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在兑奖区再三确认这张奖券无法转卖后，人瞬间就焉了。

还以为可以凭此直接还清六分之一的债务呢，没想到就这么个奖券还是实名制的，工作人员好心地帮她在本市的红博基尼4s店预约了看车，看看这张券有什么能兑换的东西。

程昭：“红博基尼有50万的车吗？”

洛清：“虽然我不懂车，但是感觉应该没有吧，或许可以看看二手车？”

两人左手右手各提着大包的生活用品，站在电梯里，跟玻璃后的金灿灿装饰形成一种反差的怪诞感觉，程昭转了180度，面对着电梯门，违和感减轻不少。

洛清：“出去以后我就回家了啊。”

程昭大惊失色：“这怎么行，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去4S店吧？我从来没去过4S店啊！”

洛清：“关我什么事？”

程昭把袋子往地上一放，两手并用抱住了洛清的胳膊：“不行啊，我社恐，你陪陪我吧。”

“我是真没看出来你跟社恐沾边。”洛清扯下她的手，“算了，来都来了，就今天这么一次，以后都别来烦我。”

一楼到了，电梯门打开，门外是两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人似乎状态很差，眼眶微凹，眶周黯黑，嘴唇干裂没有血色，站立的姿态绵软无力，全靠身边的人搀扶住他。

出于医生的职业病，程昭和洛清都盯着他看。

擦肩而过时，他一个踉跄跌倒在程昭身上，程昭立刻撑着他的胳膊，把他扶起来。

“你没事吧？”

那人眼神涣散，没有应答，他的同伴赶紧把他杠到自己肩上，连连跟程昭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他这样，不用去医院吗？”

“哦，他啊……他没事的……”

程昭还想说什么，洛清扯了下她的衣角，轻摇了摇头。

离开电梯时，她听到两人的对话。

“唉，早说了你不要抽那么多……”

“我这次……呼，我一定能翻盘……你信我，我可以……”

直到走出好运来的大楼，洛清才跟她解释。

“这种人很多的，妄想着一夜翻身，永远把自己的失败怪罪在运气上。”

“你怎么知道……”

“看到他胳膊上的针孔没有，他应该是刚刚抽过血。”

“这里难道允许卖……”

“官方的当然不可以，不过地下自有渠道，反正离他们远一点为好，小心惹火上身。”

程昭跟洛清一起坐上地铁，居然直接刷工牌就能免费乘坐，又让程昭惊了一回。

“这里医生福利这么好？”

“不是医生的福利，只是我们医院有。”

“我们医院这么厉害？”程昭原来世界的医院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三甲医院，甚至排不上全市前三。

“毕竟承担了巨大风险的，跟一般的医院不一样。”

“那出120是不是死亡风险很高啊？”

“还好吧，可能十个人里死一个？不过受伤和发疯是基本，能在120待6个月以上完全无伤的我还没见过，程昭差一点破这个记录，不过后来我们进矿——”洛清的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矿？”程昭追问。

洛清不再说话，直接双手抱胸靠着椅背，两眼一闭睡觉了。

程昭刚出地铁站就后悔了，她怎么就忘了先回趟家把东西放下呢？

这家豪华汽车品牌4S店坐落在本市知名富人活动区，可能是没打算接待连辆代步车都没有的人群，离店面最近的地铁站也有两公里路。

拎着米面粮油洗发水的程昭和洛清，硬生生走了近半个小时，连胳膊都快断了。6月下旬的天已经有骄阳的温度了，才走出去没几步就已经汗如雨下。

程昭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回地铁站坐到家里再出来的时间成本，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继续走。所幸身旁的洛清贯彻了闭口不言的态度，只沉默地跟着她。

气喘吁吁地穿过两栋墙面上镶满了奢侈品logo的大厦，她们终于看到了那个闪亮的大玻璃建筑。

自动感应的玻璃门带着好听的迎宾音乐朝两边分开，程昭她们宛如两个刚从超市大减价里抢购完出来散步误入豪车店的群众，被汗浸透的T恤贴着后背，门口强劲的空调正好吹了个透心凉。店员甚至都没有正眼看她们，似乎是在等她们自己意识到格格不入，然后默默退出店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程昭看看洛清，洛清就跟脚下生了钉子一样，既不前进也不后退，扎根在了4S店进门两步的地方。

