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妖怪搬了进来。
无往巷热闹到了极点,老房旧巷抢手非常。
事情要从季济弘当时把堕妖吸引过来说起。
顾千出手,直接消灭了堕妖,这本来是件稀疏平常的事。
直到第一个妖怪兴冲冲地搬家过来。
此事经过界融死鬼渲染一番,再三传播,就变成了另一个版本。
【古今CP在无往巷保护妖怪】
起初,顾千也瞧见过这条讨论,并没太当回事,毕竟阴间死鬼夸大事实博取浏览量实属正常操作。
可顾千还是低估了所谓堕妖对这些小妖怪们的威胁。
堕妖就像是一种瘟疫,在非人者中肆虐。它们不仅会吞噬妖怪的血肉,更能吞噬妖力本源。一旦被堕妖伤害,即便能活下来,修为也会倒退,并且体内会留下戾气,戾气于非人者而言,是相当危险的东西,心魔由此诞生,搞不好还会被戾气腐蚀得变成新的堕妖。
最近几年,人人鬼鬼妖妖都管得很严,尤其是对于非人者,因为他们不像人类能够轮回转世,决定化形那一刻起,就注定只有这一世的生命,但凡陨落,就真的是一了百了。历史上,能像季留云这般因为功德悲悯而从妖化人再变鬼的寥寥无几,毕竟过程实在艰难。
季留云曾对顾千接说过:“就是病毒,堕妖会挑选最容易感染的目标,比如那些刚化形的小妖怪,妖气最纯净,越弱小,越容易被盯上。”
是以,《非人者保护条例》才会规定得尤为严苛。不得在人类密集区域暴露本相是基本,其次,每一只确认要在人类社会生活的妖怪,都需要定期更新登记信息,尤其是要备案化形后的样貌,等等……
这些看似严苛的规定,其实都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可能被戾气侵蚀的妖怪。
“对了,小鸟当时说你们不能直接杀了堕妖。”顾千讲这个问题时,季济弘还在炸毛嚷着“不许这么叫老子”。
“戾气会污染妖力。”季留云把扑腾着的小鸟按下去,解释说,“修为越高,被污染后造成的损失就越大。”
“听起来很严重。”顾千咂咂嘴,“不过我是个半妖,不太纯正,似乎……还好?”
他回想起自己这么多年过得百般不忌,确实没太在意过这么多。
“所以。”季留云讲,“大家会因此尊敬你,也喜欢你。”
“切!老子才没有!”季济弘挣开桎梏,如此表态。
顾千当场拆台,“你也没少往我后面躲。”
“你!”
……
也是因为小鸟如今时常盘桓于无往巷,总有堕妖闻着味道过来。
顾千出手了几次,彻底坐实流言。
于是,界融再次发布广告。
【对妖怪来说,还能有比无往巷更安全的地方吗?】
短短一月,无往巷住满了形形色色的妖怪。
这片曾经因为风水不好、阴气太重无人问津的老巷,如今竟成了“风水宝地”,妖怪们趋之若鹜。
他们各自有营生,邻里之间倒也算得上和乐,气氛到位时,还会走巷串门邀约酒宴,尤其是顾千,但凡出去走一遭,必定带回满怀的礼物——通常是一些莫名其妙但是实用的东西。
出现了,比阴间死鬼反向给顾千烧香还诡异的事情。
妖怪们自发地在无往巷里弄了一个“古今CP后援会”——实体据点。
甚至还有妖怪们轮值当守,连外面的死鬼和妖怪会慕名前来。
顾千头一回瞧见那大横幅,当场就想把屋子砸了。
小妖怪们被顾千灵力震慑得瑟瑟发抖,季留云倒是端庄且大度把人哄了回去。
拍着人后背轻声讲:“别跟孩子们一般见识。”
但他转头就给后援会投了一笔钱,对这个刚刚起步的根据地来说堪称巨款。
美其名曰,支持妖界文化产业发展。
顾千得知后追问这两千年树妖哪来的钱,死鬼倒也干脆,承认自己早些年发展过一段经济,为了布置据点,到处开了些客栈、酒店。
“但也没用心经营,比靖天肯定是差了些。”季留云如此谦虚道。
顾千寻思自己早年也试着投资过,无不惨淡收场。
相比之下,死鬼这云淡风轻的语气,尤其让他不爽,于是勒令没收其家产。
季留云倒也干脆,笑眯眯地上交。
只有季济弘在旁气得跺脚,“你他娘糊涂啊死鬼!”
