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绾头七那天，A市几乎所有权贵都来了，众人看中的自然不是苏家女儿这个身份，而是宋家儿媳妇的面子。

当天乌云压城，却始终没有大雨倾盆。

几天前叫喊着苏绾绾死得好的高典典也来了，她穿着一条黑色连衣裙，脚踩着双恨天高，如果不看她脸上挂的笑，与其他前来吊唁的人没有差别。

秦雨欣远远看到她，心一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和她对视上了。

“姐姐，你看。”她攥着路非凡衣角，不安道，“她会不会来搞破坏。”

路非凡瞥了一眼：“不会，宋家不会允许的。”

说完，她牵着她往正堂走，在那里，一排排人在白事知宾的安排下，上香礼拜，秦沐元和宋家兄弟站在一旁，看到她们二人过来，微微颔首。

路非凡接过香烛，看了眼灵台上的黑白遗像，弯腰，鞠了三躬。

“听说头七是魂魄弥留在这世界的最后时刻。”高典典走到路非凡旁边，“路小姐不说几句话，送送她吗？”

“你想说，随意，没人拦着你。”路非凡看向一旁上完香的秦雨欣，“走吧。”

秦雨欣小鸡啄米点头：“嗯嗯。”

她也想赶快离开这里，万一高典典不顾场合闹起来，别人究根到底，只会又将姐姐置于风口浪尖。

后院草地，一堆人围在一起，谈论死者生平，仿佛一个个真的认识苏绾绾，和她有过交集般，路非凡带着秦雨欣穿过其中，找了椅子坐下。

没多久，追悼会开始。

宋家父母及两兄弟，苏母和她小儿子，苏绾绾生父，还有刚从国外回来，坐着轮椅的苏家老爷，都来了。

这场本该十年前就举行的葬礼，在今天，以另一种方式，进行着。

谁能想到，奇迹救活的人，救不活自己，世事无常，令人感慨。

头七是不允许哭灵的，因为会让死者不舍得离开，耽误她投胎转世，于是，肃立，致悼词，默哀，献花圈，奏哀乐，鸣炮，一切，都是那么地沉重静穆。

追悼会结束，秦雨欣和家里人打过招呼后，跟着路非凡离开现场。

“姐姐，如果哪天我死了，我们不要办追悼会好不好？”如果头七真有灵魂回来，她看着大家悲痛却不能哭的模样，一定会更加难受。

路非凡面色一变，她低下头，捧着她的脸，沉声道：“我死你都得给我好好活着，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糊涂话，我毒哑你信不信！”

“哦，不说就不说，干嘛那么凶。”秦雨欣撇过眼，嘟囔道。

“路非凡，你说流产不是你做的，你有证据吗？”高典典踩着高跟鞋走过来。

真他妈阴魂不散，路非凡忍住脏话，将秦雨欣护在身后，道：“证据来源于想证明清白的人，你觉得我在乎？那条短信，不过我家小孩心软，怕你被害而不自知，仅此而已。”

说完，她牵起身后姑娘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典典望着她的背影，手指蜷缩。

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她见她，想问的也不是什么证据，只是为什么，每次脱口而出的话，都在不断将她推远，她好像，永远只能看着她的背影。

背影......

“喂！我还要追你的背影多久啊？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吗？我数到三，你要不回头，我就真走了啊？我真走了！高典典，你也太他妈难追了吧！我还要追多久，你倒是给个期限啊喂！”

心口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高典典眉目下沉，紧咬下唇。

都死十几年的人了，还冒出来做什么！

“看看别人，没公开都敢明目张胆成双成对，再看看我们，好好一对夫妻，出席个葬礼竟然连同框都没有，想想，真是荒谬呢。”

李明沉倚在墙边，如坐戏台。

高典典深吸口气，她回过头，冷声道：“你说是路非凡授意宋家弄掉我肚子里的孩子，你有证据吗？”

“到处要证据，这不是你高典典的行事风格吧？”李明沉站在她面前，微笑道，“还有，我什么时候说是路非凡搞掉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李明沉，你什么意思？”

李明沉摊摊手：“我那时只是推测而已，是你自己迫不及待给她安了这个罪名，我猜猜，你究竟是真的相信她会做这种事，还是故意不去深究，想以此作为借口，心安理得去找她，攀扯她，和她纠缠不休呢？”

