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楚宜和池清絮的交际之中,各有一年的空白期。池清絮总能在睡梦中窥见一些未知的记忆,这些记忆大多都不太美好,粘腻的血,凄烈的哭嚎,这些人体难以承受的苦痛,令她时常梦魇。
今日刚睡下不久,她便惊醒,额前尽是冷汗,惊魂甫定。门外突然闯了个人进来,夜间明烛已熄,这人影浮现之时,池清絮下意识地惊慌,佩剑立在床边,她探了探身子,一只手搭在上面。
却在看清对方轮廓的时候,愣在当场。
洛楚宜身上有一股清酒的香气,带着霜露的气息,将身上那件白袍也染的更为清冷。
对方一言不发沉声走过来,一把拥住了池清絮。
池清絮还未来得及对对方这一番行为做出反应,身体却先一步行动,双臂也跟着环了上去,二人的气息交织在一块,扭曲碰撞,本该分外不合,却又出乎意料的相融。
池清絮本就是睡梦刚醒,脑子还不甚明晰,身为野兽的本能在一瞬之间迸发出来,她听着胸腔内越来越不寻常的律动,惊慌地将洛楚宜推开。
洛楚宜茫然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她。
就见池清絮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来,那双黑色的瞳孔此时冒着凶光,猩红的血气蔓延,很快就侵蚀了整间屋子。
说时迟那时快,池清絮的匕首仅离她的大腿几寸,就被洛楚宜冲上来死死握住。池清絮渴望血,更别说身为凰妖又是半神的洛楚宜此时就在眼前,本能的饥渴令她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她只能用将要支离破碎的理智,驱使自己的身体刺伤自己,用痛感麻痹神经。
洛楚宜只是困惑地看着她,看着那双人类的瞳孔竖成一条线,紧接着兽化,池清絮的指甲在缓慢地生长着,坚硬的甲面磕在刀刃上,发出一声脆响。
“你做什么?”
池清絮抵着洛楚宜的力道,浑身冒着冷汗,还是将力气往下用,洛楚宜自是不敌上古妖兽的力量,那匕首之势将成定局。
洛楚宜似乎明白了什么,半醉的意思都退散殆尽,对着那张脸吻了上去。
池清絮的唇齿间有浓郁的血腥气,但显然整个人愣住,一点反应也没有。柔软的唇木木的,接受着洛楚宜输送过来的神息。
池清絮习水道,洛楚宜善火相,二者相生相克,相辅相成。而半神之力可静心,妖兽之力可提能。
洛楚宜身上有异香,池清絮轻易就中了她的蛊,二人本就分开的不明不白,有些生理上的喜欢根本抵挡不住,纵使那一年的离分于池清絮而言已是相当长久的一段岁月。
在碰触的片刻,池清絮整个人就已经软了,被洛楚宜压着往后倒,她不知对方是什么心思,总之这个接吻渡气的方式,不管对谁而言都不算得上是件好事。
池清絮难以自矜地伸出舌尖搅动了几下,温热的触感分离,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迷离。池清絮半躺在床上,发丝凌乱,额前碎发搅着细密的汗珠铺开,她平复着气息,模糊的视线中凝望着对方的背影。
毕竟对方是主她是客,她大概缓过神,便起身要往美人榻上去。
洛楚宜坐在床边,连头也没回,气息还有点乱。
“回来。”
“你要去哪?”
池清絮顿下步子,如实答。
“你睡床,我去榻上睡。”
洛楚宜呼了一口长气,声音软下来一些。
“不用,这床不算很小,你睡相也挺好的。今晚我们聊聊。”
窗外风大,池清絮走回来的时候将窗户掩上,遮去了最后一点光亮。
洛楚宜也脱了外袍,收拾了一下躺在池清絮的床上。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声音撞在一块,又心照不宣的都收了声。
“我先问可以吗?”
洛楚宜不置可否,没说话。
“喝了多少?”
“就问这个?”
黑暗中池清絮的眼睛亮亮的,应了一声,轻轻撇了撇嘴角。
“三壶左右吧,记不太清了。”
“今日濯尘节还未结束,你怎么就提前回来了?”