*
老桥失联了。
实在是大事一桩。
之前,顾千联系这个江湖百晓生,办法都比较绕。
老桥为人谨慎,除了这个代号,此外一切都不对外表示。这个神秘人拥有自己的经营模式,要主动找他,得翻来覆去倒几个网站找代码一点点凑齐数字,才能得到一个最新号码。
所以除非大事,顾千不会那么麻烦。
眼瞧着临近年关,算算从七月份开始吃第一颗药丸,到如今十二月翻过去,就得吃第三颗了。
虽说这药丸可以暂时压制妖力,效用不错,但那晚在城家老宅聊完之后,顾千尤其记着季留云所言:当夜他们俩的见面,似乎是有个老者刻意为之。
中途,顾千还联系过小古,想他头一次来的时候说过,季留云是个功德泼天之辈,但阴间查不到这样的一个人。
这个鬼安立场缥缈,讲出口的话只能信三分,譬如他说查不到,那很有可能就是查着麻烦的意思。
如果连阴间查着都麻烦。
城无声上哪知道的季留云?
靖天总裁办公室里,城无声把所有资料都摊开在桌上。
“就是这些。”
顾千认真翻阅。
靖天既然同时处理阴阳两界事务,必定会设立专门的部门,譬如这个“阴事纪”,会设立专门的“眼睛”分布各处,但凡有鬼怪或是异常波动,纪事员就会前去调查,一来是为了及时发现潜在威胁,二来是记录下情况方便公司行事。
顾千手里拿的这份,就是去年七月的记录。
纪事员笔记工整:七月三号,城西有年久鬼物出没,金发,名叫季留云,经查,其为普通游魂,未造成影响。
这是再寻常不过的记录。
可是,顾千来来回回把这句话翻看几遍,总觉得这字迹莫名眼熟。
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字。
直到瞧见前面几页,对比之下,笔迹就不一致了。
“这也是我的疏忽。”张助为此十分抱歉,“当时知道有适合少爷您的老鬼,就赶紧通知了老板,没有好好检查。”
“不能怪你。”顾千讲,“也……也别这么叫我,正常喊就行。”
“是的。”季留云在旁边笑眯眯地应和。
顾千瞥了死鬼一眼,“我在这给你调查,你在这倒挺悠闲?”
“没有,我很感动的。”季留云目光含笑,“就是没好意思表现出来。”
“啧,油嘴滑舌。”倒霉表哥如此评价这个狐狸精黄毛,继而正色说,“不是一个人写的。”
“有人借用了靖天的记录系统,他不仅能模仿纪事员的笔迹,还知道季留云会出现。”
“最重要的。”城无声面色凝重地讲,“他知道我们都在找一只老鬼。”
“嗯。”顾千应了一声,继续低头去瞧那行字。
真的好熟悉。
这样的行笔,像是曾经在记忆中出现过。
“这个纪事员呢?”顾千问。
“失踪了。”城无声答。
“他有可能是阿史那玄。”顾千分析道,“靠我杀了季留云来祸水东引,吸引一下季济弘的愤怒。”
“那老桥呢?”城无声问,“老桥就没可能了吗?而且他现在失联。”
“阿史那玄没必要多一重百晓生的身份到处兜售消息。”顾千摇头说,“老桥手里捏着太多人的命脉,找他的人很多,做百晓生迟早要出事的,这样的人失踪才是正常。”
城无声:“那你的药?”