手里捏着奖券，程昭鼓起勇气，朝着最近的店员招手：“你好，我想问一下……”

店员脸上立刻露出职业假笑，掩盖了一晃而过的白眼：“您好，是想看我们哪款车呢？”

“请问这个怎么用啊？”程昭出示奖券。

“这个啊——”店员接过奖券，声音拉长了调子，“这个是有使用限制的哦，不能用于购车，可以用于升级选配等等……”

“呃，升级选配是什么意思……”虽然知道肯定要被对方在心里骂土包子，程昭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出来。

“比如这辆新出的Urua，白色是这款车的一个基础色，如果想要更个性的颜色，就可以加钱升级我们的环保车漆……”店员指了指门口最近的一辆白色SUV，她扭着步子走过去点开汽车旁边的展板，原来这是一台触控平板。一辆车的3D影像在屏幕上展开，右边列着车漆、轮毂、车顶等等选项，店员随手点了几个，屏幕中间的车就缓缓旋转，360度展示着自己不菲的外观。“您也可以自己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颜色呢。”

程昭不想露怯，强作镇定地点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趁着店员去门口接待别的客人，偷偷返回页面，去看了几个别的车型，然后绝望地发现，这里最便宜的车都要239万，是她做梦都够不上的。

洛清早就拎累了，往沙发上一坐，米面粮油堆在脚边，自己拿了一瓶带着红博基尼斗牛logo的矿泉水哐哐就喝。

咕嘟牛饮的响声喜提店员不经意的皱眉，不过她忙着招待新进门的这位腕戴劳力士绿水鬼一身lv套装的男士，也顾不上去提醒洛清。

“呦，这是你们的新车吗？”男人指了指展厅中央正在360度旋转，被顶上一圈射灯打出的光照得熠熠生辉的跑车。

这辆独占C位的车光看外观就知它非同凡品。夺目的红色钢铁野兽伏卧于地，车头低垂，Y字型的车灯发出锐利的白色冷光，车身锋利而优美的线条饱含力量感，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斗牛。

车尾的四根圆形排气管并列，像是随时要喷出烈焰来，细长的尾灯勾勒出硬朗的线条，赤红色扰流板在车尾竖起，昭示着超级跑车那不同凡响的身份。

男人越看越痴迷，视线根本无法从车上移开分毫，甚至不自觉地越走越近，直至突兀的警报声“乌拉乌拉”地响起，他才如梦初心般慌乱后退。

“不好意思，李先生！”店员快步上前，鞠躬道歉，“麻烦您再后退一米，我这就叫安保处把警报关了。”

刺耳的警报声也吸引了程昭和洛清，她们都好奇地望过来。或许是这辆车看起来太过于昂贵，程昭和洛清两个“平民”进了4S店后，大脑甚至直接忽略了这辆高不可攀的豪华超跑。

此刻两人一看，也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感慨——

“好扁的车！”

跑车越扁越贵这个常识是在程昭心里深深扎根的，偶然在路上看到那些跟躺在驾驶位里没区别的豪车车主，程昭都会发自内心地羡慕嫉妒恨一下。

不羡慕人家能开豪车，只是羡慕这种人不需要上班，只是轰隆隆地在街上排放尾气，随机消耗一些碳排放的指标。真是朴实无华又令人向往的生活啊。

来都来了，这或许是她离豪车最近的一次了。程昭想想突然有点激动，也走了过去，隔着警戒线，跟李姓大款一起观赏着这辆豪车。

男人瞟了一眼程昭，眼神有点迷惑，似乎不太明白这样一个T恤洗到褪色，背后隐约还能看见汗渍痕迹，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单品疑似超过200块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红博基尼的店里。

