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片刻,心中已然浮现出一个他不想承认的答案。晏施却没什么感受,直白道:“水里的。”
林顾看着已然被水浸透的衣服,思考了很多,最后将盆放在地上,先把衣服拧干了。
他今天出门前刚在阳台绑了一根晾衣绳,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也不知道该不该晾晒。他看了一会,平静地拿去晾了。
随便吧。
按道理来说,这种情况,晏施应该催着他去找脊骨,但他把衣服刚晾上,就不见人了。
他这次留了个心眼,站在镜子面前看手机。
顾伟国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也是看了消息才发现顾伟国今早来过一趟,但是正巧碰上了晏施,被吓跑了。
顾伟国:我现在在你家门口,小顾,你出来说,有事好商量。
顾伟国:你听舅舅的,救救你表哥。
顾伟国:你表哥当时对你挺不错的吧,你怎么能这么害他?!
顾伟国:舅舅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顾伟国:开门!
后面变得不耐烦,说话越来越不客气。
顾伟国:小兔崽子,你以为我治不了你?!
顾伟国:你妈都不敢惹我,你他妈年纪屁大点,学会不尊重长辈了?
顾伟国:给我滚出来!
然后态度急转。
顾伟国:小顾,我知道你从小就乖,做出这种事一定是那鬼东西威胁你,对不对?这样吧,小顾,你和舅舅说顾六鸣肚子的东西是什么,舅舅帮你好不好?
林顾一个字不信,但他还是回了:好。
他抬眼看镜子,然后低下头接着打字:我实在太害怕了,莫名其妙被这种脏东西缠上,我只有舅舅一个亲人了。表哥也对我很好,我就是太害怕了,那东西逼着我做的。我连续几天睡不好觉。
他又抬眼看镜子,依旧无人,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站着。
他没开灯,晚上只要在黑暗里待久了,能看到东西,没必要开灯。
他又垂眼,面无表情打字:我真的太害怕了。舅舅,我真的没人可以找了,你是我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我只能找你。求你救救我吧。我真的没办法了...
他通篇写着自己的恐惧,关于‘顾六鸣’只字未提。
他冷着脸打完字发出去,抬眼,镜子里仍是空无一人,他捏着手机转了一圈,放回裤兜,扭头,正对上一张青白的面孔。
心跳似乎停止了。
林顾头皮都要炸了,不可控制地退后,刻在骨骼里的胆怯的基因又开始发挥作用,他害怕地发抖,因为太过突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反应,从喉口溢出的那点声音几乎是瞬间暴露了他,只是一声无意义的语气词而已。
他裤兜里的手机顿时变得沉重无比,发烫,似乎要把他烧穿。
晏施盯着他因为过度惊吓露出的恐慌,强行抑制自己的身体反应却无济于事,为了克制身体的颤抖靠在了背后的洗漱台上,眼里全是来不及隐藏的恐惧。
晏施:“你在,干什么?”
黑暗应该将所有人都染黑,但是却偏偏把眼前的鬼怪衬得更白,像是质地坚硬的白骨。
林顾张张嘴,被吓得甚至有些难以发声,片刻之后,才终于开口:“准备网购新衣服。”
他赌晏施没有看到。
若是晏施看到,他的头现在估计已经爆了。几天时间,他已经摸透了晏施的性格,眼里容不下一丁点的沙子。
但凡有一点让他反感的迹象,都要扼杀。
他脑子还是空的,手抖得厉害,扶在栏杆上,遏制自己的生理性惧怕,不知不觉,他心下蔓延起反感恶心的情绪。
晏施伸手,撩起他的衣服下摆,然后拿着手机出来,毫无障碍地解开锁屏。
“啊。”林顾蓦然叫了一声,手也不撑着台子了,低垂着眼看向自己的手腕。
洗手台是水泥质地,边缘是尖锐的。
林顾的手腕处有一个巨大的口子,是擦伤,但血丝已经细细密密地冒出来,不过片刻,这一小片破皮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血。
林顾是故意的。
他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磕到头,这么可能在同一坑绊倒无数次。
他只是察觉到,晏施似乎看见血之后会兴奋一些,病急乱投医罢了。只是小擦伤,之后洗洗就行,但若是晏施发现了他的消息,他就要洗干净脖子等着了。
晏施注意力果然被分散了。
林顾:“好疼。”
晏施奇怪地看他一眼。
林顾莫名懂了他这一眼的意思。无非是之前头都爆了也不喊疼,这次怎么擦一下都喊了。
林顾假装没看懂,脸色煞白,道:“我一只手没办法包扎,你帮我。”
晏施手里的手机已经息屏,他一字一顿地重复林顾的话:“我,帮,你?”