顾千:“肯定要继续吃啊。”
“顾千。”城无声又喊他,“你续命的事,现在八字相合的老鬼不好找,你炼药的事,也不能再耽搁了,我是想说——”
“你想说让我接受妖力?”顾千打断道,他不是非要拦着城无声讲话。
就是这个倒霉表哥每次欲言又止的样子都蛮奇怪,“你脸上就应该挂着总裁的样子,别总挤这种担心人的丑样子。”
缺德表弟如此说。
倒霉表哥:“……”
顾千垂眼片刻,组织着语言。
他现在体内灵力和妖力拉扯着,命近残像,要么就做为人去死,要么就放手让妖力在灵脉中扩散,从此以非人者的身份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但顾千为了做一个人,坚持了许多年。当年顾家杀他,爷爷拼死相护。
顾千也用狐妖之力行事,他早就和这妖力和解了,但他没能和命运和解。
他活到现在,几乎就是靠着“不甘心”这三个字。他要证明,不论是向谁证明,反正他想活着,想作为一个人存在,他顾千是没有错的。
顾千要活着,以及顾千是一个人。
如果他作为妖活下去,就等同于顾家当年杀他是对的。
这是坚持,这也是不可更改。
纵然前路短暂,但生命的长度不及本质,这是他一路走来的意义。
“我就想当一个人。”顾千对城无声说,“所以,哪怕最后结果不尽人意,我也会选择作为一个人死去。”
“你知道行阴人是不能以鬼的身份在人间久留的,不然城家也不会借助留魂手段了。”
顾千知道,而且城无声说得委婉了些。
行阴人这个职业,本就是拿着黄泉的牌子行走人间,其存在算得上不伦不类,每接一单,都会在他们的魂魄上留下印记,若在死后强留人间,那些印记会一点点侵蚀他们,最后失去转世投胎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行阴人一旦死去,要么乖乖入轮回,要么就得借助特殊方式。
生前打破常规,死后就得付出代价,此乃天地法则。
其实顾千知道这话题不是能轻松聊的东西,也感激城无声的关心。
但此时此刻要是继续聊下去,多少会有些难听且伤心的字眼出口。
城无声还想再说什么。
季留云蓦地换了个话题,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温声对顾千讲:“我有没有告诉你,我之前在靖天人脉很好。”
城无声:?
这种严肃的时候黄毛在臭屁什么?
顾千也奇怪。
季留云人畜无害地说:“他们听说我今天要过来,好像弄了个巧克力芝士喷泉,去晚了可能就没咯。”
顾千:“……”
才听这几个字,他已经闻见了香浓芝士和醇厚巧克力的味道,很想吃。
但他肯定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无所谓地讲:“你用这个理由想哄我走?你要跟城无声说什么?”
“你又戳穿我。”季留云笑着说。
顾千斜他一眼,“你也太明显了。”
“明显吗?”季留云故作苦恼,“拜托顾千大人给我这个小妖怪一点面子吧?”
他这句话说得特别刻意,把无往巷那群妖怪的腔调学了个十成十。
这也是季留云找回记忆之后的手段之一,天天顶着这张顾千喜欢的脸为非作歹。
“你怎么什么都学。”顾千笑了起来。
于是季留云就更来劲了,眉眼弯弯,笑意盈盈,“顾千大人!”
这俩就这么旁若无人地黏糊起来。
张助瞧得两眼冒光。
城无声在旁边揉着眉毛一忍再忍,脸都要搓烂了。
顾千终于站起来说:“我就去看看,你聊完赶紧出来。”
“遵旨!”季留云笑眯眯地把顾千送出门去。
等这段插曲结束,城无声才开口,“你们俩没法厮守,你也能接受?”