高典典瞳孔一颤，怒视向他。

“恼羞成怒，看来是戳中你心思了。”李明沉凑近她耳边，用除了她外所有人都听不见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像条狗一样追着人家跑，可惜，人家连赏你根骨头都不愿意，真可怜。”

高典典怒极，伸手要扇他，手在半空被抓住了，随后，被扯向前。

“看来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原本定好的两个月后试管可以提前了。”李明沉唇上笑着，眸底却无笑意，“回家吧，我的，李太太。”

“放开我！”高典典挣开手，怒视他，“我改主意了，我不同意试管，我不会怀你的孩子。”

“你家没出事前，你说这话还有点底气，现在......晚了。”

-

夜里，兰亭阁。

“姐姐，我们去乡下要带多少衣服啊？”秦雨欣看着衣柜里满满的衣服，纠结不已。

“一套穿一套换，不够的到那再买。”路非凡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回复，“搜集素材，快的话当天就结束了。”

“A市发达，说不定乡镇发展都很不错，没有留守儿童呢。”秦雨欣不收拾东西了，她爬上床，靠在路非凡肩上，“姐姐，从度假山庄回来后，你就变得好忙啊，要不然，明天我自己去吧？”

路非凡闻言，直接将电脑合上，秦雨欣懵了，她字不是还没打完，怎么就合上了？

“我们家欣宝不仅吃人的醋，连工作的醋也开始吃了。”路非凡弯起唇，将电脑放一边去，伸手扶着她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亲了亲她额头，“小醋桶。”

秦雨欣脸颊通红：“才不是，我就是怕你太忙了，陪我会耽误你事情。”

“都怨我没时间陪你了，还说没吃工作的醋。”路非凡捏捏她鼻子，“如果工作影响了我们宝贝心情，这工作不要也罢。”

“你就会甜言蜜语。”秦雨欣推了推她，“快把电脑打开，好好处理你工作上的事，要是，要是出了差错，赔钱了，我可是会嫌弃你的，哼，我花钱很大手大脚的。”

她花钱要还算大手大脚，旁人花钱不得说是倾家荡产。

“快啊，你赶紧把工作做完，明天才能陪着我。”秦雨欣亲自爬过去，将电脑拿过来，打开，“快点，我也去收拾东西，我们一起忙。”

路非凡低笑，看她在衣柜前挑挑拣拣，竟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小家伙不知道她在做什么生意，不知道她每天都忙些什么，却一如既往相信她，支持她。

别人说她只是个小小舍管，还是个有过污点的体校毕业生，她不止没疏远她，还为她抱不平，得知她创业初始资金不够，连藏了多年不用的卡都拿出来了。

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圈住了她，她满心欢喜，甘之如饴。

隔天是个大晴天。

秦雨欣特意戴了顶小草帽遮阳，当然，也给路非凡准备了同款，只是一个有橘色蝴蝶结绑带，一个没有。

着装上，秦雨欣穿了条田园风的橘色波点裙，路非凡则是橘色条纹衬衫加白色裤子。

这些，都是秦雨欣努力了一晚上的结果，本以为会得到夸奖，却没想从换上衣服到上电梯，对方一句赞美的话都没讲，难道她不喜欢吗？

“姐姐，你最喜欢什么颜色啊？”

路非凡在手机上回消息：“没有特别喜欢的。”

秦雨欣：“哦。”

路非凡打字的动作停住，电梯壁上，女孩小脸耷拉着，失落感都要漫出来了，眸光微动，是穿着同色系衣服的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

喉间溢出笑意，路非凡抬手压着她帽子，在她仰起头时，弯腰吻上她嘴角。

“今天最喜欢的颜色是橘色，明天的话，还不知道，得看我们宝宝安排了。”路非凡笑道，“以后每一天的颜色，都交给我们宝宝了。”

话落，电梯门打开。

秦雨欣走出电梯，同手同脚，恍惚了好几秒，她抑制不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迎面撞上对方笑吟吟的眸，她僵了瞬，很快扭过脸，变成一只傲娇的猫。

出行司机是手机上喊来的，车子自然也是顶配。

从市区到乡镇，一趟三个多小时，抵达时正值饭点，然而秦雨欣却无心吃饭了，因为她发现，这里的情况和她昨晚猜想的一样，许是经济发展得太好，这里完全不见传统意义乡下的模样。

这样基础设施和娱乐设施完好的地方，不能说找不到留守儿童，却也是大海捞针，就算找到了，那也是个例，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