林顾也像是方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愚蠢,眼中的惧怕又溢上来,结巴了一下:“我,我自己处理。”
晏施伸手捏住他的手腕,毫无顾忌地用大拇指摁在他的伤口上。
他顿时面目扭曲。
也不知晏施是不是故意,没垂眼看,直直看他,一双阴沉冷戾在他脸上打圈,恶意地捏了捏大拇指下的伤口,欣然答应:“好啊。”
晏施扯着他的手腕对着水管冲,水开到最大,水压巨大,冲在他那处柔软的还在冒血丝的肉上。
靠!
他另一只手撑住水泥台子,被扯得微微往前伸,手臂想要收回,被晏施死死拉着。
冰凉的手绕过他的腰,微微撩起T恤,将那只手机重新放回了他的左边口袋里,那手机冷得像是寒冰,隔着一层劣质的布料,像是晏施的手轻轻触摸。
“林顾。”晏施声音幽幽响起,“不乖,就去死。”
他疼得发抖。那伤口本是火辣辣的疼痛,水大量地冲击上去,他甚至有一刻以为自己的手腕被冰冻住了,被疼痛冻住,刺骨的。
乖你爹的乖!
林顾微微蜷缩着脊背,左手伸过去阻挡水压,晏施的左手绕过他的后背,抓住了他右手手臂。
林顾整个后背都是冰凉的。
而且这水还是浸泡了晏施脊骨的水。
他低眉顺眼,眼里已然有了点泪光,虚着声音说:“我知道了。”
他是被气哭的。
从晏施的视角,只能看到乌黑毛躁的发,像是炸毛了,不爽地戳在他的脸侧,林顾不满又怨恨地盯着水,或者说,是盯着他的手,脸色因为疼痛发白,以及因为身高优势看到的那一点点锁骨和没入宽大短袖的身体,细瘦有力。若是能打过,估计已经一拳上来了。
他没动。
这个姿势其实略有些暧昧,但两个人都没想这些。
晏施想的是,这只狗怎么养熟。
林顾则是想着,晏施去死。
晏施经过仔细地思考,将手指轻轻附在了那处伤口的表面,阻挡了部分水的冲击。
林顾眼前瞬间模糊一片,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那只手指摁着伤口,还嫌不够般往里钻,他能感受到丝丝缕缕尖锐的仿佛针线的东西钻入了肉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顾发出嘶哑的尖叫,直至失声,那痛楚似是通过血管蔓延,穿过他的胳膊、肩膀、脖颈、胸腔,然后蔓延全身,直到腿部时,他腿一软,被晏施捞住。
那东西还在往里钻。
他的左手失去束缚,伸手去抓晏施的手,留下几排整整齐齐的挠痕,又在片刻恢复青白。
“晏施!”他声音沙哑地尖叫一声,眼泪乱七八糟涌出来,“我不敢了!真的!我不敢了!晏施!求你了!”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每一次濒临晕厥的边缘,又因身体某处突然的刺痛惊醒。
晏施将水管关上,他的手无力地耷拉在水池里,晏施松手的瞬间,他倒在地上,靠着墙,腿不由自主地蜷缩,手腕流出鲜血,身体里的疼痛还在继续,他崩溃地侧倒在地上,那处还有他方才洒落的水珠。他不知道脸上的冰凉是泪水还是恶心的浸泡了脊骨的水。
似乎有针在他的全身游走,一不小心就会扎在他的血管上,泛起恐怖的刺痛。
晏施慢吞吞蹲下来,仿佛看不到他的痛苦,伸手拉起他那只擦伤的手,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瓶子酒精,还有一条粗糙的白布。没有丝毫提醒,酒精倒在他的手腕上,大量的,然后直接用布包上。
他整个人已经接近崩溃,说实话,若是晏施是个活人,他现在就可以背弃所有的良知,跟晏施决一死战。
傻逼啊!
他新买的酒精,这就用完了!?
他浑身还是疼,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晏施没听清:“什么?”
林顾疼得话语不清,神志也不清醒,声音像是孱弱的猫咪:“省...着点。”
晏施眨眼,少见地困惑,却懒得去追究原因,他伸手,让林顾的脸抬起来,“亲口。”
林顾也没想到,他能听到这样的要求,他的脸上都是泪,根本看不清东西。他撑不起来身体,就拉着晏施的手,把人拉近,象征性亲了一口。身体里的疼痛骤然加重,他的一脑门磕到地上,彻底晕了。
晏施:“说,就放过你…”
林顾纯粹是想顺着他的意思,赶紧结束这件事。只是察觉到他有异心,就百般警告折磨,比起前面的,亲一口不算什么,而且称得上温和,他估摸着这个程度该结束了,还当是让体内针扎般的疼痛结束的方法,结果刚亲完就疼晕了。
靠。
原来只是为了羞辱他。
他完全没想到是因为晏施说话太慢导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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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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