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好像又有了光,柳筝很想再抓住那一点光,她不甘自己的结局,这个愚蠢又屈辱的结局。
她逼迫自己睁开眼,不太明亮的光线让她可以完全睁开眼睛,她依旧感觉眼前的景象有些混沌,耳边也有嘈杂的人声,她让自己坐起身。
此时的她衣衫整齐,发髻散着但并不凌乱。
她不会相信这是阴曹地府,所以,这依旧是人间?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被褥,不确定似的摸了摸那床褥子。
不像她死前握住的那把剑一样冰冷又带着刺骨的痛,这是柔弱的。
她,又活过来了。
那场对峙,那些不甘与仇恨,都被留在了独属于她的过去。
眼泪很快模糊了视线,她很快用颤抖着的手背拭去,她珍视她现在所能看到的光。
这是天意?这是天意!
她最后一次回顾自己那个屈辱的过往,她重活一世,必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她要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直到死前,她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天真可笑,她的仇人,是最后的胜者,对她这个败寇说了很多话,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清醒的。
那已经晚了,但现在,一切都不会晚了,她也不会再把自己陷入那种境地,她可以抛开一切,去活真正属于她的一生。
她记得自己濒死前的震惊与悔恨,会一直记得,那也是她能保命的东西。
柳筝迫不及待地下榻,打开客栈的窗户,暖阳的光倾泄在她身上,世界是明亮的,不再充满血污与黑暗。
她晒了一会儿太阳,更感觉自己是个活人了。
柳筝穿好衣服,去整理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很少,就一个包袱,并且过了那么多年,她已经会了一个将东西叠的很小的本事。
她轻抚过她的旧剑,眼神沉重,而后将剑紧紧地握在手中。
她带着包袱,在客栈里简单吃了午饭,顺带问了此时的时间,虽然这个问题很怪异,但她还是问了。
她谢过老板,迈步离开客栈。
整个人都被阳光照到的时候,她感觉这才是她该生活的世界。
她微微扬起头,并不排斥此时的烈日,她浅浅地弯了唇角。
为了不让别人以为她是个怪人,她没有真的在路上一直站着,而是走在阳光里,听着市井之声。
三年前,她回到了三年前。
三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此时的她并不出名,之前她“折花人”的名号虽算不上人尽皆知,但十个人里也总归是有一个两个知道她的。
“折花人......”
柳筝苦涩地念着这个江湖之人对她的称呼。
她确实爱折花,至于为何折花……她并无归处,四处漂泊,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遇见喜欢的花只能折下带走。
但现在,她不想要这个名号。
前世她为了给养父母和养姐报仇,便仗着自己有些本事,就明目张胆的寻仇,还锋芒毕露,才让自己有了“折花人”这么个名号。
又因涉世未深,轻信了别有用心之人,才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人总会为自己年少无知时犯下的错付出一些代价,现在,柳筝认了。
不过这个“认了”倒显得她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毕竟她有了可以后悔的机会。
而且现在,她的养父母们还没出事,但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可以改变或间接改变他人的命运。
可是,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她一心想为其报仇的养父母对她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她甚至到死都没有怀疑过他们,未曾想一心为亲人……自以为的亲人,却不知自己早已被他们抛弃。
那些沉痛的过往,柳筝现在可以很快淡忘,说到底还该谢谢那个杀她之人,那个人道出了她的愚蠢,说出了她的疏忽,狠狠地讽刺了她。
那人说她的行为可笑,是真的,因为她的养父母从未真心将她当作亲女儿看待,一直以来犯傻的只有她一个。
也是那些话让她沉了心,也清了心,她现在清醒了,或许也可以说是成长了,她比此时此刻的自己多活了三年,多走了许多弯路,但她不至于感谢那个人,只能说现在不太想杀他了。
柳筝因为在想事情,所以走得很慢,所以她感觉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被阳光照到过了,这时才回过神。
发现自己是拐了弯,路边的房屋将阳光挡住了。
柳筝放了心,笑了笑。
此处,是何地?
她向周围看了看,看见了一家酒楼。
此时吃午饭还有些早,但当时柳筝是有些饿了,所以就在客栈先将饭吃了。
柳筝看见那家酒楼后便被惊了一下,眼神很快变了,警惕地看着那家酒楼,她微蹙着眉头,很快退了回来。
前世,她就是在这个酒楼第一次遇见了那个背信弃义之人,以至于后来那人对她有了印象,得知她在寻仇以后就盯上了她。
那时的她并未在刚才的客栈吃饭,而是去了那家酒楼,那人在里面受了欺负,她路见不平便帮着他说了几句话,但是那里的人都不太好惹,她还与他们动起了手。
最后当然是她胜了那些人,但是她此时赶着回家,便没多耽搁,只说以后有缘再见,现在想想,有缘再刀剑相向吧!