季留云关上门,回沙发边拎起自己的小白包,“顾千今早起来又咳血了。”
城无声闻言猛地抬起脸,“你都知道他严重,也不劝吗?”
“顾千比我们都知道他的身体有多严重。”季留云把小白包挎到身上。
“你就不能拿你们的感情去劝一劝他吗?爷爷奶奶他们……”城无声说得有些急切,末了也没能讲完,化为叹息。
“顾千没有用我们的感情劝我放下执念,不要再去做追杀阿史那玄这么危险的事情。”季留云调整着小白包的带子,声音很平静,“同样的,我也不会用我们的感情去要求他放下什么,城无声,我觉得我们都该尊重顾千的选择,这样才是爱他。”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会尽快找阿史那玄解决我的事情,顾千这边,真到那天,我会给大家一个都满意的做法。”
季留云准备要离开了,临行前,他郑重且坚定地面向城无声讲了句话,一如对陈巳说的那样。
“你可以相信我。”
*
顾千吃得有点撑,路上都还好好的,到了巷口也不知怎的,就像是回到领地有了安全感,居然也同意季留云把自己背回家。
一路的小妖怪见他们如此甜蜜,拍照不停。
院门口,季济弘正在试图劝一个因为他在巷子里乱飞而创倒的小妖怪。
其言辞何其恳切,恳切地毫不讲理。
“你别生老子的气了,实在不行,咱俩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你给老子磕一个!”
顾千、季留云:“……”
顾千安慰了好半天那个小妖怪,折回院子里找到死鬼。
他靠在按摩椅里说:“有句话我都问累了。”
这个问题季留云也答过很多回了,他给这人压实毯子,无奈道,“真不是我教的。”
“那你俩,之前没找到阿史那玄的时候,都在干嘛呀?”顾千问。
“就呆着。”季留云如实道,“他偶尔很吵,吵得我不想和他说话,所以我坐着,要么变成树回土里,他会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顾千批评道:“真不负责。”
“是,现在想想,当时我的确忽略了他很多。”季留云坦然道,“后来再有心想教,已经来不及了。”
他俩正聊着呢,季济弘在后面炸毛,难以置信地吼:“他娘的!你们是忘了家里还有张嘴吗?什么叫你们吃饱了!老子呢?你们就不管老子了吗?”
季留云故意用那种无辜的语气问:“顾千大人,现在怎么办?”
“他娘的!季留云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小鸟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
“吃肘子吧?”顾千忍俊不禁,“吃吗?”
他想起傻狗当时第一次吃肘子时,尝到如此人间美味,幸福得浑身冒金灿灿的灵力泡泡。
小鸟还气着。
于是顾千当场挪用那个语气,问:“小鸟大人,吃肘子好不好?”
季济弘就没那么气了,“这可是你求老子的!”
“是。”顾千笑着摇头,“是老子在求你。”
肘子来了。
当时的季留云只是吃得像个小太阳,而小鸟更夸张,吃得灵力失控,像个狂野的仙女棒满院乱炸。
于是,“嘭”地一声,同样的墙,又塌了。
隔天,小鸟颇有担当地独自砌墙,拒绝顾千找砌墙师傅,也拒绝其他小妖怪的帮助。
他自己忙着乱七八糟,顾千就乐呵呵地在后头捧着保温杯瞧。
这小鸟也听劝,陈巳给他推荐的发筋发带用上之后,发型没那么狂野了。
顾千瞧着瞧着,突然笑出声来。
“你他娘在嘲笑我!”小鸟很笃定。
“没笑你,我就想起来点事。”顾千目光扫过这个院子,“之前,季留云捡到一个小孩,就是吕粟,咱们一起过吃火锅的。他俩在这玩,把墙炸塌了,现在你又把墙炸塌了。”
“就好像,谁要加入这个家,就得把这墙弄倒一次。”
小鸟听完,把手里的砖一砸,“你别他娘妄想!我……老子没同意加入呢。”
砸砖的声音太大,季留云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什么都没说,就盯着小鸟。
季济弘感受到这道注视,不情不愿地把砖又捡了起来。
季留云收回身子继续煮汤。
“行啊,小鸟。”顾千笑了笑,“那咱们从好朋友做起?”