他不动声色地往左边平移了两步，跟程昭拉开了一人宽的距离。

程昭就当没看见他的动作，反正她也不是来看人的，她是来看豪车的。

店员通过对讲机联系保安关闭了警报，然后询问男人是否还要看看别的车。

男人的心早就被C位这辆车占据，颇有些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意思，“这辆能试驾吗？”

“这辆？”店员先是一愣，随后面露难色，“非常抱歉，这辆是今年新出的Aventador SUJ百年纪念版，纪念品牌百年诞辰的，全球限量5台，目前展出的这一台是国内唯一的一台，刚发售就被预定了，这辆车是前两天刚到的，估计马上就要被提走了。”

“啊，我怎么都没听说预定开放啊？”

“这个嘛……”店员掩嘴轻笑，“这个都是需要预定码的，预定码只开放给顶级客户，一般的高级客户也都是不知道的。这辆Aventador SUJ百年纪念版出厂裸车价就要269万美金，加上进口税等等，落地价折合人民币两千多万，需要全款预定，所以开放预定的资格都是经过审核的呢。”

店员的语调里带有一种众生平等的阴阳怪气，程昭突然平衡了。

男人听到预定码时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听到总价后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惋惜地摇了摇头，“你带我看看别的跑车吧。”

程昭倒是计上心头，靠近男人：“先生，我这里有一张红博基尼50万代金券，可以30万卖给你，很划算的！”

男人还没开口，程昭就被店员重重地挤开了，她表情看似在笑，眼神却冰冷似铁：“女士，代金券无法转让哦！自动绑定身份证，仅供您本人使用呢。”

她特意把“本人使用”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哦，好吧。”程昭丧气地收起代金券。果然，都是套路，兰博基尼50万代金券跟5元代金券没有任何本质区别，卖不起的人也不会因为有张代金券就卖得起了。

这张50万面值的代金券对于穷鬼程昭来说，就只是一张废纸罢了。

程昭拎起地上的大包小包，招呼洛清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她背影佝偻，活脱脱一个在店里乘凉够了回工地的农民工。

“程女士！”背后有一个声音传来，程昭没敢动，如果不是叫她的，那可太尴尬了。

“程女士，您是有急事要走吗？”程昭看了看周围，门口除了她和洛清，没有别人了，那应该就是在叫自己吧。

程昭回头，一个穿着职业西装，颈上围着蓝红条纹丝巾的女人向她走来。

刚才那个店员跟她身后，陪着笑脸：“经理……”

女人不悦道：“程女士过来我们店里，你怎么不叫我？”

店员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我不知道……”

经理穿着高跟鞋，却走得很快很稳，没两步就来到了程昭面前，朝她俯下身体，“程女士，我在VIP包房里为您准备了一些茶点，不急的话，就在我们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急倒是不急……”

但她是真的买不起啊，去VIP包房也买不起啊！别到时候再被人赶出来，那可太糗了。

这样想着，程昭又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刚好站到了自动门的感应区域。

大门自动滑开，仿佛在请她出去。

程昭挣扎着企图维持尊严：“要么我改天……”

“您改天再来提车吗？车这两天刚到店，正要联系您，没想到您今天刚好来了，小田也没眼力见，都没来通知我一声，还好我听到警报出来看新车，不然差点就错过您了！那您是打算换哪天来提车呢？我好为您准备好提车仪式。”

程昭迟疑道：“我——提车吗？”

“对呀，您上个月全款定的Aventador SUJ百年纪念版，国内仅此一台啊！根据您的要求，升级了烈焰红车漆，同色刹车卡钳，以及全套外部碳纤维套件，包括碳纤维车顶以及碳纤维后视镜外壳。真的是太漂亮了，就像钻石一样闪闪发光！我实在忍不住，就私下做主放在我们展厅中央了，但是您放心，除了我们工作人员，绝对没有其他人接触过，更没有人坐过，我们的安保措施是最顶级的，靠近跑车三米范围内就会触发警报……”

程昭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抖得宛如帕金森病人，指向展厅中央：“我定的车，不会就是这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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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红博基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