所以,柳筝是不会再走那条路了,她甚至感觉晦气。
她很快向后退,退到阳光处。
可是,这也是她回家的路。
柳筝苦笑了一下,那地方算是“家”吗?若她对他们的命数真的不管不顾,会不会太冷漠?毕竟他们真的养了她几年。
可是,他们是因为想养她才养她的吗?他们是为了别的肮脏的心思。
柳筝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再折磨自己。
这机会是老天爷给她一个的,她当然要自己留着,别回头救了他们又让自己后悔。
柳筝放空了心绪,以免自己又道德绑架自己。
她继续往反方向走着。
离开了路口,反方向的那条路上依旧有很多阴影,但其实也没什么,总会有光的,并且,必然会有光的。
这条路上,有很多衣衫破烂又脏乱的乞丐。
柳筝不禁皱眉,刚才的路上有客人络绎不绝的飘着饭菜香气的酒香,这条路上却有这么多吃不上饭的人。
可是柳筝也不是降世的神仙,若是遇上那个一个她还能施舍一些,但是这么多,她不想多此一举。
忽然,路上被甩了一个木头珠子做的手串,柳筝莫名觉得眼熟,便盯着多看了几眼。
旁边的几人见柳筝似乎有意要认,便想再将东西拿回去,但柳筝也不是从前的傻姑娘了,她很快地弯腰捡起了那串有些黏糊糊的手串,同时右手发力移至身前,深厚内力直接让佩剑出鞘了三寸。
她让自己忽略那珠子的触感,警惕地看着要冲过来的几个乞丐。
柳筝目光锐利,加之出鞘的利剑,直接让他们缩在了一起。
好歹也是在江湖上算得上号的人,加之天赋使然,她的剑**底也是算得上深厚的。
柳筝正了剑身,将剑收回鞘中。
她冷淡地扫了那几人一眼,几人便要跑,柳筝很快说:“站住!这东西是何人的?”
柳筝颇为嫌弃的看着那手串,确定了这是何物。
这东西,现在的她应该是不认识的。
应该是在半年后,出了一件事——容家流落在外的长子被人杀害。
这是容家人与那长子的信物,以免容家人不信,便将带血的手串绑在箭上,射在了容家的大门上。
此事是那些人先放出了消息,让容家人心慌了三日,才将那证据“拿出来”的。
柳筝当时正好路过那里,便看见了那手串,当时还啐了一口那些害人的人,竟然还用这样恶毒的手段,也不怕断子绝孙吗?
所以即使容家长子容川没有死,也是凶多吉少了。
但柳筝原以为容家人不会太过在意容家这个幼时丢失的长子,但是令她没想到的事,容家老爷子直接因为这个打击……逝了。
所以,这个容川对容家也是极其重要的,既然让她遇到了,若她今日救下容川,也算是救下两条人命了。
救人一命就胜造七级浮屠,那她这岂不是功德无量?
不对,前提是这两人都得是个好人。
容家,江湖上可以说是无人不知,祖上是靠武艺知名,后来就建了个武庄,曾出过不少武林盟主。现在也做大了,从商也是少不了的,什么生意都做一些,也很有钱。
所以这些年派出来找人的人肯定不少,就那样还没找到并且让容川死于仇人之手,那这容川也是够倒霉的。
所以柳筝此次遇到容川,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容家乐善好施,容老爷子人也很好,这人救的值,那就看这容川是不是个坏人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也不是不无道理,所以她也是要了解清楚的。
几个乞丐见眼前女子英气逼人,又有这样一身武艺,虽然看着有些年轻,但还是怕她的,就乖乖带了路。
柳筝也一直留意着附近,怕这几个乞丐将她往陷阱里带。
或许是他们避风挡雨的地方本就偏僻又破败,所以柳筝怎么看都很不安全。
她也是经历过江湖险恶的,威慑起人来也是有一套,几人的反应不似作假,柳筝就没再怀疑了。
“就,就在里面。”
“死了?”
“应该没,但,或许快了。”
“怎么回事?”
“不关我们事啊女侠,我们,我们这是何条件女侠也看在眼里,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像是被什么人撵来的,本来就伤着,还,还抢我们吃的,就,打了他几下,反正也是命不久矣的人。”
柳筝抿唇,她没法指责这几人,毕竟她不是乞丐,也无法切身体会他们的难处,况且容川在外面流浪那么多年,要真是个不偷不抢的也早饿死了。
柳筝微微皱眉去了那个脏臭又有些难以落脚的地方。
里面躺着几个男人,但明显有一个看着快死了,柳筝拿出手串,问:“是你的东西?”
屋内昏暗,男人并不能看清眼前人,他闭上眼,气若游丝,“要杀要剐,都随你了。”
柳筝笑了一下,没想到这人还挺有气节。
“那倒不是,你遇见贵人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