于是季济弘又蹲下去,故作不屑地说:“那勉强可以,老子知道什么是好朋友,所以才要弄塌你这座墙的。”
“哦?”顾千问,“敢问济弘大人有何高见?”
季济弘被这一声叫得有些骄傲,小鸟思想家再度开口。
“好朋友,就是累着自己也要给你添麻烦的人。”
“噗。”
“你他娘又笑老子!”小鸟再次砸砖。
季留云在厨房沉沉喊一声:“季济弘。”
小鸟再次骂骂咧咧捡砖。
*
顾千第一次吃药,身边只有个傻狗手忙脚乱。
顾千第二回吃药,季留云已经能妥当地把他照顾得很好了。
顾千第三回吃药,整条巷子并着城家都很重视。
大家齐齐忙碌起来,无往巷弥漫着一种默契的紧张感。
妖怪们甚至自发地组织起来,分成几队,全天不间断地在无往巷周围巡逻。
李叔更是早几天就准备好了药材补品送过来。
厨房里,那些药材摆在案板上,锅炉煮着滚烫热气。
临近年关,堂里终究还是冷,季留云没让顾千睡在下面的美人榻上,他陪着人呆在卧室,要是下楼看一眼煲的汤,就让季济弘守在顾千旁边。
顾千都烧糊涂了,眼皮迷迷糊糊地扯开一条缝,见床边坐着个人影。
他哑着嗓子说:“我刚是不是听见小鸟又生气了?季留云,你给他买个肘子。”
季济弘正要张口骂人,却蓦地顿住了。
记忆没由来地涌上来,很多年前,主人也是用这种口吻,轻轻地刮着他的喙。
“你这小破鸟,哪来那么大的脾气?”
季济弘感觉自己脑袋上每根毛都站起来了一回。
怎么回事?
他警惕起来。
面前这个人,单薄得像是一片鸟毛,还病恹恹的,和英武的主人压根就不一样!
季济弘甩开凳子站起来,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下楼,撞进厨房。
“怎么了?”季留云问他。
“你这么爱他,爱这个人。”季济弘抓住季留云,迫切地问,“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像主人?季留云,他是主人吗?”
季留云望着季济弘眼底那些惊慌和期待,有心想宽慰。
但无望的话总归是没用的。
他坦诚说:“不是,你知道他不是。”
“怎么会呢?”季济弘问,“我觉得他是。”
季留云说:“你要是觉得顾千像将军,那是他在爱你。”
“放屁!”季济弘否认道,“老子才不像你们俩那样。”
“爱不是只有一个样子的,家人,朋友都可以爱。”
季济弘听愣了,但依旧没明白,“老子不信,爱是什么?”
“爱是。”季留云想起这小鸟的思维,觉得这个问题有必要好好回答,于是筹措了一句最合适的话。
“爱是你想保护这个人的孤独。”
季济弘头发又炸了一回,跟季留云一起端着汤上去看顾千。
趁季留云给顾千擦汗的时候,小鸟不情不愿且做贼心虚地伸出爪子,毫无作用地压了压被子的边角。
顾千不晓得中间这段插曲,稍微清醒点时,靠在季留云怀里喝汤。
季济弘忽而干巴巴地问出口:“马上过年了,你想要什么?老子给你找。”
顾千怔了怔,转头问季留云,“我出现幻听了?”
季济弘气得蹦跳,“他娘的!老子吃饱了撑的才问你!”
顾千也是人在病里,说话都没怎么过脑子。
“过年啊,该团圆了,要是爷爷在就好了。”
“那好办!”季济弘来劲了,“老子这就下楼吧你爷爷的指骨拿上来陪你睡觉!”
