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能站起来吗?”
男人动了动身体,有些勉强地支起上半身,然后看清了向他走近了两步的女子。
女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男人有些愣神,似是不敢相信来找他的会是这个人。
“你们俩,搭把手,把人送去医馆,我就给你们买点午饭。我买什么你们吃什么,这么好的买卖,不亏了。”
那边两人见柳筝手里拿着剑,也不敢不从,很快地就将地上的男子抬出去了,并且他们还比柳筝认识路,很顺利地就将人抬到了医馆。
“算了,给你们钱自己去买吧,这事可别告诉旁人,不然不就让旁人得了便宜?”
两人面面相觑,想着那人伤成这样,这几日应该是走不了,确实可能会有再用的到他们的可能,况且这人一看就是江湖中人,亦不是他们能惹的,便拿了铜板离开了。
柳筝依旧收着那脏兮兮的手串,想着回头让容川给它洗洗收好。
大夫起先并不想收留这个病人。
柳筝将右手的剑不甚掩饰地换到左手,无辜地看着有些惊惧的大夫,真诚地说:“大夫,医者仁心!他只是脏臭了些,别见死不救啊!等他好了一定有黄金给您!”
大夫:“嗯?”
柳筝笑了笑,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让他给大夫跪下磕两个!”
大夫无语地别开脸,又瞥了一眼柳筝手中的剑,还是替容川医治了,只是面色不太好看。
容川只感觉,这人好像与上一次相见时,有些不一样了。
他统共也就见过这女子三面。
第一次,她是唯一一个给他钱的。
但是第二次见面,她没认得他,甚至可能没注意到他,可是他仍然认得她那把剑。
现在第三次见面,她竟然要来救他。
所以她还是没变,依旧是个心善的侠士。
容川看着柳筝笑了笑。
但是柳筝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笑,权当是他对她心怀感恩。
既然如此,他也挺有良心的,应当也不是个坏人,所以还是挺值得救的。
而且,半年后容川就要被杀了,可怜,所以她得赶紧带着人离开这个地方,不然就太危险了。
那她还回去吗?
回去看那些人对他假笑?
她不是很想回去,她想多看一些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她现在才二十岁,她还有很长的,充满阳光的路可以走。
她知道容家在哪,虽然离此地较远,但起码用不了半年也能为容家带去一个关于容川的好消息。
以容家人的性格,加之对容川的重视程度,她就是他们家的救世主啊,那不得当神仙供着?以后岂不是有求必应?
说不定还会担心她这个恩公一个人在外面不好,直接送她个宅子和黄金百两,如此甚好。以后还有容家做半个庇护,不是一桩美事吗?
柳筝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又开始幻想了,但这个毛病还是没改掉,才哪到哪她就想那么远了?
“大夫啊,他这,你就好人做到底,给他洗一洗?”
大夫冷眼看了柳筝一眼,说:“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
“我没别的意思,反正人医好了我也不会让他还是个乞丐,你就帮帮忙吧!大夫您妙手回春,我路上定为您美言几句。”
“打住,你少折煞我了。姑娘,你好端端地救这乞丐做什么?”
柳筝还未编好谎话,就先垂头叹息了一下,然后才颇为情真意切地说:“实不相瞒,这是我们家流落在外的侄儿。我辈分比较大,又是家中老小,兄姐们都忙着,我也想为他们分忧解愁,便也跟着派出来的人寻我这侄儿来了。”
大夫是半信半疑,可榻上那男子却像是信了。
还很是激动。
柳筝看着容川的反应,一时还有些心虚,她编谎话的时候竟然将他给忘了。
幼时走失,能一个人活到现在实属不易,容川肯定是记得自己有家人的,现在家人来找他了,自是激动万分。
容川咳嗽了两声,嘴唇更白了,似想说话。
柳筝怕容川其实还记得些什么要问她,这她哪里答得上来?
“好侄儿,你先休息,待你恢复,姑姑我一定尽快让你回家!”
容川被她的话安抚了,也点点头不说话了。
柳筝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说大话,以她现在的实力,送这人回容家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她有些囊中羞涩。
也是因为她的养父母虽然收养了她,却未给她名分,但她当时也没在意,毕竟他们表面上对她还是挺好的,其中就包括财力的支持。
并且她养父母的产业也不少,她带着这把剑,也能证明她是柳家的人,总不至于连些银钱都讨不到。
况且她现在身上还有些银两,也够撑些时日了。
容川身上的伤倒是不少,又因为身子虚弱,所以中途大夫为他处理伤口的时候还晕了过去。
柳筝轻“啧”了一声,心说这人怎么弱吗?那路上会不会很容易就生病?
可是她没什么钱啊!
大夫似乎是有些没想到柳筝还没走,就语气不好道:“你如何还在此处?还看?”
