭在男人的脖颈上,望着不远处的身影,眉梢眼角带了一抹独占春光的得意。
孔妙看着那两人,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翻涌而上,五脏六腑难受的像是被搅在一起。
她捂着嘴,又开始干呕了起来。
*
刚迈进房间,孔妙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晕头转向。
“偷听墙角的贱婢,终于回来了?”打她的人是绿蕊,她眯着眼睛,又柔声问,“好听吗?”
孔妙满不在乎的用手背蹭了蹭脸颊,翻了她一眼,无声的冷笑。
“你笑什么?”
孔妙道:“我笑你五十步笑百步,你不也躲墙角偷看了吗,怎么,不敢去招惹柳青青,便只能来欺我打我了?”
绿蕊被诘住,见孔妙满脸嘲讽,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我一个嫡系出身的官家小姐,打你也就打了,难道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孔妙本就心情不好,如今再受了她的耳光和挑衅,实在忍无可忍,一股暗火腾地跃上心间,跨步上前,毫不留情的反手掴回一掌。
“贱人,你竟敢打我?”绿蕊捂着被打的脸颊,不可置信道。
孔妙毫不示弱道:“论身份,我为主你为仆,作为你的主子,掴你一掌,你又能如何?”
绿蕊狠狠“呸”了一声:“我侍奉的人是王爷,你不过一个风月场出来的卑贱女人,有什么资格做我的主子?”
“你我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你非要过来招惹我,那我出手反击,也是你合该受的。”
绿蕊气得胸口像裹了一团火,不过很快忍住,意味深长的道:“我不与你耍嘴皮子,反正你得意的日子也不久了。”
孔妙道:“什么意思。”
绿蕊笑得快意非常,抚了抚鬓边的玉鸦钗:“你啊,也是个可怜人,真以为王爷对你情根深种呢?笑死人了,好歹也有点自知之明吧。”
“……”
“王爷已经为柳青青赎了身,还抬她做了妾夫人,再瞧瞧你,明明怀了孕,却连一点名分一点尊荣都没有,如今还失了宠。”绿蕊挑眉,唇边露出三分讥笑,“再往后,等正妃嫁进来,这个王府还有你的位置吗?”
声线尖细,似一根锋利的针扎入皮肉,又狠又快。
“激将法对我无用,我不会上当的。”孔妙深深吸一口气,感觉嘴巴脱离了控制,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王爷说过,他会给我和孩子一个名分,让我名正言顺留在他身边。”
绿蕊紧紧抿住双唇,嘴角衔着怨毒:“他也说过会给我一个名分,可结果呢?还不是玩过一次之后就始乱终弃了。”
“……”
“男人啊,耳酣情热之时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可穿上裤子立马就翻脸不认人,他们都是薄情寡义之辈,你在青楼待了这么多年,难道这个道理,还要我告诉你吗?”
孔妙默然片刻,木然地扬了扬唇角:“不要以为几句话就能激怒我,他若真要赶我走,就让他亲自过来。”
“王爷这几日哪有空来见你,适才你也瞧见了,他跟柳青青那热乎劲儿,没个把月是不会来找你的。”
“好歹是青楼花魁,怎么着也比你得趣些,柳青青那柔软身段,随男人怎么翻来覆去的折腾。”
绿蕊的话,一字一字都仿佛是锋利的刀片直刺进她的心里去,孔妙只觉得一颗心往下坠了又坠,方才交颈缠绵的两个身影,此刻清清楚楚印在了脑子里。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窗柩透了几束光线进来,笼在她苍白近乎透明的面庞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盖住了水晶般的光彩,雪白的颈无力的靠着,脆弱的,颓丧的,茫然的,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凉。
她忽然想起楼薛淮那天临走时对她说的话:你若哪天过得不好了,差人来说一声,我带你走。
或许……她早就应该离开这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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