“不……不必了。”
……
好歹是熬到了第三晚。
顾千身子活泛了些,也能靠在窗边呼吸新鲜空气。
夜色里,楼下有个小妖怪从巷子那头跑过来敲门。
见应门的是季济弘这个暴躁鸟妖还缩了缩脑袋。
“怎么了?”顾千在楼上问。
“顾千大人!你好些了吗?”小妖怪崇拜地仰头望过来。
“好点了,多谢关心。”顾千又问,“是有什么事吗?”
那小妖说他们巡查队发现这两天老有个奇怪的人在巷子周围晃悠。
“什么样的人?”
“看不太清,应该是个老者,气息很奇怪。”
这边还在汇报着,巷子那头已经吵了起来。
“闯进来了。”季留云说话间已经跃上了墙,回头讲,“济弘,看好顾千。”
顾千随手捡了件外衣下到院子里,小鸟死活不准他出门去。
没多会,似乎是季留云和那人交手了,还伴随着很多小妖怪的声音。
就听各家屋檐上的老瓦被踩的乱响,那人似乎是被逼得往巷子里来了。
顾千眯起眼瞧,寒风中,那人急速闪避各式灵光,动作间露出一道墨蓝色的光芒。
顾千心跳漏了一拍。
季留云追得很紧,眼看着那人奔向顾千这边,什么从容温和都顾不上了,大喊了声:“济弘!”
季济弘反应也很快,仰头之间,墨发铺长,停在肩下扩成翅膀一双。
一树一鸟配合得天衣无缝。
季留云掠身堵住那人去路,季济弘就甩出羽刃钉到地上,好几次都险险地擦着那人后脚跟。
对方被逼得不断腾挪,可始终没有被真正伤到,可见身法极高。
季济弘在半空中角度刁钻地拐了个身,光羽铺张之间,有一片打掉了那人的帽子,露出花白头发。
可奇怪的是,那人始终没有伤人。
季留云和季济弘一高一低,灵力交织,其余小妖怪们辅佐在旁,张开各式结界。
包围圈被收紧的同时,还有几个小妖怪绕到顾千后头,纷纷劝他让开些。
可顾千丝毫没挪动,就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盯着他的白发,盯着他的身法。
那人最后被打落在无往巷014号里,隔着顾千就十来步距离。
季济弘急得大骂:“你给老子回屋里去!”
周围小妖怪们劝得更急了,顾千始终在看那个人。
难以置信。
同时,那人靠着院墙抬眼,正对上顾千震惊的目光。
片刻后,他缓缓闭上眼,似是做了什么决定,随即平地起风!
墨蓝光芒自他指尖溢出,鸦影凭空出现,黑羽环绕之间,墨蓝浓雾瞬间笼罩整个院落。
雾中鸦鸣此起彼伏,令追者难辨方向,妖鬼身处其中,感知能力都会受到干扰。
妖怪们在雾中乱转,连季济弘都一时找不准方向。
季留云已经跃身下来伸手要抓那人。
那人放出法诀后不再耽搁,立时要跑。
“鸦九诀……”顾千喊,“爷爷?”
那人一顿,但还是要离开。
“你等等!”顾千急了,不顾一切要调动灵力去追。
“顾千!”季留云急切地喊,“你别用灵力!你药效还没过!”
此时调动灵力,浑身血脉无不烫疼,可顾千周身已经泛起幽光,他管不了那许多了。
也是这么一刹那。
那人骤然停下,“我不跑了,你别用灵力。”
是电子变音器的声音,是老桥的声音,是……
“你是谁?”顾千没管劝阻,依旧操纵着灵力,眼睛连眨也不敢眨,就盯着他。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他先是摘下口罩,又取下喉间那枚灵力换音器,并着往前一步。
苍老的面容逐渐显现在月光中。
岁月在这个老者脸上割出许多皱纹,他的嘴微微下垂,一张脸虽然苍老,依旧英气难掩。
一道疤从左眼角斜着延伸到耳根。
顾千眨了眨眼,依旧不敢相信,所以连声音都有些颤。
“爷……爷爷?”