夜间的天宫十分寂静,特别是这附近,偶有风声掠过,扇动并未关严实的窗,轻轻摇,一下一下撞在木条上。
一下,两下,十几下……时间长到池清絮就要被困意席卷。
“我不喜欢那里。”
可是洛楚宜所有的珍贵回忆又都在那里,身为判官的她又不可能完全对凰族不理睬,以后她还是会回去,以后她还是会不高兴。
“到我问了。但你欠我的交代很多,我要你全都告诉我。”
“当年我只当你是个凡人,那时我身上的气息已现,多数时间难以自控,恰好你来找我,遇上了正疯魔的我。那时我十分惶恐,一是这妖兽之力我难以克制,二是我这样的状态若是被师门发现,被旁人知晓,便难以存世。那时师父告诉我一切尚有转机,但不应叫他人知晓,特别是,你又是个凡人,说给你听不过徒增烦恼。”
凡人,洛楚宜反复琢磨了一会这个词,用来形容自己,真是个奇异的体验。
“师父让我不要见你,其他的她会和你说清楚。”
池清絮听到身边的人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
“她说你早知我凰妖的身份,接近我不过是为了汲取我身上的灵气滋养自身。”
“我……”
“你就这么信任你那个师父。”
“我是个孤儿,是师父将我从外面捡回来抚养长大,教授我诗书礼易,教我如何用武力傍身,师父于我,恩同再造。”
池清絮不知为何,心里总似缺了一块,有些记忆记不清明了,只迷迷糊糊有个印象,像是有人专门来抹去了一般,总在关键时候脱了节。
“池清絮,我不知道是否可以这样揣测,可这一切皆是建立在你的记忆和感受上,在外人看来,如果你的师父一开始就抱着目的收养了你,那么后来的一切都能厘清。”
洛楚宜不单对池清絮的不作为有怨,还对她师父那般冷言冷语十分恼怒。
她生而尊贵,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我会注意的。但是你下次还是不要用这种方式了,这妖兽之力十分厉害,若是我没控制住伤了你……”
虽说池清絮体内有这股怪力,但躯体终究是人类,即使真的伤了她,也不会危及生命。
“会怎样?”
“当年那一剑你便记恨了这么久,我再伤了你,你会记更久,而且还会疼。”
呵,怎么可能?
“你想多了,天宫事务繁多。我又身为天宫之主,每日都忙的不可开交,怎会分心记恨这种小事。”
池清絮笑了一声,近在咫尺的气息令她心安,她闭上眼。
“那就希望你宽恕我吧。”
池清絮总在做一个梦,梦里她被捆在天宫镇妖阵法之中,她跪在那散着金黄神力的困阵里,那困阵忽而转变形态,上书的金色小字变得血红,她体内的妖力被一点点抽离,汇至中心。
她实在不敢回忆那苦痛,比起抽筋剥骨,还有更令人窒息的感觉。是她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看着对方一点点魂消魄散,化作点点金光弥散在空气中。
她动弹不得,无力回天,只能仰头看天,一声凄烈哭嚎后呕出一口血。
池清絮醒来时天色不早,昨晚竟意外的拥有了半宿好眠,洛楚宜侧睡在小床的另一侧,眉眼温和。
她刚起身不久,于瑾夏便找了过来,池清絮同她对视一眼,披着外袍出去了。
“她还没醒。”
于瑾夏上下打量了她一会,没察觉出什么端倪,池清絮身上有淡淡的神力回转,痕迹很淡。于瑾夏只有些惊讶,毕竟洛楚宜向来不会晚起。
“你们睡的很晚?”
池清絮摇头。
“大人来找她是有公务?”
于瑾夏面色如常,还是一副冰块脸的面瘫样。
“那倒没有,晌午的餐点需要我送过来吗?”
“劳烦了。”
于瑾夏提过来一盒点心,几样小菜,还有一碗养生的红枣汤。
洛楚宜简单洗漱过后,跟着池清絮一块用餐,那碗红枣汤没人动。池清絮把汤碗推过去,对上洛楚宜疑惑的眼神。
“你不喝?”
“不是你要的吗?”
池清絮眼神微动,低头笑了笑,抬手把红枣汤喝了。
“昨晚我发现你的气息有点乱,是不是上回的伤还没养好?”
虽说那一剑并未伤及要害,池清絮当时有所克制,但也确实扎的很深,后来她被囚于刑狱阁,也就忘了这回事了,妖兽之力有腐蚀之效,寻常人被伤到早就活不了了。
“嗯,我今日去疗养。”
神农谷的景色极好,谷主是个极有情调的人,谷中大片大片的灵药都长的十分规矩,青山连片,溪水潺潺。
“先前就听人说你伤着了,倒是现在才来呢。”
神农谷代代传人皆是凡人,如今这一任谷主似乎不过二三十岁。
余念看她一眼,见她不答话便收了声,身边蹿出来一个和她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孩,只看上去模样稚嫩些。
“大人当真是不爱惜身体,这灵药生长起来耗费多少时日,您这一病又要花去不少,实在阔绰。”
“阿枝,不得对大人无理。”
余枝又反过来说教余念。
“你就是平日里太温柔了,我劝他们爱惜自己的有错吗?我们凡人寿数本就短暂,用来种灵药都花去不少时间了……”
余念余枝和那群老家伙不同,洛楚宜自然别般看待。
“近日总有妖兽复苏的消息,天宫将士下凡打探,不免受伤,劳烦二位担待。”
余枝拣着药材。
“我是要你注意身体,别的那些,就是你说的那些将士明面上听你的,其实个个都向着那些古板的老家伙,我最看不惯。”
“阿枝!”
余念语气重了,余枝便不再吱声,自己拿着研磨杵走了。
余念收拾出一张桌子,开始为洛楚宜把脉。
“大人这段时间有些劳累,先前灵力潮汐影响,加之这伤有妖兽腐蚀气息,所以好的慢些,我给您拿一些丹药来。”
“不过您身上凡间气息过重,可能再过几年需得下凡历劫才能将其洗去了。”
“好,多谢。”
哑巴开口啦[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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