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此次实习最大的感想是：确实应该走出家族辖区去看看世界。
不然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在面对诺克家族、马尔桑家族时，这么能忍。
此刻，他和布拉德并肩坐在瑞奇家的大红酸枝沙发上，这种产自东南亚的珍稀木材，在灯光下泛着红酒般的色泽，扶手处雕着繁复的藤蔓纹——典型的旧派贵族审美，华丽却毫无新意。家仆无声地为他们奉茶，瓷器与银托盘的轻碰声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清脆。
布拉德比自己虚长几岁，也没有想要和他客套的意思，始终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盘弄自己的印章戒指。
从修养，到作战能力，再到学识，统统够不上自己。
在他眼里看来，这些家族缺乏一种精神——叫精神也好，叫家风也罢，或者叫凝聚力。总之，如果把赛默飞世尔家族比作军队的话，他们两家就像初中生夏令营。
小组里的其他人坐在两侧，看上去都很拘谨。安东尼奥是经历过不少大场面的人，正襟危坐。只有布拉德从容得比东道主更像东道主，姿态松弛，双腿交叠。
瑞奇家的家主——一位须发皆白、身形矮小的老人——端坐在主位的鎏金高背椅上，枯瘦的手指轻叩椅臂。他在等查尔斯回来，才能正式开始这场“洽谈”。
五分钟前，查尔斯要接一通加密电话，因此走出了大厅。此时，他正站在走廊尽头的露台上，加密通讯器的蓝光映在他的脸上。
湿润的晨风拂过他灰白的鬓角，带来远处花园里玫瑰的香气。
“布拉德在那边没闯祸吧？”诺克夫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应该会有一批A星来的实习生队伍，说不定会跟你们撞上。”
他瞥了一眼大厅方向，透过彩绘玻璃能隐约看到布拉德转动戒指的身影，回答道：“布拉德只是不拘小节，但是胆大心细，心里很清楚。至于你说的实习生，确实，我们现在已经和他们撞上了。”
“里面有赛默飞世尔家族的安东尼奥，”诺克夫人的声音突然严肃了几分，“是他们家的后起之秀，看样子很被家族器重，已经放出来历练了，需要重点关注他。”
“我和安东尼奥打过照面了，”查尔斯望着那个白金色头发的年轻人，“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年轻人，没展示过身手，只是用精神场试探一番，向导力不俗。离当年的塞拉菲娜·赛默飞世尔还差一大截就是了。”
“那也不过如此嘛，有什么好怕的？”诺克夫人轻笑一声，“你都是经历过大战的人了，当年塞拉菲娜倒戈后，不也和我们共事过吗？为了一个比塞拉差了一大截的后辈，你就要申请给我打加密电话吗？”
查尔斯的目光落在露台栏杆上的一只甲虫上，看着它缓慢地爬过木质的纹理。
“不是，”他轻声说，“是队伍里的另一个实习生。”
“还有谁？”诺克夫人的声音带着些许好奇。
“艾伦·克劳德。”
“对这个人没印象。”诺克夫人干脆地回答。
“那你还记得卡莱尔夫妇吗？”
“隐约记得，是当年死去的将士吗？”
“是的，当年驻守在Q星的一对夫妇，大战时牺牲了。那个艾伦和卡莱尔长得挺像的。”
“你真的战后PTSD还没好呢？又怀念上了？”诺克夫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无奈，“看来你需要第二条狗了，噗噗去世后就想送你一条新的，你自己不要。”
查尔斯苦笑着摇头：“这次不一样，从年龄上算，他们的儿子的年龄和这个克劳德相符。”
通讯器那头传来键入信息的声音，诺克夫人似乎在查阅什么。
“我查一下吧，就当是满足你这个创伤老兵的愿望。”片刻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嗯，系统里只登记了他们的女儿，叫爱丽丝，但是没听说有个儿子，你可能是搞错了。”
“好吧，看来我的脑子确实是出问题了。”
“莫非......”诺克夫人突然陷入沉思，通讯器里传来急促的键盘敲击声。良久，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几分凝重：“我觉得，你的想法是对的。”
“什么意思？”
“多说无益，我先确认一下，”诺克夫人的语气变得谨慎，“这个艾伦·克劳德，眼睛是什么颜色？”
“黑色，和卡莱尔的眼睛一模一样。”查尔斯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是蓝色的吗？”诺克夫人追问。
查尔斯皱眉：“不是，为什么会是蓝色的？”
“他的精神体是什么？”诺克夫人继续问道。
“这我哪知道。”查尔斯有些无奈。
诺克夫人突然低声自语：“我知道为什么母亲要派宁宁过去了。死老太婆一开始还不肯告诉我，原来是为了这事。”
“你又在打什么哑谜？”查尔斯的语气多了一丝不耐烦。
诺克夫人整理了一下思绪，最终说道：“这么说吧，尽管我也不知全貌，但是，诺克家族的势力就像海洋，遍布世界，互相联通，分割大陆，拥有无尽的潜能。而这样的海洋，有它自己的心脏。”
“又来了，你怎么也学会这套演讲辞了。”
“人们都说，海洋的心脏是蓝鲸——世界上最大的哺乳动物。而诺克家族的心脏，也异曲同工。”
“什么意思？”
“诺克家族的心脏，是会游动的存在。和赛默飞世尔的城池堡垒、马尔桑的香料开发地不同，我们的心脏来去无踪，敌人无法定位。而现在，它已经远离本家而去了，我的母亲——正试图把它找回来。”
“别告诉我，你们家的小心肝已经游到Q星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
“总之，你需要盯紧这个人，他的优先级比安东尼奥·赛默飞世尔更靠前。”
“怎么我又需要接任务了？不是只让我确保布拉德的安全吗？”查尔斯抗议道。
”你想不想知道艾伦·克劳德到底是不是你的旧友卡莱尔的儿子呢？“诺克夫人反问道。
查尔斯沉默了片刻：“这么说，你觉得是了？”
“我也不确定，所以需要你作为眼线去确认，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大事吗？”
“别拿情怀这一套欺负五旬老人啊。”查尔斯半开玩笑地说。
“我就当你答应了。不过，”诺克夫人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不论如何，别太往他身上放感情了。”
“为什么？”
“如果他真的是卡莱尔家的儿子，他对你来说，也不过是个过客而已。”
“什么意思？”
诺克夫人轻叹一声：“就像你的狗一样，美丽的生命，却短暂。”
“喂，你是知道什么的，对不对？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别问了，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细节，死老太婆的嘴可严了，等你自己查到了再来告诉我吧。总之，随时与我同步信息，再会。”
通讯结束的提示音显得格外刺耳。查尔斯站在原地，望着远处会客厅透出的温暖灯光，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转身朝会客厅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