*
先前那场围追堵截有多热闹。
现在堂里就有多么死寂。
一老一小面对面瞪着,场面不太像是要相认,更像仇人相见。
这场相遇太突然,祖孙二人谁都拉不下脸。
最后老头对峙不下去了,“是!我就是老桥!我也没,我,你要骂要问就赶紧!”
“顾学。”顾千攥紧拳头,嗓子干得发疼,“你,你做老桥,你还活着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你知道我……你。”
老头被孙子指名道姓也没责骂,赌气似地抿着嘴,最后吼起来:“是,我就是你爷爷!你要骂赶紧骂!”
顾千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讲话了,“你!你就心安理得用老桥身份挣我的钱?!你,你有没有良心啊!”
“我挣你钱?”顾学眼睛都瞪圆了,“老头我给你凑消息不用钱?给你做药不用钱?我是母鸡吗,你要蛋我就能下?!”
“你不要我了你还管我干什么!”顾千声音发涩,“你还挣我钱!”
“钱钱钱!”顾学眼圈发红,喊道,“你就知道钱!我哪知道你还愿不愿意认我!”
“你问了吗!你怎么这么自私?”顾千气得发抖。
“对,老头我自私!我不关心你!”
“你不关心我……”顾千嗓子都喊哑了,“你不关心我你走啊!你杵在这哭给谁看!我也不是很在乎你,你走哇!”
顾学抬头抹了把泪,“我没哭!刚才沙子进眼睛了。你不在乎我,你跪着干嘛?!”
“我没跪你!”顾千咬牙道,“吃你那破药吃的!腿软!”
这爷孙俩给季济弘看乐了,“嘿,这俩人。”
季留云抬手给了小鸟后脑勺一巴掌。
两人吼得气喘,忽而顾千注意到顾学十指健全,“你不是指头断了吗?”
老头一噎,“放屁!你说点好听的不会?”
“我那晚回去!”顾千也来了脾气,“你衣服沾着血,旁边不就是一截骨头吗!”
“那是……”顾学皱着脸回忆,“那是我打累了,啃的卤猪尾巴。”
“卤猪……”顾千也皱起脸,“猪尾巴?!”
“你闻不出来吗?!”
“我闻得出来个屁!我回去的时候都十天半个月了!那骨头还能有什么味道!”
“你蠢吗!猪和人的骨头分不清?!”
“你才蠢!谁正儿八经打架啃猪尾巴!”
那截骨头长得就像指骨,断口处还沾着血,要死不死落在这老头衣袍旁边,谁能想到这是猪尾巴!
一瞬之间,顾千脑子里涌上很多东西。
比如,林木听见顾千介绍说那是爷爷的骨头时,医生欲言又止地说:“那你家这情况挺复杂。”
城长歌说这截骨头看起来不像寻常指骨。
季济弘说这骨头闻起来很香。
顾千把这骨头戴了十五年!中途还多次尝试寻骨诀,发现这骨头的魂魄已经两道轮回了。
他伸出手,每说一个词就压下一根指头,“不是!那我这么多年的祭拜、眼泪、香火、孝顺……
话在嘴边打了几个转,说出口依旧觉得很不可思议。
顾千想着想着都气笑了。
“全给了一只猪?”
鸭头,你还小,我不碰你(极力忍耐),但如果你不给我留评论(怒目而相,一脸认真),老子就立刻要了你(伸出18厘米的纤纤玉手掐住你的脸),这样你一辈子都是我的鸭头(性感气泡音)(脸色阴晴不定,像调色盘转世)给我(无敌气泡音)评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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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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