柳筝不以为然,“大夫专心医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大夫做的也是正事,他这身上又是破布又是血污,但看不到块好肉,我看便看了。实在不行还能学习一二,以后受伤了也能自行处理一番。”
旁边打下手的小药童都惊讶了,但两人都未多说什么,都觉得自己可能说不过这人。
柳筝是真没觉得有什么,况且,她被养父母收养之前还扮过很长时间男子,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面不改色的看过了。
毕竟像她这样流落他乡身世不明的小姑娘,若是不精明些扮作男子,怕是早被人连拖带拽地扯回家做童养媳了。
先做个奴隶,再做个能生孩子的奴隶。
那些人就是这样,她一个也不喜欢。
甚至现在想来,养父母捡她回去,有可能也是因为以为她是个“男子”。
罢了,往事如烟,还是任其飘零的好。
柳筝没有想在这守容川的想法,就只是在一旁坐着。
直到大夫忙完,就让药童去给容川熬药,顺便再煮些粥。
“多谢大夫,还是大夫厉害!”
“行了行了,他需得静养几日。”
柳筝笑了笑,没多久,容川就醒了。
她也感觉饿了,看着药童端来的粥,然后又看了看大夫。
大夫眉头皱着,说:“若不是看在你是个姑娘,我真要撵你出去了!”
“大夫人真好,懂得怜惜姑娘,世间少见!”
说完柳筝就去后面找厨房了。
大夫听了柳筝那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微微皱眉,然后还是忍不住向后看去,即使什么也看不到。
忽然,大夫轻轻叹了口气,想起他自己的孙女,比柳筝年纪略小些但已经嫁人了,他还有些想念。
若是还留在他身边,应该也会像柳筝这般古灵精怪的。
思及此,大夫又笑了笑。
柳筝没和好人客气,这大夫看着比她养父还大,也该是个有孙子的人了,她也难免要把他当成爷爷。
孙女会和爷爷客气吗?
柳筝丝毫不见外地端着碗出来了,然后对大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你真是,没一点姑娘的样子。”
“此言差矣,我就是姑娘,我是什么样子,姑娘就该是什么样子。”
“哼,比不得你伶牙俐齿。”
“不敢当不敢当。”
容川此时正抱着碗喝粥,但是眼神依旧离不开柳筝。
好像他从未见过如此明艳开朗的人了。
柳筝与前世相比,其实也已经收敛了许多了。
现在想来,她还挺任性的。
“你饿吗?也去吃吧!”
柳筝对小药童说。
小药童看着大夫,得了大夫的允许后也去盛粥了。
小药童有心,给他师父也带了一碗。
“当真有孝心。”
小药童“嘿嘿”笑了两声。
柳筝看向容川,也笑了笑,说:“好侄儿,待你沐浴回来姑姑一定把你的身世告诉你!”
容川点了点头。
这里也没个别人,经过半日的相处,小药童也不怎么嫌弃容川了,带着他去沐浴了。
“我也不白吃,这碗便由我洗了!”
大夫哼笑一声,说:“倒是说的你多有良心似的,这难道不是你该做的吗?”
柳筝也不是个脸皮很薄的,更何况都死过一次了,她还是挺珍惜所遇到的良人的。
“放心,我不会赊账的。”
“这不是你必须做到的吗?”
“嗯,确实,好了我去洗碗了。”
“等等,你晚上睡在何处?”
柳筝感觉还挺暖心的,大夫面冷心热,还担心她晚上没有地方住。
柳筝故意说:“这……说实话我也没想好呢。”
“……我瞧你也不是个介意的人,我这也没有什么病人,你也可以在这凑合凑合。”
柳筝笑了,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毕竟现在多了容川,她还是能省则省的好,况且,婉拒了大夫,那不是让大夫心寒?
初夏的天黑的晚,即使吃完饭了天也不算暗。
容川因为身上有伤,所以也没法细致清洗,但好在是没了一身酸臭味,洗净了脸梳顺了发,换了身干净衣裳,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柳筝和大夫瞧见后都惊讶不已。
手边并无镜子,容川只知小药童夸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只当是像个正常人。
柳筝没有夸别人容颜姣好的习惯,也就是觉得顺眼了不少。
她看向大夫,大夫也明白了,便带着小药童去后面忙活了。
“嗯。”柳筝将那副手串拿出来,又说:“你确定这是你一直带着的?”
容川认真的点头。
柳筝将手串抛给他,说:“回头给它洗干净收好了,不然交给我保管也行。”
“是。”
“嗯,让不如,我们明日便启程回家吧!”
柳筝是挺急的。
她挺想知道她到底能不能用她的所历所知去改变别人的命运,而且还改变的如此彻底。
让一个将死之人,回到他梦寐以求的家乡,然后过上安定和乐的生活。
她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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